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分店裡,權梁很開心。他安安穩穩地坐在會議室主位,右手自然地敲擊著桌麵,故作漫不經心地聽著胡暖暖的彙報。雖然那張存在歲月痕跡的臉上古井不波,但實際上內心已然狂喜。胡暖暖作為第十分店的唯一幸存者,回到酒店後免不了要對權梁講述起任務經曆。而權梁越聽越喜,尤其是聽到李大紅、胡暖暖都在這次任務起到了不同程度的作用時,更是如此。「好啊好啊,幸虧我用心琢磨半宿才選出了這三個人。季禮的性子很冷,雖然我選的人都不錯,也起到了作用,但他是不會記功的。不過就算如此,最起碼我沒給他留下壞印象,這就足夠了。」權梁深諳人性,以前的人生讓他對揣摩上位者心性時有了十足的經驗。他在得知新店長是季禮時就已經敲定了方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是他的保命策略。策略雖是這樣,但並不是消極避戰,而是在自己力所能及又不威脅自身時,以穩妥為核心,全力滿足季禮的要求。權梁,可稱妙人。「權叔,季店長又來了。」這個時候,一個青年敲了敲門小聲地對屋內的二人說道。胡暖暖沒有動身隻是轉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動。其實在成仙任務中,她與這位季店長並沒有太多交流,很多事件反而是與梅聲等人共同經曆。因此季禮給她留下的印象,隻有瘋癲、暴戾與可怕。權梁拄在桌子上的手肘立馬扯下來,從椅子上起身時還特意整了整衣襟,揉搓了一下麵容後朝著門口走去。胡暖暖和該青年見狀相視一眼,內心五味雜陳。二人的眼神當然也被權梁看到了,但他依然昂首闊步地向外迎接,在他看來這就是格局的差異。季禮,不是一般的店長。權梁曾經親眼看到過,他能夠與顧行簡光明正大的爭鋒,在店長任務是如何算計其餘店長。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李一、顧行簡對季禮的獨特重視。李一的特殊性在天海酒店是獨一份,他能夠空降第一分店做店長,這等於天海極為重視他的身份。而被天海重視的李一,又同樣重視季禮。這其中的微妙……權梁也並不像卑躬屈膝地討好旁人,但他明白季禮可以擔任雙店長,且被天海默認,絕不是一個尋常事件。就算季禮性子冷淡,可對於他們這樣的普通人而言,拋開季禮的頭腦、實力不談,背景也很重要。所以,他所做一切不是為了讓季禮也重視他,僅僅隻是希望如對方的眼中而已。能夠做到這一點,就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而直到現在,第十分店裡也隻有他一個人懂的這個道理。……季禮來到第十分店的目的很簡單,他要找到顧行簡、苗疆無比重視的那個東西。第十分店裡,藏著一個令顧行簡都夢寐以求之物,為了這個東西他不惜跨越空間,扶持第十分店。甚至在即將失控之際,與苗疆合夥對第十分店大舉入侵。但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季禮完全不清楚。不過他的內心對此有過一部分推測——應該與「天海核心」有關。第十分店本就獨特,它對於天海而言似乎是一個累贅,一個丟棄在核心範圍之外的多餘分店。曆來,此處的任務都很稀少,店員的補充也時有時無,應該早就被舍棄。但一直到現在為止,連朱小凝都死了,這間分店竟然還在。因此,季禮有一種更大膽的猜測——也許天海建立第十分店,也是要找一個東西。顧行簡與天海,尋找的東西當然是同一個,它是一個無主之物。之所以如此推測,主要原因是季禮明顯察覺到天海對於第十分店的控製,愈發微弱。這一點,從上次苗疆操縱鬼嬰入侵一事最是一目了然。堂堂天海酒店旗下第十分店,連半點抵抗能力都沒有,甚至還需要其他分店傳送前來救援。所以,季禮認為第十分店的倒閉隻是時間問題。具體的話,應該是等待天海什麼時候拿到藏在第十分店的那個東西,亦或是對其死心。既然天海、顧行簡對此物都趨之若鶩,那麼季禮作為如今的店長,理論上更是近水樓台,沒道理不尋。權梁這個時候帶著低淺的微笑,映入眼簾,停在三步之外微微頷首,問道:「恭喜店長成功回歸,您今天來有什麼指示?」這句話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好話說多了就會適得其反,點到為止最是得體。季禮站在一排遺像前,環視了一圈附近,抬起頭對著廣播說道:「季某要拆掉第十分店重組,可以做到嗎?」酒店意誌尚未回應,權梁藏在身後的手猛然一抖,他一直保持很好的臉色劇變不止。「我沒聽錯吧,他說要拆了第十分店重組?」「怪不得胡暖暖說他瘋了,可這麼久也該正常了啊?」「應第十分店店長季禮要求,分店可以進行毀掉重組。但需使用一次天海之力,您現有兩次使用權,是否使用?」第十分店的酒店意誌是一個生硬的男聲,但其實這聲音並沒有什麼不妥,因為所有分店都是一模一樣的男聲。隻有,第七分店才是女聲,並且是一個特彆的女聲。季禮聞言微微蹙眉,看著頭頂的廣播不解問道:「兩次使用權是第七分店,我現在兼任第十分店店長,理應獲得額外三次。」「對不起,您的話我聽不懂,請您確認是否使用天海之力?」得到這個回應後,季禮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怪不得當初女聲會那樣說——「你我都是無根的靈魂,希望有朝一日您自我救贖後,也可以幫幫我。」第七分店的女聲,有靈魂。第十分店的男聲,隻是機械的客服角色,也許其他分店也是如此。但歸根結底,這是規則上的Bug。季禮兼任兩個分店的店長,理應獲得共六次天海之力,但現在顯然他並沒有從第十分店獲得應有的權限。這也從側麵說明,第十分店當真離倒閉不遠,天海對其的控製也削弱到了極限。「店…店長,您真的要重組第十分店?」權梁實在聽不下去了,巨大的困惑促使他必須要問出這個問題。季禮抬眸掃了他一眼,最後緩緩搖頭,拄著手杖開始往外門口走去。權梁見狀也要跟隨,但被輕聲喝止。「你不用跟來。」……出了第十分店的大門,這裡是一片歲月靜好的彆墅區。十三號彆墅倒映在季禮的眼眸之中,讓他看到了寧靜與孤寂。這棟彆墅,是第十分店的現實對照。季禮靜靜地觀察著,同時內心也在思考一個可能性——如果那個東西藏在分店內,那麼大概率會被天海獲得;如果那個東西藏在十三號彆墅,那麼大概率會被顧行簡獲得。而現在的情況是,兩方用儘辦法卻終究沒能得到,也就是說那個東西既不在現實,也不在酒店裡。季禮不可能真的用一次天海之力把第十分店拆掉尋找,那麼久必須要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究竟藏在哪裡?而就在季禮凝望著十三號彆墅時,他的餘光裡緩緩出現了一個穿著棉服的身影。那個男人很平凡,平凡到不會有人多去看他一眼。季禮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對方身上沒有靈異的味道,這說明隻是路人。不過,這個平凡男人卻停在了十三號彆墅的門口,與季禮相隔幾米的位置,一同的安靜觀察。正午的陽光,灑在十三號彆墅,也灑在一左一右兩個看著它的男人。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定格,他們都是沉默寡言,彼此觀看同一事物卻始終沒有開口打破平靜。就連二人離去的時機都極為同步,好像他們都隻是看一看,沒有其他目的,僅此而已。而在分頭離開時,命運安排二人巧妙地對視了一眼。季禮看到了一雙與他一樣陰鬱、孤寂的眼睛,裡麵似乎蘊藏了對命運同等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