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滬海地區的天氣,仿佛自從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雪後變得反複無常。
暴雨與暴雨,中間隻穿插了三天的晴天。
季禮枯坐樓底一夜,在喝光數個酒瓶之後,方才在晨曦中沉沉睡下。
從來不會做夢的季禮,在短短的時間內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他並沒有看到鬼,也沒有看到人。
隻有一棟陳舊不堪的老樓,佇立在擁擠臟亂的街道之中。
那是這條街上唯一的一棟樓,很高,有十八層。
通身白色的牆麵,已有許多瓷磚脫落,露出灰色的牆皮。
上麵爬滿了黑色的裂痕,蜿蜒錯亂,像是一隻隻黑色的細手將大樓攥緊。
那條街,除了黑色與白色之外,隻剩下一把紅色的雨傘,撐在頂樓天台的邊緣。
季禮在夢中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那把紅色的雨傘是畫麵中唯一的顏色,讓他記憶猶新,久久難忘。
直到,風一吹,雨傘從天台被吹下,在空中左右飄揚墜落。
那種墜落竟然季禮都出現了一絲失重感,當雨傘摔在街麵時,他心頭浮現了沒來由的悲憫。
仿佛在磅礴的大雨中,無人街麵上躺著的不是一把紅色雨傘,而是一個摔斷了四肢和腦顱的鮮活少女。
以一個第三視角靜靜地看著,久而久之季禮突然真的將雨傘看做了一具屍體。
那四分五裂的頭顱,被摔出眼眶的一隻眼球,也靜靜地盯著他看。
兩個人都沒說話……
“沒時間了!”
季禮的腦海中突兀出現一聲極為淒慘和尖銳的女孩驚叫,將他徹底從昏沉中驚醒。
他猛地從椅背上站起來,麵前是與夢境中同樣昏沉的世界和淅瀝的大雨。
女聲將不存在的手落在季禮的額頭,說了一句相同的話:
“沒時間了……”
季禮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著眼前的世界、聽著女聲的話語,竟有一種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迷茫感。
片刻後他少有地出現一絲慌亂,急切從桌上抓起了煙盒,幽幽的火光照亮蒼白的麵孔,煙絲朝上飄。
“店長任務將在三分鐘後開啟,你要被拉走了,我必須叫醒你。”
女聲語氣仍然很溫柔,溫柔地有些不可聽聞,那麼虛幻。
季禮的呼吸略有沉重,吸煙的頻率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緩緩將頭看向女聲。
這個夢,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也許這就是店長任務的一個預兆。
那把紅色雨傘、暴雨中的高樓、以及那以雨傘為意象的女孩。
季禮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心中的警惕感提到了最高,他很久沒有對某次任務感到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僅僅一個似是而非的夢境,竟然已經出現牽動他情緒波動的狀況,這說明店長任務的難度將會空前絕後。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精準的時分秒針告訴他,現在隻不過是淩晨的四點三十七分。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外麵的世界會如此昏暗,他將會在四點四十分整被拉到店長任務的地點之中。
季禮平複著心情,掐好倒計時正好一根煙的時間結束,他表盤的指針也抵達了四點四十分整。
一瞬間的視野出現了模糊,端坐在椅子上的季禮聽到了更加清晰的雨聲。
一點一點落在了他的長發、風衣和靴麵,濕漉漉的觸感預示著空間的變換,他從可避雨的第七分店徹底來到了雨中。
暴雨沒有變化,小廟街迎來了一位淋雨的客人。
雨中的長街,顯得迷幻而又真實,無數擁擠的店鋪分部在街道的兩邊,擋雨板劈裡啪啦作響。
各個在雨暈中閃耀的霓虹廣告牌、以及過道十分狹小的長街,象征著此地人口眾多且足夠繁華。
不算良好的排水係統,讓本就狹小的過道變得臟亂不堪,水流從他的腳下溜走,卻又找不到排泄之處。
各種塑料垃圾袋和零零碎碎的垃圾在水流上飄蕩著,一塊巧克力袋子卡在下水井蓋的缺口處被不斷衝刷卻根本下不去。
季禮蒼白的麵孔微微抬起,雨水打濕了他的臉龐,燈光閃耀下他腳踩著已成河的水流。
那老式的霓虹牌子和繁體廣告詞,告訴季禮這裡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卻有那麼一點熟悉。
因為他的視野中倒映出了此街出現了一棟唯一的高樓,那黑與白交加,與整條街格格不入的樓宇。
在並不清晰的視野裡,他看到了夢中出現的高樓,正在暴雨中被蹂躪和碾壓。
想象著,是否在這棟樓的天台,也有一把紅色雨傘即將墜落,就像是花季少女之死。
“就是這裡了嗎……”
季禮默默地張口自問道,女聲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用一把黑色雨傘擋住了抬眼的視野。
“季先生,我們該去哪?”
女聲比他來晚了幾步,但卻還是找來,這個原因季禮現在不想追究。
他將頭看向了背後的來路,那場夢已經給了他店長任務的提示。
這棟雨中高聳的樓宇,就是他店長任務之地。
季禮調頭返回,與女聲撐傘並肩而行,朝著那棟樓的正門而去。
沿著這條街,他們走了足足有十分鐘,方才見到了那棟樓的真實麵目。
也終於知道這條街名為“廟街”,季禮猜測這應該是非大陸之處,而且時空像是出現了穿越。
從街頭巷尾的布置,顯然並非01年的風格,想必又是回到過去的任務形式。
季禮暗自皺起了眉頭,他擔心這次任務和時空又出現關聯。
因為他麵對鬼物有一絲抵擋之力,可時空對於他來說,就根本沒有絲毫反製手段。
越來越近,季禮發現了這棟黑白大樓佇立的位置頗有不吉。
雖處於廟街邊緣,但正對麵三個角都連接著另外的三條街。
從樓上往下看,會感受到無數的車流從四麵八方穿過,這種風水極為不詳,名叫“萬箭穿心”。
季禮邁著不快的步伐,在風雨中一步步來到樓底。
而這裡卻站著一個男人,背對著他,站在雨中也在抬頭凝望大樓。
那個男人和季禮身高接近,身形修長、雙手背負,微長的發絲梳在腦後。
隻是穿衣風格像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竟穿著一身黑色的中山裝,不過這身衣服在他身上卻更能修飾其特有的氣質。
僅僅一個背影,就讓季禮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個男人站在雨中,衣服卻乾淨如初,仿佛所有雨點都在繞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