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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宮。
高演坐在上位,平秦王高歸彥就坐在一旁,四下無人,高演甚至是握著對方的手,顯得格外親昵。
“這些人,當眾違抗陛下的命令不可再縱容。”
高歸彥大聲說著,臉色格外的凝重。
“這些人仗著先祖的功勳,竟敢這般無禮陛下,臣這就派人去收集他們的罪證,殺他們幾個,震懾一二!”
“平秦王不必如此。”
高演說道:“有你這句話,朕心安矣。”
看著高演欣慰的眼神,高歸彥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陛下,他們違抗君令,一定不能輕饒,隻是,臣以為,他們所擔心的事情,也不能無視。”
高演臉上的笑容略微凝固。
高歸彥又說道:“陛下,那劉桃子再怎麼說,畢竟是個漢人,讓一個漢人坐鎮邊塞,手持重兵當然,臣知道劉桃子乃是忠臣,也知道他父親就在鄴城,定然不會造反可臣所擔心的,乃是這些漢人染指兵權啊。”
“陛下難道忘了楊愔之事嗎?”
“漢人可以重用,可以提拔,就是不能讓他們掌兵啊。”
“那楊愔當初挾持濟南王,罷免勳貴,妄圖改變國體,以漢人來霸占我們的江山,可便是做的大丞相,他手裡無兵,被我們輕易拿下。”
“可若是讓這些人有了兵權,往後再出一個楊愔,上有名義,下有大軍,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請陛下深思熟慮,勿要急著任免漢人做那鎮將軍,若是陛下寵愛劉桃子,可以讓他在中原富裕地做個太守,刺史,哪怕是進朝擔任尚書都可以,就是不該使其掌兵”
高演的眉頭跳了跳,他反問道:“平秦王是擔心那劉桃子會跟大族勾結,再次挾持朝政嗎?”
“他們都是漢人!必定勾結!”
“那當初劉桃子在中原,可是殺的這些大族血流成河,這也能勾結?”
“陛下.此處並無他人,我便明說。”
“天下國人有多少?百萬之眾,漢人有多少?千萬不止!”
“當下這千萬漢人皆是文職,兵權在國人之手,尚且無憂慮,可若是開了這個頭,往後漢人為兵,漢人為將,千萬漢人啊,這大齊,還能是我家的大齊嗎?!”
高演此刻的臉色變得無比沉重,他冷冷的看著高歸彥,忽然問道:“平秦王,有一件事,朕想問問你。”
“唯。”
“倘若朕就是要重用這些漢人,平秦王是願意繼續跟隨,還是要擇一英主啊?”
高歸彥大驚失色,趕忙跪拜,“陛下何出此言!!”
“臣對陛下,忠心耿耿!!”
“陛下,臣.”
看著高歸彥嚇得有些失態,高演方才說道:“你不必慌張,戲言耳。”
“劉桃子之事,朕意已絕,他並非漢人,他家世代輔佐我家,論關係,倒是比朝中那些人要親近的多.朕親賜他國人名,怎麼就算是漢人呢?”
“不必多言!”
高歸彥抿了抿嘴,隻好答應。
兩人又說了幾句,高歸彥卻不願意再呆下去了,說了幾句,轉身告辭。
當高歸彥走出大殿,來到了門口的時候,迎麵與高湛相遇。
看著意氣風發的高湛,高歸彥急忙攔住他。
“大王,我有要事與您商談。”
高湛跟嚴肅的高演不同,他無論是從相貌,還是體態,或是穿著,都要灑脫許多,並非是一板一眼的人。
他側著頭,斜著看向麵前的高歸彥,“大王有什麼要事?”
高歸彥知道這人一向的為人,也不生氣,隻是開口說道:“大王也是為了劉桃子之事而來的吧?”
“陛下要提拔一個漢人來做將軍,這件事,是絕對不成的。”
高湛愣了下,笑著反問道:“這件事,平原王怎麼說?”
高歸彥的臉當即通紅,“那劉桃子豈能跟平原王相提並論?平原王生母姓婁!他可是太後的親外甥!!”
“哦,迎娶了婁家女,便不算是漢人?”
高湛再次笑了起來。
“那好辦啊,讓阿母找個自家女兒嫁給他不就好了?”
高歸彥大怒,再也不理會麵前的高湛,拂袖而去。
高湛冷冷的看著他離開,冷哼了一聲,快步走進了殿內。
“兄長!!”
高湛行了禮,便笑著坐在了高演的身邊,“方才進來,遇到了高歸彥,這廝想讓我勸你勿要用那劉桃子嘞!”
高演深深的看了一眼弟弟,“那你覺得呢?”
“嗬,兄長是君王,還能讓這幫人一手遮天不成?”
“管他漢人國人,都是自家人,用便是了!”
“兄長又不隻是他們的皇帝,這漢人莫非就不是兄長之臣民嗎?”
聽到高湛的話,高演大喜過望,他拉住了弟弟的手,“諸宗室子裡,以你的才德最高啊。”
“湛,你說的很對,天子豈能為這些人所挾持呢?”
高湛笑著點點頭。
高演忽說道:“當今擊敗了奚人,也不再算是新君了.諸多大事,都可以緩緩操辦了。”
“湛,朕打算讓你以右丞相的身份,進駐鄴城,往後替我鎮守鄴城,震懾宵小”
“明日,我就準備正式下令,賞賜諸將軍,同時宣布這個消息,另外,就是要冊封太子了。”
“好啊,兄長,我明日就前”
高湛忽然愣住了。
他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冊封太子?”
“是啊,也該冊封太子了,湛,往後你要守好鄴城,不要荒廢時日,多加學習,提升自己的能力,往後好輔佐太子,知道了嗎?”
高湛沉默了許久,隨即笑了起來,“我知道了。”
高演又囑咐了許多,這才讓高湛離開。
走出皇宮,高湛的臉上依舊是掛著那習慣性的笑容,直到他返回了自己的府邸,這一刻,他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不見。
“大王!”
有親信趕忙上前,高湛一拳將其打翻,隨即騎在那人身上,便是拳打腳踢,眾人也不敢勸說,驚恐的看著這一幕。
“我如此忠心!!”
“我如此出力!!”
“你怎敢?!怎敢如此欺我?!”
高湛狀若瘋魔,似是文宣皇帝附身,他不管不顧的繼續毆打,雙拳血淋淋的,麵前那親信,早已被打得不出氣了,躺在地上,血肉模糊。
高湛大口喘著氣,眾人皆不敢上前,得知消息趕來的和士開推開了眾人,衝到了最裡頭,趕忙拿起絹布,包裹起高湛的手,哭著說道:“大王!豈能傷了手?您若是生氣,就用刀砍我吧!勿要傷到了您自己!!”
看著麵前痛哭流涕的和士開,高湛緩緩平息了憤怒。
他在和士開的扶持下起身,兩人一同走進了內屋。
和士開低著頭為他處理傷口,高湛卻冷冷的說道:“我被人給騙了。”
“何方狂徒,敢欺騙大王?!”
“嗬從小到大,我對他言聽計從,出力最多,不曾想,竟是這般下場”
和士開渾身一顫,似是知道了高湛在說誰。
“大王,您.”
高湛猛地將他拽起來,直勾勾的看著他的雙眼,“你,你現在就去,去那平秦王的府上,就說我晚上要設宴款待他!”
“態度放低些,他若是羞辱你,你也得忍著!”
和士開急忙說道:“請大王放心,我一定請他前來,若是他不願,我便死在他的府上!!”
和士開轉身便離開了。
高湛坐在原地。
此刻的他,對諸事的看法忽又變得不同了。
勳貴們說的也不無道理啊。
“陛下。”
“我兒頑劣,不知大體,幸得陛下寵愛,枉居高位”
在高湛之後第三位前來皇宮的大臣,乃是劉桃枝。
向來沉默少言語的劉桃枝,此刻都不敢再板著了,跪在高演麵前,老老實實的認罪。
“此番更是寫信辱罵各地將領,還威脅慕容將軍,大逆不道,我願意前往邊塞,當麵訓斥.”
高演搖著頭,“劉公不必如此,且起身吧。”
劉桃枝緩緩站起身來,看向麵前的高演,臉色甚是複雜。
當初輔佐文宣皇帝都沒這麼怕過。
高演認真的說道:“劉桃子有功,朕提拔了他,卻是引來了些大臣的嫉恨,劉公不必在意那些謠言。”
那他媽的可不像是謠言啊陛下!
劉桃枝此刻很想破口大罵,本以為這小子僥幸做了個鎮將軍就會安靜下來,誰能想到,這廝又開始折騰諸多勳貴。
他寫信給慕容三藏,要求對方如實上表邊兵軍功,若是敢私吞軍功,不發賞賜,就要挖了對方的祖墳。
慕容三藏火冒三丈,最後是如何處置的,並沒有明說,隻說是廟堂補發了給邊兵們的賞賜。
這件事在晉陽鬨得沸沸揚揚。
劉桃枝都坐不住了,趕忙前來拜見。
他要給皇帝說清楚,這不是我教的!!!
高演看著麵前的劉桃枝,欲言又止。
在跟劉桃子見麵之前,他真的很信任劉桃枝,覺得這些老蒼頭奴,是屬於絕對可信的爪牙。
可劉桃子那麼一問,高演心裡便生出了些不快。
當初自己是權臣,逼迫皇帝下位的時候,他們站在了權臣這邊。
那現在自己是皇帝,若是往後再遇到強勢的權臣,他們是否還會站在權臣那邊呢?
他們不是忠於皇室,他們是忠於實力,誰有實力,他們便支持誰。
高演如此審視著劉桃枝,卻讓劉桃枝分外的不安,高演忽開口問道:“劉公,您深受文宣皇帝厚愛,濟南王在位之時,為何不能挺身而出呢?”
啊??
劉桃枝驚愕的看著高演。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你是怪我當初沒有跳出來反對你嗎??
劉桃枝迅速思索起來,這一刻,他的腦子動的飛快,忽然,他開口說道:“陛下,濟南王在位之時,諸多蒼頭,都曾明示或暗示,願意跟隨他作戰。”
“隻是濟南王怯弱,不肯答應我們,故而無法挺身而出。”
高演再次沉思了起來,這一刻,他想到的卻是在二河川直勾勾看向自己的劉桃子。
他猛地醒悟,看向了一旁的劉桃枝。
“劉公,當下的勇士營,還能作戰嗎?”
劉桃枝沒有明確的回答這個問題,他隻是說道:“陛下,自從天保六年之後,勇士營分發各地戍鎮,地方,鄴城隻留下了不到兩千人.這些人都勇猛善戰,隻是沒有立功的機會。”
“嗯,勇士營乃是文宣皇帝所設,朕不願看其荒廢,想要重振,不知劉公能做到嗎?”
劉桃枝再次無言,文宣皇帝的威望多高啊,他可以強行推進,可您
“臣定全力以赴。”
“這樣吧,你從勇士營裡,選出些有軍功,勇猛,出身中原的老將來.朕上位之後,還不曾賞賜諸多老將,總覺得有些虧欠,朕準備提拔他們,讓他們前往各地擔任郡尉。”
那勇士營裡,皆是漢人將士。
讓他們去當郡尉?這地方武官,不都是由國人或契胡擔任的嗎?
劉桃枝一顫,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牽扯進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之中。
可此刻,他也隻能是硬著頭皮,“唯。”
“嗯,再招募一些人吧,不到兩千人,這確實是太少了。”
“一萬人便差不多。”
“好好操練他們,讓他們熟悉兵法,作為精銳,鎮守清都。”
“唯。”
“領軍將軍劉洪徽,朕看此人或有不軌,可以派人去查一查,若有罪證,速速上表。”
“唯”
高演給劉桃枝下達了許多的詔令,劉桃枝越聽越是不安,卻還是一一記在了心裡,也都一一答應了下來。
便是再難以理解的差事,他也隻能照辦。
隻因他不是什麼勳貴,沒有違抗的資格。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天色已黑,劉桃子已經戴上了麵具,誰都不知道麵具之下的表情到底是何等的難看,何等的精彩。
他騎上了戰馬,迅速朝著鄴城的方向離開。
與此同時,高湛的府內,也迎來了重要的客人。
高湛低著頭,對高歸彥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叔父,今日在宮中,有許多話,言不由衷,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叔父勿要怪罪。”
高歸彥有些驚詫,趕忙上前扶起了他。
“大王勿要如此,都是自家之人,何必呢?我從未怪罪過大王.”
“請叔父上座。”
“不,還是大王上座.”
兩人客氣了許多,還是由高歸彥坐在了上位,高湛坐在了他的身邊。
對高湛這態度的忽然變化,高歸彥頗有些受寵若驚,一直以來,高湛給人的印象便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總是趾高氣揚,總是不可一世,對誰都不低頭,過去就是麵對文宣皇帝,可敢哭著喊著讓他把和士開送過來。
就是這麼一個無法無天的家夥,今日卻忽轉了性,對自己如此客氣。
兩人的麵前擺放著各類吃的,各類佳肴禦酒,高湛耗費不少。
而又有人奏樂,美人起舞。
高歸彥聽著那樂師的奏樂,享受的搖著頭哼唱,又看向那些各種各樣的美人,眼神都亮著光。
“叔父,這些樂師和舞女可都是從偽陳那邊弄來的,各個都是絕頂的!還有這酒,我知道叔父好酒,這酒是我珍藏了許多年的.”
音樂,美人,好酒。
這是高歸彥的三個愛好,此刻,他都不願意再談論彆的事情了。
兩人商談了片刻,高湛這才說道:“叔父,這樂師跟舞女,我稍後就派人送到您府上去,隻是這美酒,您得與我一同吃完了!”
“哈哈哈,好,好!”
高歸彥大喜,兩人吃起酒來。
兩人的酒量都很大,越吃越多,連吃了許多碗,都沒有一點醉意,圍觀的眾人都不由得叫起好來。
“大王今日設宴,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沒有帶什麼禮物前來,改日定然補上。”
高湛搖著頭,“叔父不必如此.這些事就不要再提,倒是叔父所說的那件大事。”
“劉桃子的事情,今日非要說個明白。”
高歸彥趕忙將自己勸說高演的那些話都說給了高湛聽。
高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說的好啊!”
“這大齊,乃是吾等的大齊,豈能看著陛下犯錯,用那些漢人來擾亂天下呢?”
“叔父且放心吧,我是定然會站在諸賢臣這邊,不會允許陛下犯下這樣的過錯!”
聽到高湛的話,高歸彥極為欣喜。
高湛在大齊的地位極高,僅次於高演,若是他能領著勳貴站出來開口,保不準還真的就能將這件事壓下去。
“不知叔父有何辦法啊?”
“準備聯名群臣,一同上奏!”
高湛笑著搖頭,“那豈不是成了逼宮?陛下雖一時糊塗,卻勇武非凡,性格也頗為暴躁,若是將他逼急了,他能當朝殺人,如此太過危險,不妥,不妥。”
“那大王覺得該怎麼辦呢?”
“先不要驚動陛下,暫時順從他的意願,而後聯絡群臣,積累勢力,等賢臣們都有了決定的時候,再由我來出麵,一錘定音.”
“至於那個劉桃子先讓他得意些時日吧。”
“他勒索勳貴,為非作歹,這其實是件好事啊。”
“他越是得意,支持我們的人就越是多.叔父,您可知捧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