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入塵煙》和《暖春》相繼結束,影院內的影評人和媒體人一個個都感受到了李易的濃濃的惡意。籧
這影評特麼的怎麼寫?
《隱入塵煙》或者《暖春》單獨拿一部出來,影評都很好寫,可是兩部放在一起就讓人頭疼了。
如果沒有看或者隻看其中之一,那麼對於任何一個影評人來說,影評都是好寫的。
可是兩部電影放在一起,就完全不同的。
你可以說,不相信這個時代還有《隱入塵煙》裡麵那樣的人情冷漠的地方,那麼《暖春》呢?
這部電影你相信嗎?
任何一部電影,單獨拿出來,《隱入塵煙》會讓人覺得,太壓抑,太苦,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有這麼苦的地方?籧
《暖春》又會讓人覺得,是不是把農村裡的人拍的太好了?
每個人都那麼的暖,那麼的有愛?
杜向海作為李易的禦用影評人,他就完全沒有這個顧慮了。
儘管他也覺得,李易這次,兩部電影一起點映,的確很雞賊。
讓想黑的人,也挺難受的。
杜向海第一時間炮製了一篇影評出來。
“對於愛情電影,我其實一直都挺討厭看的,不管國內還是國外,不管藝術電影還是商業電影。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值得關注的東西,那些癡男怨女們虛頭巴腦、無病呻吟的愛恨情仇,我不在乎,也不想浪費時間去關注。籧
其實農村題材電影,我同意的一開始沒有抱有太大的期待,畢竟,李易導演的出身,從來都和農村關係不大。
一個沒有經曆過農村生活的導演,能拍出什麼樣的好的鄉土片?
但是《隱入塵煙》不一樣,它非常深切的戳中了我。
它是一部愛情電影,但又不僅僅隻是一部愛情電影。我看到了一段鄉村愛情故事,看到了兩個臟兮兮的人,兩個滿身苦難的人,兩個不知道愛是什麼的人,因為彼此的陪伴而獲得了新生,因為見識到了愛,被愛溫暖,最終也因愛走向了死亡。
說實話,這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愛情是什麼?
時下的影視作品裡麵的愛情,要麼男的俊,要麼女的靚,仿佛不這樣,就不配談愛情。
可是《隱入塵煙》不一樣,真的不一樣,這是一部簡單到極致的電影,同時這也是一部讓人看完之後,複雜到極致的電影。籧
《隱入塵煙》裡麵的愛是“給你一個饃饃,吃去”,是“上車吧,我給你做了一個窩窩”,一點不矯情,反而充滿了濃厚的、質樸的、沉甸甸的情感。我觀影結束之後,會願意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兩個這樣的人,在某個角落裡如此樸實的相愛過。
它甚至引發了我一些從未有過的思考:人類的愛情,到底是不是個好東西?
如此看來,這的確是個很簡單的故事,極端一點說,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男人,和他的驢,他的豬,他的雞,他的房子,他的女人。
可它展現出來的東西,卻又是無比的複雜的。
簡單的是那不知道是否能稱作是愛情的愛情,複雜的是,這段故事的背景,以及這個故事。
它的簡單在於,影片並沒有去刻意地複雜化這個故事,從始至終,講述的都是兩個鄉村的邊緣人物的悲喜。
馬有鐵和曹貴英,劇情一直伴隨著他們,主線看起來是他們的簡單卻又奢侈的“愛情”,姑且稱之為愛情吧。籧
雖然窮苦,但是卻不乏浪漫!
但是這部電影又是複雜的,複雜在什麼地方?
首先這部電影為我們揭開了農村的陰暗的一角,它對農村的描述十分真實,這是目前我們影視行業所十分稀缺的一個特點。前幾年和媳婦和女兒一起看過不少新的電視劇,從那以後我就對國內的相關題材的電視劇徹底失去了興趣,其中不乏描述鄉村的電視劇,但恕我直言,這些片子都有一個通病——故事的發生地不像在國內農村,更像是發生在瑞士或者北歐某個人均gdp超過5w美元的農村。那些影視劇中的農民人均住著幾層樓的平房,家家戶戶都要開車,每天吃的用的都十分精致,讓我看了自愧不如。
觀影過程之中,有同行吐槽說,李易導演展現出來的農村是不是有些太虛假了?
這個時代的農村,有那麼窮嗎?這個時代的農民有那麼苦嗎?
也有人說,這是一部拍給城裡人看的鄉村電影。
可是我想說的是,真的是這樣的嗎?籧
要知道即使是在今年,我們國內農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才有18931元,根本過不起一些影視作品中描述的那些生活。每年回老家過年,我都會有一個十分明顯的感受——那就是在農村時間仿佛停止了,外麵的世界對於這兒來說沒有絲毫關係。在這部片子裡,男女主的生活非常簡單——吃飯,勞作,睡覺,就連看電視也成了十分珍貴的消遣,這些過於真實的描述也許會讓一些人不高興,但你必須得承認,這就是最真實的華國農村。
不排除有真正的富裕起來的農村,但是你同樣無法否認,《隱入塵煙》裡麵這樣的農村,一直都存在著。
為此我不客氣地說,《隱入塵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片,特彆是在這個時代,這個節點。就像暴風雨過後狼藉沙灘上的一枚遺珠。
它的故事太簡約了,但又很不簡單。一個叫有鐵的老農民和年輕他很多但患有小便失禁的女人貴英的愛情。
簡單是全片你看到的,就是一對農民夫婦努力種地改善生活的事兒。不簡單,是因為這對最底層最寸光的農民夫婦,在種地和生活瑣事裡所表現出來的真愛和語出驚人的生命哲理,反倒會讓我們這些自覺高等的城裡人受益,汗顏。
從有鐵和貴英初見時的冬雪,到一起播種的初春,又到房頂夜睡的仲夏,再到豐收稻穗的金秋,最後到起高樓樓塌了的初冬,組成了一個季節循環。
我們每個人好像都在抱怨現在“一切都太快了”,然後又蜷在床上刷起了碎片化的信息。我們太久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了,我們進化的太好了,所有衣食住行都能通過一次點擊完成,已經忘了食物是需要時間來生長的,衣服是需要針線來縫製的,我們隻要結果,卻忽略了過程。能輕易達到的結果,是最沒樂趣的,於是焦慮,如影隨形。籧
有鐵和貴英的家曆經了“三遷”和“三拆”。而背後的原因,無非都是“因錢變臉”。是啊,“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鬨市無近鄰”,我們大多數人家裡所謂的“難念的經”,無非也都是因為利益而造成的。有鐵太貧困老實和卑微了,幾乎讓人無利可圖,才淪落到“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窘境仍無人問津,隻能與貴英相濡以沫,平地起土屋。導演通過空間變異揭露了人性——沒有真正的依靠,隻有自己的雙手,無論我們承認與否,最關鍵的時候,唯一靠得住的,隻有自己!
如果隻是一部描繪農村圖景的影片,那不是李易的野心。他在影片人物身上,埋下了一個稍加思考,才能讀解的隱喻。
有鐵,從名字來看,就暗示了他在家中的地位。大哥叫有金,二哥有銀,三哥有銅,到他了,隻是一塊“鐵”了。順理成章的,他在家裡的地位就是被其他人占便宜,當個免費勞動力。這是人與家人。
有鐵在村裡,被人當眾開玩笑,也隻是默不作聲。突然有一天他家裡擠了個水泄不通,不是因為他娶了個媳婦的大喜,而是他的血對富人有用。於是,他成了村霸的血庫,除了血,有鐵就是個工具,這是人與社會。
有鐵在沙漠放走了驢,但驢不動,有鐵罵驢“賤骨頭,被人使了一輩子,放你走都不會走”,有鐵哪是罵驢,他是在罵同樣被人使喚了一輩子的自己,這是人與自己。
通過這三下,老老實實做人,仔仔細細種地的有鐵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毫無意義,於是,便沒有什麼好留戀,那就乾乾淨淨的離開。
再來看這個故事,一輩子給兄弟打工,隻有一頭老毛驢的老農民,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一位身患重疾,被哥嫂嫌棄,隻能住窩棚的老姑娘,是一個很倔強很有生命力的愛看電視的可愛女人。籧
我向來不願意在大銀幕上看異性戀愛情故事,因為多半覺得無聊,但是這對最被人看不起的夫妻,讓我又覺得看愛情故事也不是那麼肉麻,而是非常真實,他們就像我的父母,我的伯父伯母,我的叔叔嬸嬸,我的兄嫂,依賴土地又受困於土地,隻能從土地裡討生活,離開了土地不知該往哪裡去,隻有認命地勞作,並肩勞作自然產生的情和義,而土地裡長出來的糧食和其他作物、圈養的豬鴨雞就是生活的全部希望與意義。
隻是,生活真的太難了。
夜裡突然來了暴風驟雨,用來蓋房子的土墩子重新成為爛泥,兩個人對於“家”的期待從具象的一塊塊土墩子重新化為烏有,又得從頭開始,但是相互攙扶起不來的兩個人滿身泥水在風雨中又哭又笑,是堅強,也是許多華國農民固有的那種無用的樂觀,那一幕看得我想哭。
我太熟悉這一切了。也許,我也有那種在風雨中笑起來的勇敢吧,也許沒有。隻是,我懂他們,就像他們如果早早相遇或許就會生出的女兒一樣懂他們。
他們當然不會有孩子,相遇太遲,遇到之後彼此珍惜,但命運就是這樣的,麥子會長得好,苞穀也長得好,小雞成功孵出來還下了蛋,房子也蓋好了終於有自己的“家”了,但最宏大的失去也來了。我無法洞悉導演安排的這樣的結局的意圖,但我接受了這樣的藝術表達帶給我的重擊,我願意傷心。
像有鐵這樣踏實為活著而努力的農民,國內有幾億,但處境大抵都不如人意。
當勢得道的是哪些人呢?是那些在家裡心狠使喚的親戚,在村裡吸血又克扣糧食的權貴。有鐵一粒粒的播種,一磚磚的蓋房,是唯一一個用雙手創造實物和價值的人,是一個國家能強盛的最小根基。但美好的果實總會被那些聰明的狠人輕易奪走,逼到真正的脊梁徹底粉碎。籧
有鐵倒下了,全世界“以土為本”的鄉土關係就倒下了。原本“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簡單真理,變成了“種惡得瓜,種惡得豆”的歪理,從此,這個極度發達的文明社會,剩下的就隻有唯利是圖蘸著人血吃饅頭的滿目瘡痍。
當然我想影片更多的其實是在用這種悲劇的方式向我們哀嚎——唯利的黑手你輕點吧,給踏實創造生活的草民留一口活下去的底氣。畢竟,你們所享受和揮霍的這個世界,都是他們創造的。
題外話,其實李易導演這一次耍了一個花招,《隱入塵煙》同時點映的是另外一部鄉土片《暖春》!
這兩部電影的同時上線,讓我們這些影評人,也不免開始自相矛盾起來。
因為《隱入塵煙》展現的是苦,而《暖春》卻恰恰相反。
我在寫《隱入塵煙》的評論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腦海裡會浮現另外一部影片的畫麵。
在《暖春》裡麵,苦難是同樣苦難,都一樣的窮,但是不同的是,卻在從另外一個角度,展現另外一種農村。籧
我不得不說,李易導演的野心的確很大,因為隻有《隱入塵煙》,的確會讓人對人性之惡感到驚駭,可有了《暖春》,卻又讓我們願意去相信,人性之善美。
《隱入塵煙》裡麵,馬有鐵,曹貴英,遇到的人,身邊的人,仿佛都都充斥著一種叫做冷漠的視線,可是在《暖春》裡麵,卻又處處都帶著善意。
《暖春》發生的年代更久遠,從這一點上來說,《暖春》裡麵的農村,比《隱入塵煙》裡麵的農村,更苦。
但是人心卻更善,我不知道,李易導演是想要通過這兩部截然相反的電影來表達,這個世界的正反麵,亦或者是想通過兩部時代不同的影片,來表達,時代在發展,可是精神層麵上卻在墜落。
《暖春》的真善美,《隱入塵煙》的假惡醜陋,是否是時代發展,物質豐富的同時我們丟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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