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洛不想再走了。他足足十秒鐘沒有從這級台階動過。可詭異的是,眼前的畫麵仍然呈現著動態的變化。農國豪的背影距他始終保持著半米的距離,並且一直雙肩攢動,腳步不停。樓梯還在變化,已經從第七層上升到了第八層。牛洛看了一眼前方,卻不敢回歸頭去看後方。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轉頭看見的將絕對不會是聞永新的正臉,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臉。而隻要看到正臉,他就必死無疑。此間的形式就如同一個不斷運作的機器,而牛洛就是夾在中間的一個零件。哪怕他根本沒有為這台機器的運作提供動力,卻仍然身在其中,被裹挾著往前轉動。第八層的標識,轉眼即過。第九層,即將到來。牛洛眼巴巴地望著斜上角,等待著數字“9”的到來,同時也在恐懼。他上樓的目的地正是第九層。那麼這個“機器”的終點也應該是第九層。可達到目的地所帶來的結果會是怎樣?是機器停止運轉,還是機器徹底報廢……牛洛臉上的冷汗開始率先承受不住重量,隨著他忐忑的心臟,往下墜落。農國豪向上的腳步聲,如同喪鐘的報時,宣告著死亡的逼近。他緊緊閉上雙眼,抓著欄杆的手掌不斷加深力度,在精神高度緊張下猛地一抖。“不行,我不能走鬼安排的這兩條路!”抵達第九層的結局,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受人為控製。這對於牛洛來說,就等於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鬼物手中,這對於任務來說實屬找死。他必須要選擇第三條路。想到這裡,牛洛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氣,他要改變。他猛地睜開雙眼,換雙手抓住欄杆,順著樓梯扶手間的縫隙,縱身一躍。第三條路,就是從這台“機器”裡跳出去。牛洛的身子開始失重,見縫插針般從樓與樓間的縫隙處,直直地墜落。半空中的景象,由風吹動著劉海,讓他看到了許多個數字。“8、7、6、5……”他的這一跳,直接從第八層跳到了第五層。在緊急墜落中,雙臂強行搭在了第五層的欄杆處,讓他的身體定格下來。在空中搖晃之際,牛洛的雙臂都在發顫,關節間的劇痛襲來,讓他險些又一次跌落。右手臂處的嘎吱聲,讓他下意識地鬆開了右手,左手卻又給出了更多的力量,勉強穩住身形。強大的慣性讓他的右臂脫臼,可儘管如此,他仍然挽救了摔死的結局。緊咬牙關中,牛洛艱難地從第五層爬了上來,癱倒在台階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灰色的天花板,有一片一片的灰燼在飄浮,像是在空氣中躍動的粉塵顆粒。疲倦與驚險交織中,他捂著又酸又漲又痛的右臂,仿佛看到了天旋地轉。但這條路似乎選對了。他在地上深呼吸了幾次後,跪在地上正要爬起來。然而,當他剛要直起身時,卻看到了一雙腳正麵對著他,不斷向上而來。這雙腳很大,像是一個成年男性,而且沒有穿鞋,其中大母腳趾甲還擦著一些血痕。它就這麼不斷地朝著牛洛的方向走來,可無論怎麼走卻都保持著半米的距離。牛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不敢抬頭,因為這個方位抬起頭正好能看到一張臉。“還是不對?難道我要把眼睛挖出來嗎!”他默默地轉回身,又見到一個背對著他的雙腿,也在朝上方而去。一切,又回到了原點。牛洛捂著脫臼的右臂,汗水將身後的衣服全部打濕,卻一籌莫展。“我到底觸發了什麼死路?”事到如今,他把能想到的線索全都思考了一遍,包括任務開始後的種種細節。甚至他已經開始遵循李一的理論,去主動設想鬼等車的無害情況。但這些都沒有作用。第九層,正在向他招手,逐步逼近,哪怕他一動沒動過。牛洛已經束手無策,在線索如此稀少且詭異的靈異事件裡,他已經做到了極限。現在他必須將所有指望,都寄托在抵達第九層後會有奇跡發生。看著曾經走過,如今又一次逼近的數字9,牛洛的心臟狂跳不止,並慢慢地從包裡拿出了一把匕首。“0910是農家新宅,他一門心思讓我過去,或許那裡會有變數。”他已經做好準備,隻要抵達第九層,就閉上眼睛往裡衝。先把前後這兩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甩掉,再去尋找破解的方法。農國豪的背影開始邁向第九層的樓道,牛洛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這將會是他第一次抵達第九層,同時也是見證結局的那一刻。當一隻腳踩在了第九層的平台時,仿佛掀起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而牛洛眼前的景象,隨之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並不算開闊的視野,忽的有了一種豁然開朗之感,一縷縷刺眼的光芒從四麵八方襲來,投射到他的眼前。牛洛下意識地用手遮擋,勉強看到了一些光源體,可卻並不真切。而隨著逐漸適應,他看到無數的黑色人影仿佛雕塑一般,將他圍在了中央。那黑色人影數也數不清,雙手垂在褲邊,全都麵對著他。以數量上的優勢,不斷擠壓著他的落腳之地,將他逼得節節敗退。牛洛痛苦地流下兩行眼淚,在模糊的視線裡,下意識地揮動著手中的匕首,阻止它們靠近。可這顯然是無用之功。終於,當淚眼婆娑的他看清這些黑色人影時,卻呼吸停滯,血液頓涼。這些黑影的頭部,竟全都頂著一麵麵鏡子。光源是從鏡麵反射而來,打在了牛洛的臉上。而四麵八方的鏡麵,像是鋪成了不留死角的牆壁,讓最中心的牛洛無處遁形。無數的鏡麵對準他,就出現了無數張人臉。牛洛看到了臉,卻沒來得及、或是沒勇氣挖掉雙眼。所有的鏡麵開始碎裂,伴隨著空氣中飄來飄去的灰燼,一塊碎片砍進了他的脖子。在死之前,他用最後一口氣,高喊了一個名字,那是他生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聞永新,你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