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幅相互關聯的死亡肖像擺在一起後,解正的身影就徹底消失在了茶房之中。規則判定,套娃程序成立。要殺解正,必先殺戴英琪。此時此刻,一個皮膚冷白森然的麵孔幽幽地抬起,兩隻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眶裡有幽火在燃燒。畫家鬼已經在這個男人身上連續失敗了四次,殺意儼然達到了最頂峰。而做到這一切的,竟是一個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件罪物的普通店員。畫家鬼看著茶案上那兩張死亡肖像,突然將手掌落下,將其按在了掌心。……戴英琪此時站在雜貨間中,正麵朝著牆角,一動不動。他看著一個木箱上擺放的,一套全新的“紙筆墨”,眼底有著藏匿不住的慌亂。儘管早就清楚,梅聲的脫逃會導致剩餘幾人遭到鬼物的追殺。但沒想到事情會來的這麼快。其實,這已經很慢了。解正的手腕強硬,拖延了不短的時間。但人們往往就是這樣,在遇到好事時總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在遭遇壞事時又覺得時間流逝得飛快。戴英琪也不算是一個新人了。所以他選擇的躲藏位置十分精妙。整個彆墅是一間大型密室,任務結束前不可離開。但戴英琪在前番搜查二樓時就已經在心底默默記下了這個雜物間的位置。這個二樓的雜物間,設計格外特彆。它的上下分彆存在一道暗門,可以直通一樓和三樓。或許是因為這裡儲存著各種消耗物,需要時常來獲取,所以進行了這樣的設計。而此處顯然是一個絕佳的躲藏地點,進可攻,退可守。隻要鬼物不具備瞬移能力,那麼想要在遇襲成立前逃生,希望很大。不過戴英琪也明白,鬼物的第一目標應該會是解正。而解正大概率不會死,他在當初扔出那張梅聲的死亡肖像,就意味著他早就想好了退路。戴英琪必須假設,解正也藏有他和仇哲言的死亡肖像,用來在危機到來時擋災。理論上來說,解正能畫,戴英琪也可以畫。但他卻在這段時間內遲遲沒有動作,不希望以這種方式來逃生。如果真的同時出現兩個人的死亡肖像,那麼無非有以下三種情況:第一,戴英琪先死;第二,解正先死;第三,兩個人一起死。而無論哪一種情況,都是戴英琪不願意看見的,因為這代表鬼物殺人的頻率被人為加速了。梅聲不知用了什麼罪物來逃脫,但想來代價不小,這需要一定時間恢複。戴英琪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就是拖延時間。於是他拿起那套嶄新的紙筆墨,在紙上開始了塗抹。也就在他剛剛畫下一個人的輪廓,整個房間就陷入了純粹的黑暗。戴英琪的背後開始發涼,一種令人絕望的氣息正從後方傳來,讓他不禁縮了下脖子。“鬼來了……”這是明擺著的事情。戴英琪趁著還有行動能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抓起紙筆墨,一腳踢翻了木箱。在人眼無法看到的地方,一個向下的豎梯口就這樣出現。他早就有所準備,手裡捧著三件物品,從豎梯口一躍而下。二樓跳下一樓,這個高度並不會導致人受傷,但姿勢很重要。戴英琪早在先前的躲藏時就已經在內心演練過許多次,所以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仍然做到了完美。砰的一聲,雙腳重重落地,掀起了一片灰塵。他發麻的兩條腿有些脹痛,但好在沒有跌倒。然而他驚疑地發現即便從二樓逃到一樓,眼前的漆黑竟然仍未消散。按理說,這個距離下鬼物的影響力應該會得到削弱,怎麼四周還是如墨般黑暗……戴英琪沒空細想,他捧著紙筆墨就要順著記憶往外逃竄。但下一秒,他黑色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攔在麵前。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那血影仿若幻覺般消失不見。可再往前走一步,血影又重新出現。前後兩次的血影顯露,讓戴英琪察覺到不妙,更詭異的是他隱約認出這個影子的身份。“解正……怎麼會出現在我的視野裡?”馬上,這個問題就有了答案。戴英琪清秀的臉上有了一抹濕潤和冰涼感,他下意識地抬起頭觸碰,差一點讓他驚呼出來。他在自己的臉上摸到了一個圓乎乎的東西,那東西的表麵還粘黏著液體。“這是…這是我的眼睛?!”戴英琪的心神俱裂,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無論逃到哪裡,視野為何都是一片空白。那是因為在不知何時,他的兩隻眼球已經脫落。紙筆墨三物丟落在地,戴英琪驚恐地用手顫抖著捧著自己的兩顆眼球。如此驚悚的一幕,竟然他全無知覺,沒有感受到半點疼痛。但此時此刻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恢複痛覺,這樣最起碼可以解釋如今的詭異情況。戴英琪的渾身在顫抖,他邁不開腳步,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曾設想過自己的死法,或許會很痛苦,或許會很折磨。但從未想過竟然是在懵懂與模糊中,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境地。戴英琪跪倒在地上,兩隻眼球開始了融化,化作粘稠的液體,從指縫中溜走。竹馬會館任務中,他的表現不算突出,但也可圈可點,也是一個人才。但這個地方向來不缺人才,更不缺死去的人才,就如同當初的展勳一樣。戴英琪死了,更勝一籌的人是解正。他的身影從戴英琪兩顆融化的眼球液體中,緩緩爬了出來,在地板上蹭出了模糊的血痕。一樓雜物間外,已經徹底黑透,隻有零星的一抹亮光還打在樹梢之上。解正的體力開始快速流失,視線裡同樣的一片純粹的黑暗。這個死法是他親手設置,與戴英琪一般無二。現在第一層套娃已經被扯碎,馬上就要輪到他了。解正趴在地上,放棄了掙紮,因為事到如今他已經黔驢技窮,手段用儘。他隻是偏過頭將頭對準了窗戶的位置,儘管眼中什麼都看不到。當第一顆眼球脫落之際,他氣若遊絲地念叨著一個名字:“梅聲……梅聲……”最後一抹餘暉徹底丟失,整片天空成為了黑暗的主場。一個半死之人爬過已死的屍體,第二顆眼球也從眼眶中脫落,並迅速開始了融化。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解正那倒在地上的身子突然顫抖了一瞬,一縷白光碾碎了黑暗破壁而來。一股淩駕於鬼物的力量從天而降,籠罩在將死的解正身上。解正在這個時候緩緩收攏雙臂,將壓在身下的“紙筆墨”收入懷中,露出一排滲血的牙齒:“梅聲,你果然不敢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