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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尚之桃在遊記上看到他們在冰天雪地的北海道泡溫泉、喝酒,看到欒念笑著把臧瑤丟進雪裡。那時的她經曆了一次爆裂,一次崩潰。
那時的她知道欒念熱愛自由,自己又沒有光明的身份,就總是刻意又顯得恰好的回避他的電話,不問他的行蹤。即便後來他們戀愛以後,她也從不要求見他的朋友和家人。
那時的她,冷靜的像一個局外人。
今天這樣的聚會,她從前也有想過。當她身處其中才發現這種感覺真的棒極了。不僅因為他們是欒念的朋友,也因為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尚之桃從前就會想,欒念這麼挑剔尖銳的人如果交朋友,那他們一定會很包容他。
她端坐在那聽他們聊天,話題很豐富,天南海北。
林春兒和宵妹坐膩了,就一起問尚之桃:“要不要買奶茶?”
“要。”
“不要。”
尚之桃欒念同時開口,她轉向他:“為什麼不要?”
欒念不想讓她走,他還沒有享受夠女朋友坐在身邊帶給他的滿足感。但尚之桃不聽他的,學他挑眉,跟姑娘們一起買奶茶。
出了餐廳,林春兒立馬模仿欒念,臉一板:
“譚勉今天挑這餐廳不行。”
“吃飯就吃飯,少講話。”
“林春兒宋秋寒你們倆坐遠一點。”
“宵妹你怎麼忍受陳寬年的?”
她學的特彆像,尚之桃要笑死了。宵妹還在一邊補充:
“我也不是沒有女朋友,隻是我女朋友今天很忙。”
幾個人大笑出聲,尚之桃點頭:“太像了太像了,他就是這個鬼樣子。”
“我原來以為他這樣的人會沒有朋友。”尚之桃說道。
“我還以為他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呢!”林春兒說,然後問她:“生意怎麼樣啦?”
“剛剛起步,就還好。很多東西我都不懂,也在慢慢學習。”
“欒念說你學習能力最強了。他什麼時候誇過人呐,所以我覺得你一旦問題沒有。”會學習的宵妹說。
“他誇我?”
“對,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三個姑娘各有各的好看,往奶茶店裡一站就引人側目。一人要了一杯熱奶茶,邊喝邊在餐廳周圍走路聊天。
文物修複、公益項目、互聯網廣告,想起什麼聊什麼,有說不完的話。慢慢就有那麼一點相見恨晚。
酣暢淋漓。
尚之桃回到欒念家跟他遛狗的時候還在喋喋不休:“為什麼林春兒那麼可愛,她跟宋秋寒真的很般配。”
“宵妹好有學問,我看過她講文物,結果真人更加博學。”
“宋秋寒跟陳寬年竟然是高中同學,可他們一點都不像。”
欒念一邊遛狗一邊聽她念叨,有時看她一眼,覺得她是真的開心。於是問她:“喜歡嗎?”
“喜歡!”
“喜歡下次也不帶你。”欒念有仇必報,對她皮笑肉不笑:“去逛街。”
“小氣鬼。”尚之桃說他是小氣鬼,又對盧克說:“你爸爸是小氣鬼。”
盧克汪了聲:“我爸爸不是!”堅決捍衛爸爸的形象。
“尚之桃。”
“嗯?”
“下次還帶你一起。”
“好啊。”
尚之桃想了想:“那等你下次來冰城,我帶你參加我們冰城的酒局好不好?可能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高高興興喝頓酒,聊的不一定有營養。”
“賀雲會來嗎?”欒念對賀雲這個名字有印象,他們在一起時賀雲給她打過電話。
“會啊。”
“那好。”
他們之間看起來很好,彼此放開了社交圈子邀請對方進來,欒念每個周末都去冰城看她,見麵的時候會瘋狂做/愛,然後相擁而眠。
就是普普通通小情侶的樣子。
但欒念總是覺得,尚之桃的那顆心並沒有被真正的燃燒起來。正如尚之桃所想,她與他之間繃的那根繩還在,隻是彈性更大,不像從前那樣易斷。
在過年前最後一個周末,尚之桃臨時有事去公司。欒念坐在尚之桃家的客廳裡,看著那一麵書牆。他知道,距離一直都在,並沒有因為他們重新開始而消弭。
他在她客廳坐到傍晚,突然無法忍受這種距離感。起身直奔了機場。到機場的時候給尚之桃發消息:“我有事回北京。”
“好的。”
尚之桃回他,並沒問什麼事,也沒問他什麼時候再來。
她在公司裡加班跟員工們一起搞了一個大賬戶,等她從會議室出來才發現已經半夜了。就給欒念發消息:“到了嗎?”
“到了。"
“我是不是過年後才能看見你了?”
“嗯。”
“早點睡,晚安。”
“晚安。”
尚之桃回到家裡,看到灶台上欒念燉的羊蠍子。他說天氣冷,晚上他們吃一點熱騰騰的。開火熱了,盛出來啃了一塊,忍不住給欒念發消息:“羊蠍子真好吃。”
“不是睡了?”
“我剛到家,有點餓啦。”她發了一張帶著黑框眼鏡的自拍給他看。
“真醜。”
“嘿嘿。”
尚之桃吃了羊蠍子去衝澡,回來的時候又覺得這麼好的羊蠍子真的就應該配個熱鍋才對。她惦記羊蠍子配熱鍋,第二天中午起床後給老尚打電話說不回家的事,然後就自己支起了電火鍋,冰箱裡什麼都有,欒念原本洗好要昨天涮的菜整整齊齊擺在那,冬瓜、白蘿卜、青筍、鮮豆皮、白菜,都是她喜歡吃的。
她一個人吃飯,突然覺得有一點無聊。就對欒念說:“你準備了好多吃的,我一個人吃不完。”
“慢慢吃。”
“我有一點想吃那家魚莊的魚了。還開著嗎?”
“開著。”
“那等我下次去北京,你帶我去吃好不好?”
“好。”
欒念的回答都很簡短,儘管他從前也不願講廢話,但他們重逢後他回複消息會熱一點。
欒念回北京什麼事都沒有,這一天開車去了山上酒吧。他喜歡的那輛車在送尚之桃和盧克回冰城後留給尚之桃開。她車賣掉了,工作應酬多,生活瑣事也多,沒有車總是不方便。尚之桃不肯留,他把鑰匙拍下就走了。欒念說不清自己怎麼了,總之就是心情不好。有人拿著相機對著酒吧左牆上那幅巨幅照片拍照,看到欒念進來就放下相機,對他笑笑。
是多年未見的臧瑤。
她剪了短發,利落乾練,但眼角也有了一道皺紋。放下相機朝欒念伸出手臂:“不擁抱一下嗎朋友?”
欒念上前禮貌握手,老友相見,心中是有波瀾的:“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臧瑤剛要開口,就有童音喊她“媽媽”,緊接著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小男孩是混血兒,長著一雙藍眼睛。
“叫叔叔,小麥。”
“叔叔好。”
臧瑤蹲下去親了小麥一下又站起身來:“我10月份回國的,先到了廣州隔離,來北京後又居家了半個月,見了一些朋友,然後就到了年底。”
“怎麼找到這兒的?”
“譚勉告訴我的啊。”
“喝點什麼?”
“溫水。我戒酒了。"
欒念看了一眼小麥,神色柔和:“小麥喝什麼?”
“酸奶。”
臧瑤坐在吧台前,服務生帶小麥去玩。臧瑤看了欒念好幾眼,終於笑著問他:“你不開心?”
“明顯?”
“明顯。”
欒念挑挑眉,將溫水推給她:“說說你這幾年。”
“我啊”臧瑤想了想:我結婚了,生孩子了,離婚了,又複婚了。沒了。"
“忙碌的幾年。一個人帶孩子回國?”
“對,玩到明年十月份再回去。小麥經常問我中國什麼樣兒,我說很美,他不信。於是我就想辦法回來了。"
“不嫌折騰?”
“我本來就愛折騰,何況國內還有這麼多朋友,以及我的前男友們。”臧瑤笑道:“你怎麼樣?難得見你那麼外放,那照片掛在那真顯眼。”
“挺好。”欒念說。
兩個人都不講話了,臧瑤又回過頭去看那照片,再回頭看看欒念。她曾想過,欒念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呢?會熱情嗎?會小心翼翼嗎?會磨掉他的尖銳嗎?
他好像還是冷靜,還是直接,還是尖銳,但還是有一些東西變了。原來欒念會改變的。
尚之桃電話進來的時候,冬日溫吞的夕陽已經鋪滿酒吧,臧瑤帶著小麥在附近拍照,欒念在窗前翻書。
“你在做什麼?”尚之桃問他。
“跟一個朋友聊天。”
如果這個朋友尚之桃認識,欒念會直接報出他的名字,但他沒有。
“哪個朋友?我見過嗎?”尚之桃不是在查崗,隻是想了解他。
“你沒見過,臧瑤。”
對欒念來說,臧瑤是一個相交甚好的故友,對尚之桃來說,臧瑤是欒念心裡特殊的人。
欒念見尚之桃不講話,就問她:“怎麼了?”
“我知道臧瑤的。臧瑤在後海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那個房子是ui的。ui看到過你給臧瑤送花。”
“然後呢?”欒念問她:“你想表達什麼?”
欒念想聽尚之桃講一些熱烈的話,像當年一樣,在電話裡帶著義無反顧的勇氣說愛他,因為他喜歡就捧著幾個熱包子送到他麵前,又或者在深夜離開又折返。如果在此刻,尚之桃質問他當年為什麼要送花給她,他一定會很開心,然後告訴她:“隻是她打電話讓他幫忙帶一束花而已。”
給你喜歡花,我會送你一座花園。
不騙你,我在山上租了一小片地,準備種花送你。
這大概是欒念做過最浪漫的事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
大家都可以暴烈、憤怒、毫不遮掩,因為濃烈的愛才會有濃烈的情緒。
“我沒有哦。你們聊吧,你到家給我打電話”尚之桃掛斷電話。
欒念有點失望。
他到家並沒給尚之桃打電話,衝了澡就靠在床頭看書。書裡的字一個都進不了他的眼。他覺得喉嚨有點痛。山上風大,他罕見的感冒了。
梁醫生給他打電話問過年的安排:“你想去冰城過年嗎?如果你想去你就去,我跟你爸約幾個好朋友一起過年就好。而且去冰城的話,最好後天就啟程。你總要準備一些禮物,不能空手去人家裡。”
“我不去。”
“?你前幾天不是想去嗎?”@“我有一點不舒服,不去了。"
“哦。那咱們來認真討論一下怎麼過年?你來這裡還是我們去你那裡?”梁醫生問。
“都行。”
“你怎麼回事!你才多大就都行都行!”梁醫生笑他:“你現在就選。”
“去你們那。”
“好。那你後天過來咱們一起去置辦一些食物。”
“好。”
欒念掛斷電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發燒了,體溫一試,果然。爬起來去醫院門診做核酸檢測,然後回家服了一些退燒和消炎的藥就睡了。
尚之桃沒等到他信息,在深夜問他:“還沒到家嗎?”,又將這條消息撤回,看起來像查崗,而她並沒有那個意思。
“到了。剛剛去做核酸。”
“為什麼?”
“發燒了。"
“哦。那你吃藥了嗎?”
“吃了。”
尚之桃放下電話,突然覺得特彆特彆想念欒念。她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熱烈的情緒了,迫切想見到他,跟他待在一起。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盧克,問它:“我帶你去北京過年好不好?”
盧克愣了一愣後騰的站起來:“汪!好!現在就出發!”
“好。那我們明天一早出發好嗎?”
“汪!好!”
尚之桃第二天一早先回了一趟家。她從小到大每一年過年都是跟老尚大翟一起,這是第一次,她決定千裡迢迢去看一個人。
“他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去唄!”大翟正在和麵:“開車注意安全。我跟你爸過年回你奶奶家,你不用擔心我們孤單。人家一次次跑來看你,你不回報一次不好。”
都是明事理的父母。欒念每周往返他們看在眼裡,見麵次數多了,也覺得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我走啦?”
“走。”
尚之桃開著欒念的車,載著盧克,向北京出發。
她並沒有告訴欒念她出發了,隻是一人一狗在路上,向著她的心上人而去。
尚之桃想起二十多歲時奮不顧身的自己,她以為現在的她再也不會那樣了,可她在昨晚感到孤獨的刹那,又突然間充滿熱忱。
她從上午八點一直開到夜裡十二點,整整十六個小時。每隔一個半小時休息十五分鐘,就這麼一路開著。下午六點後,她開始腰酸,那也沒關係,開車時間縮短,休息時間拉長。
盧克真的太聽話了,它一直坐在副駕上,看著外麵的風景,不時叫兩聲,避免尚之桃瞌睡。
這一路,從關外雪到關裡風,從一座座不知名的小鎮到大城市北京,她第一次體會到如果真要見一個人該多麼辛苦。一次尚且不易,何況長年披星戴月。但欒念從沒說過,他沒訴過苦,儘管他仍舊會嘲笑她、批評她,但他從沒說過:“尚之桃,我為了見你不辭辛苦。”
她車裡放著《披星戴月的想你》和《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間》,當她聽到那句“遠在世界儘頭的你站在我麵前”的時候,突然淚雨滂沱。
尚之桃特彆高興,特彆特彆高興。
她覺得她回到了22歲。
回到為了愛一個人奮不顧身的年紀,回到還相信愛的年紀。
她在進北京的時候給欒念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我來看你了。"
孤身一人,1400公裡,冰城到北京。
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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