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敞開著,隻聽的裡頭不斷的傳出雜亂之聲。
馬蹄劇烈的響動聲讓整個城池都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時不時的傳出慘叫聲,求饒聲,哭泣聲。
諸多聲音共同合奏,讓曲陽的百姓們嚇得瑟瑟發抖。
青獅揚起了四隻蹄子,在那一刻,它似是飛了起來,馬背上的劉桃子彎下身來,手裡的長劍閃爍著寒光。
時間都仿佛凝固下來。
士人瞪圓了驚恐的雙眼,緩緩舉起手裡的劍。
劉桃子冰冷的注視著麵前的士人,手裡的劍緩緩向他的脖頸處移動。
華鋌劍就這麼砍中了對方的脖頸,隨即一點點的移動著身體,有血珠飛起來,灑向周圍,華鋌似是在不斷的改變自己的運行軌跡。
華鋌劍從脖頸的另一方劈出來,濺出了些血珠來。
頭顱緩緩飛起。
又像是在一瞬間。
青獅一躍而起,迅速落地,隻看到寒光一閃。
劉桃子已是騎馬來到了另外一頭,無頭的屍體轟然倒下。
劉桃子擦了擦劍上的血跡,抬頭看向了正前方。
高延宗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方向,發現劉桃子看向自己,他趕忙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縱馬快速趕來,他的戰馬左右,掛著數顆頭顱。
這是一處巷子,左右能看到騎士們持矛衝鋒,有人匆忙逃竄,或大聲求饒。
高延宗似是累了,他喘著氣,解下水袋,對著嘴吃了一大口,方才遞向了劉桃子。
劉桃子搖搖頭。
高延宗看著周圍的情況,咧嘴笑了起來,“看這些狗日的還敢不敢再起來造反!!”
“我下令全州徹查,全州都服,就這些人不服!”
“這下,定州就沒有人再敢反對我了!”
高延宗頗為得意,小圓臉上的眼睛都眯成了線,根本看不到眼珠。
“隻是明麵上不敢而已。”
高延宗一愣,他驚詫的問道:“怎麼,他們還敢在暗地裡反對不成?”
“我們這都殺了這麼多人.他們就不害怕?”
劉桃子沒有說話。
就在此刻,遠處有兩個騎士飛奔而來,他們將一人狠狠丟在了高延宗的麵前,“大王,方才此人鬼鬼祟祟的來到城門偷窺,被我們所擒獲。”
那人趕忙抬起頭來,哭嚎道:“大王!是我!是我!”
高延宗看了他片刻,“我看你有些眼熟啊.”
“我是州典簽周奚子啊!”
“嗯?”
“您先前還打過我鞭子”
“哦,想起來了!周奚子!”
“你來此處作甚?”
聽到高延宗的質問,周奚子趕忙說道:“是盧彆駕讓我來的,他讓我告訴大王,請大王領著劉桃子等人迅速返回真定,聽聞是廟堂派遣天使,要召見大王與劉公。”
高延宗大喜,看向一旁的劉桃子,“這準是來獎賞我的!”
劉桃子盯著麵前的周奚子,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些似笑非笑的表情。
劉桃子卻點點頭,“準是如此。”
高延宗看了看周圍,“鳴金!!收兵!!”
“要回真定了!!”
安平縣。
盧太守坐在屋內,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的盧莊之,遲疑不語。
盧莊之勸說道:“兄長,不能再遲疑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若是能成,你我即刻名揚天下”
盧太守看著狂熱的盧莊之,他狐疑的問道:“賢弟,你平日裡最是穩重,今日何以這般急躁呢?”
“那安德王再怎麼說,也是宗室,至於那劉桃子,隻怕也是大有來頭。”
“你現在說要訓斥他,數落他,向天使上奏他的罪行,你就不怕安德王當場砍殺了你?就不怕惹怒了他們身後之人??”
盧莊之遲疑了下,隨即說道:“兄長,是這樣的,我們已經接到了準信,天使此番前來,就是要罷免捉拿此二人廟堂甚至派了漢人勇士來護衛,這難道還不能說明情況嗎?”
“若是不知道事情的後果而去做,這是魯莽的行為,可現在知道後續的結果,若是還不能做出有利於自己的決定,那便是愚人的做法了!”
聽到這句話,盧太守再次皺起了眉頭,“便是要問罪,也不該涉及這件事。”
“賢弟,你且聽我勸,勿要這麼乾,相反,你要開口替大王請罪,萬萬不能為了一時的利益而得罪了諸多貴人啊。”
盧莊之抿了抿嘴,沒有再多說什麼,起身向他行了禮,告辭離開。
看著臉色不悅的族弟,盧太守再次長歎,如此急切,隻怕是要出大事。
盧莊之從這裡走出來,臉色卻極為不悅,他皺著眉頭,眼神深邃,前頭有幾個小吏等候著,看到他出來,趕忙問道:“盧彆駕,可是要駕車往崔家?”
盧莊之沒有說話。
他轉頭看向了麵前這諾大的府邸,隨即又握緊了拳頭,這般機會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對我來說,卻是唯一一次,絕不能錯過。
“不必,去下個縣城!”
盧莊之鑽進了車內。
馬車迅速離開了此處,朝著饒陽飛奔而去。
整個定州在此刻都變得熱鬨了起來,小吏和奴仆們騎著駿馬,來回的奔波,不同的人都坐上了車,急匆匆的朝著真定趕去。
一場巨大的風波正在真定緩緩成型。
一行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官道上,燕子費幾次探出頭來,想要說話,可周圍這些騎士們,根本就對他視若無睹。
燕子費有些生氣,卻又不敢多說什麼。
一旁的小吏卻笑著縱馬上前來,“燕公可是要尿桶?!”
燕子費瞪了他一眼,“粗鄙!!”
小吏急忙低頭,“是,是,粗鄙低賤之人.”
燕子費無奈的問道:“還有多久能到真定??”
“快了,快了,很快就能到了。”
“這句話我都已經聽膩了!!你就告訴我,幾日後能到真定!”
小吏指著遠處,“今日就能到,過了麵前那高坡,就能看到真定城牆。”
燕子費聽聞,很是欣喜,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太好了,終於到了.這官道實在難走,此番回朝,我定要上奏陛下,請求他翻修各地的官道,這哪裡是人能走的”
小吏連連點頭,不敢反駁。
燕子費跟他說了幾句,又將頭鑽回了車內。
在他的前後,則是有一大群頭戴詭異麵具的騎士們,這些人陣型整齊,將馬車護在最中間,以三人為一列,形成了長長的隊伍。
麵具之下,看不到他們的臉色,隻是他們左右張望的時候,能看出那冷酷的眼神。
當通過了前方的高坡,果真是能看到真定城牆若隱若現。
當一行人剛剛靠近城池的時候,便看到城門人山人海,眾人聚集在此處,都是翹首以待。
看到他們,盧莊之欣喜若狂,趕忙叫道:“天使前來!!做好準備!!”
他們拿出了最高的禮節。
高延宗站在人群最前,看著左右這激動的神色,忍不住皺起眉頭,心裡有些不悅,卻也沒有發作,暗自想著等天使離去後再算賬。
可隨後,高延宗便看到了那些麵具騎士,他頓時嚇了一跳。
“百保營?!”
他又看了片刻,“不對,胄上的羽毛不同,是勇士營”
安德王忽顫抖了起來,他驚慌的看向了一旁的劉桃子。
“兄長,有些不對啊,勇士營怎麼會來這裡?那勇士營是用來乾黑事的,他們那個領頭的,專門對宗室下手”
而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劉桃子同樣是有些驚愕,他正看著帶頭的那個高大的麵具騎士,那麵具騎士似乎也是在看著他,兩人對視。
燕子費從馬車裡走出來,手持節杖,看向了眾人。
這一刻,高延宗也顧不得什麼勇士營了,趕忙領著眾人行禮拜見。
看到眾人齊刷刷的拜在自己麵前,燕子費難掩心裡的喜色,他不喜歡趕路,卻非常喜歡持節,這是他第一次持節,果然啊,舒爽!
“起身吧。”
他開了口,眾人這才起身。
高延宗還不曾說話,盧莊之便先走到了燕子費的身邊,開口說道:“在下定州彆駕盧莊之,拜見燕公!”
燕子費一愣,隨即笑著說道:“啊,原來是盧博士的兒子!我與你父親有些交情”
“是啊,得知燕公要來,我召集了定州上下的諸多官員”
盧莊之笑著低下頭來,封詢也趕忙上前行禮拜見。
“哎呀!竟是封公的弟弟!我們也算是故交!”
三人此刻閒聊起來,竟是將高延宗晾在了一旁,高延宗臉色大變,眼裡閃爍著凶光,將那勇士營拋在了腦後,上前一把,直接推開了那兩人,一把抓住了燕子費的手臂,“那閣下與我家可有交情?!”
燕子費手臂吃痛,眼裡滿是驚詫。
這廝好大的力氣。
卻不等他開口,一旁的勇士猛地跳下馬來,圍繞在了高延宗的身邊,高延宗凶狠的看著燕子費,做好了一換一的打算。
雖然諸侯王觸犯節杖是大罪,可燕子費卻不敢下令勇士們將他拉開。
這些鮮卑人向來蠻橫,做事都很極端,搞不好就拉著自己一起死了。
他趕忙擠出了笑容來,“大王,我兄長迎娶了淮陽公主,如何不能算是與您有親呢?”
高延宗這才鬆開了他的手臂。
身後的眾人看到這一幕,皆不言語。
一行人朝著城內走去,盧莊之跟封詢卻是走在了天使的身邊,跟高延宗保持了距離。
高延宗騎著馬,看著這一幕,眼裡幾乎冒出火來。
他看著一旁的劉桃子,“兄長,我早該聽你的,將這些人全部趕走,悔不該輕信漢人!”
“我也是漢人。”
“我不該輕信小人!”
劉桃子這次便說不出話來。
姚雄跟寇流跟在劉桃子的身後,兩人打量著遠處這架勢,姚雄忽開口說道:“兄長,我感覺有些不對勁,這些人不會是衝我們來的吧?”
“要不要派人去告知田子禮,讓他帶人過來.”
劉桃子輕輕搖頭。
一行人就這麼進了城,又來到了州衙。
燕子費手持節杖,坐在了上位,連安德王都隻能坐在他的身邊。
勇士們接管了此處的防務,內外皆是這些披堅執銳,虎視眈眈的甲士們。
殿內人極多,除卻州中官員,還有那些郡縣官員,甚至還有些學閥大儒之類的混進來,這些人占據了整個內屋,他們凶狠的看著安德王與坐在他身邊的劉桃子,眼神多為不善。
燕子費清了清嗓子,“此番,我奉命前來定州徹查諸事。”
盧莊之當即站起身來,他神色激動,快步走到了燕子費的麵前,朝著燕子費行了禮,“燕公!!這地方上,發生了諸多事,我想要與您上奏!!”
燕子費一愣,“你且說。”
盧莊之看向了安德王,朝著他行了禮,隨即說道:“大王勿要覺得我不忠,隻是屬下勸諫了大王許多次,可大王不曾聽,隻是聽從那個劉桃子的讒言!”
他又看向了燕子費,大聲說道:“燕公有所不知,大王剛剛擔任刺史之後,為人雖有些跳脫,不拘禮法,可不曾做出什麼危害地方的事情,一直都在府內,政務清明自從,這個劉桃子到來之後,一切都變了!!”
盧莊之指著劉桃子,神色頗為激動。
周圍的眾人紛紛謾罵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劉桃子似是被萬夫所指。
站在他們身後的姚雄跟寇流憤怒的將手放在了刀柄上,劉桃子卻抬起手來,示意他們放下。
盧莊之罵道:“天使在此,你莫非還敢行凶嗎?!”
“你這酷吏,來到博陵,先是屠殺崔家,那崔家世代賢良,他們的道德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你卻領著兵馬,將他們滿門誅殺!!”
盧莊之仰起頭來,眼淚不斷的落下。
“隻是殺了大房還不夠,你還對二房動手,堂堂崔家,竟被你殺的如此落寞.你還囚禁了崔公!縱容下人,誅殺郡縣吏,蠱惑大王領兵濫殺無辜”
不遠處,忽響起了一陣哭聲,那些都是姓崔的。
封詢看到他說的差不多了,也趕忙起身,“燕公,還有那饒陽的劉家!”
“堂堂儒宗之家啊,竟是被安德王與劉桃子所害,劉桃子還教唆安德王,以畜生來踩踏前朝孝文皇帝與文襄皇帝所提筆的牌匾!!”
“饒陽的諸多儒生,四百餘人,無一人活命!”
盧莊之又接茬道:“還有那安國的齊家!”
“深澤的孫家!”
“九門的王家!”
“信都的慕容家!”
站在燕子費身後的麵具騎士微微一顫,似是瞥了眼劉桃子。
隨著兩人一一控訴,周圍也是陸續傳出了哭嚎聲。
兩人將諸多的受害者都聚集在了此處,讓這些人齊聚一堂。
兩人越說越多,根本停不下來,說辭也是愈發的激烈,一會哭泣,一會吼叫,情緒都十分的不穩定。
燕子費瞪圓了雙眼,就這麼聽著他們的言語。
越聽,他越是憤怒,看向劉桃子的眼神也是愈發的淩冽。
隻是,劉桃子的臉色依舊平靜,他淡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一言不發。
高延宗反而是滿臉的怒火,他幾乎要撲出去,將那兩人活活打死。
也不知他們說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盧莊之指著哭泣的眾人,對燕子費說道:“燕公可以隨意詢問在座的眾人,今日前來的眾人,都是曾遭受了欺辱的,是被劉桃子所殘害的人!”
他再次看向了高延宗,“包括大王,其實也是被這劉桃子給害了,他並非是殘暴的人,都是劉桃子教唆.”
“燕公可以詢問。”
燕子費看向了麵前的眾人,果然,這些人都有著天大的冤情,他們一一登場,指著劉桃子,控訴著他的罪行,哭的死去活來。
“他他.他.殺了我家二十餘口。”
其中一人,話都說不利索,便哭暈了過去。
燕子費板著臉,臉色很是難看,他大手一揮,“好了!!都不用再說了!!”
他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了劉桃子的麵前,他低下頭,臉色無比的嚴肅。
“你竟歹毒到了這種地步!麵對諸賢的訓斥,你莫非就不知道慚愧嗎?”
劉桃子看向了麵前這人。
“不知。”
燕子費氣的大笑,“好,好,不知是吧.今日便讓你知道!”
高延宗猛地起身,“你若是敢動他,寡人絕不饒恕你!”
燕子費瞥了他一眼,“犯下了諸多的血案,莫非大王覺得自己便可以逃脫嗎?與其擔心彆人,何不擔心自己呢?”
燕子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卻沒有坐下,他指著劉桃子,大聲的說道:“凶犯劉桃子!!”
“你身為郡尉,非但沒有保城衛民,反而是縱容屬下,濫殺無辜,犯下諸多血案,罄竹難書!”
“事到如今,尚且不知悔改,可見你本來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歹人!”
“今日,我持天子節,巡查定州上下事務,知汝惡行,即判你死罪!!!”
“來人啊,將此人的頭顱取下來!!懸之東門!!”
“噗嗤!!!”
快刀閃爍而過。
燕子費尚且保持著指向劉桃子的姿勢。
可他的頭顱,卻高高飛起。
然後一路滾落到了盧莊之的麵前。
盧莊之低下頭,正好與那人頭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