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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雪越下越大,終於下成了ui想要的不寒磣的雪。那幾年北京真的太少下雪了,偶爾下這麼一場,把整個城市在夜燈之下映的雪白透亮。
雪落在尚之桃的帽子上,圍巾上,慢慢就積了一層。盧克喜歡雪,有時會停下把鼻子塞進積雪裡,聞一聞。但它不開心,偶爾會回頭。
尚之桃想打車,但這樣的雪夜很難打到。於是打給孫雨:“你可以來接我一下嗎?”
孫雨從來沒見過這麼狼狽的尚之桃。
她像剛剛經曆一場霜凍,整個人還覆著寒氣。盧克在後座趴著,沒有一絲活力。
“我晉級失敗了。”尚之桃對孫雨說:“我準備了很長時間,以為自己會贏。但我輸了。"
孫雨安靜聽她雪,下著雪的夜晚車行很慢。外麵行人消失,也沒有什麼人,一片風雪寂靜。下雪的時候她會想起孫遠翥,尚之桃也會。就這麼安靜很久,孫雨才對她說:“桃桃,要不要來我公司做副總?你看啊,我們明年應該會拿到輪。這個也要得益於。”孫雨看了她一眼,避開欒念這個名字:“我覺得你的能力,現在去任何公司做一個職業經理人都沒有問題的。你看你在西北,管理那麼大的團隊,把項目做的多好。我讓hr找你談薪水好不好?你把你想要的薪水提給hr,讓他們評估。”
尚之桃搖搖頭:“謝謝你。但我不想去。”
“那你想做什麼呢?你這麼狼狽,你知道我不能再失去一個朋友了對嗎?”孫雨有點哽咽:“我好不容易才好一點,你彆做傻事再嚇我。我不一定能扛住。”
“我不會的。”尚之桃又流淚了:“我隻是分手了有點難過。”
尚之桃的手機沒有靜音,她洗了澡,上了床,無論如何睡不著,又坐到窗台邊看雪。剛剛經曆一場巨大的崩潰,心裡的空洞無論如何填不滿。她的手機始終沒有響。尚之桃從來都知道,欒念不會找她。他懶得追溯,也懶得求索,你來他就候著,你走他就去做彆的事。
尚之桃沒有想過分手會讓人這麼難過。明明也是在吃飯,可那飯吃不出滋味;也難得去刷劇,可那劇演的是什麼她看不進去;明明在洗衣服,但那水龍頭總是忘了關。
孫雨陪她熬了一個周末,她知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給欒念打電話,讓他把尚之桃接走,那樣尚之桃就會感覺好一點。但她不能那樣做。因為下一次尚之桃會更難過。一段不健康的關係必須要經曆打破重建,隻是孫雨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重建了。
在周日晚上的時候,尚之桃突然對孫雨說:“我從來都知道,他不會對我多說任何話。無論發生什麼,他永遠不會主動。”她去洗了澡,做了麵膜,第二天還要上班呢。
ui沒去成冰城,周一在工位看到尚之桃,繞著她走了兩圈,誇她:“我操,這麼好看的人兒是誰啊?是我的frahang嗎?”
尚之桃對她笑笑:“我妝化的可還行?”
“相當啊!"ui捏她臉:“這小嫩臉兒,怎麼這麼讓人嫉妒呢!”
兩個人嬉鬨了一會兒,起身去買咖啡。碰到開會出來的欒念。他身上是熟悉的好聞的清冽味道,在冬天更顯出這個人的薄涼。兩個人都沒有看對方。iui伸手跟欒念打招呼:“ue開會呢?”
欒念像是沒聽到一樣,進到電梯裡,站在前麵。他穿了一件質地很棒的灰色西服外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將整個人襯的愈發挺拔。電梯裡有奇怪的靜默,ui甚至覺得有點彆扭。就沒話找話:“ue周末去哪兒玩了啊?”
“聚會。”
“聚會好啊,我也經常聚會。改天一起去蹦迪啊?”
欒念不再跟她寒暄,ui撇撇嘴。
尚之桃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分手後都是這樣的,彼此不再講一句話。她跟欒念沒有任何講話的**,她也不怕在公司裡遇到他,她不會躲避他,會從他麵前正常經過,但她不再跟他講話,甚至視線都沒有交流。
12月中旬的時候,老尚摔了一跤,尚之桃請假回去看他。
老尚真可憐,一腳樓梯沒踩好,左腳粉碎性骨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尚之桃看老尚的樣子特彆特彆心疼,就責備他:“我媽說你跳著下樓摔的。多大歲數的人了還要跳著走!”
一邊說一邊擦眼淚,指尖觸他的石膏:“你就說摔一下疼不疼?年輕人摔這麼一下也要三五個月,你就奔著半年吧!”
“我給你買了輪椅和拐杖,你都得聽醫生的,醫生讓你怎麼康複你就怎麼康複。知道嗎?”
老尚見女兒生氣,就不敢再貧嘴,嘿嘿的笑:“行。你爸身體好著呢,彆人三五個月,我兩個月就走給你看看。”
大翟在一邊瞪他:“你快閉嘴吧!一天天就靠那張嘴活了!”
尚之桃幫老尚換衣服,老尚還不好意思,彆彆扭扭:“讓你媽來,讓你媽來。”閨女大了,父親也要避嫌。尚之桃去找大翟,看到她在屋裡偷偷抹眼淚。
尚之桃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們。
他們從來都由她意,她隻喜歡學寫字,那就寫;她成績不算好,那就這樣;她要去南京讀書,他們送她去;她想去北京工作,那就去北京。
老尚一直說:“我老尚這輩子就這一個女兒,我不慣著誰慣著?”
老尚還說:“我不慣著我女兒,我慣你女兒啊?”
“女兒就要嬌養。我們桃桃從小沒愛過打,也沒見性格跋扈。在那麼大的公司工作,成績還特彆好。我這女兒養的值。”
每次尚之桃聽老尚吹牛都會臉紅。她總覺得自己不是那個最好的女兒,她不過是恰巧有很好的父母而已。
她在家照顧老尚兩天,高中同學叫她出去吃飯。她收拾好就去了。其實每年放假回來都會聚那麼一次,但她這兩年回來被老尚安排的滿滿的,就錯過了兩次相聚。
@高中同學感情都很好,很多人是在冰城讀大學,也有人大學畢業後回到這裡,真正在外麵飄著的人好像就那麼幾個。冰城並不算太大,大家下班早,打個電話,群裡嚷嚷一聲,能來的不管多遠都來。
冰城的雪很多,每隔三兩天就下那麼一場雪,有時一場雪下三兩天。他們約在老城的一家燒烤店,因為離尚之桃家近。
賀雲是尚之桃高中最好的朋友,大學讀警校,畢業後在冰城市局做小小的戶籍警。這次來挺著大肚子,尚之桃有點驚訝:“前幾天給你寄烤鴨的時候你可沒說你懷孕了。"
賀雲指指肚子:“你大侄子想吃。”
“知道性彆了?”
“醫生說準備藍襪子。”
高中同學留在冰城,結婚的結婚,但都相對自由,過著普通幸福的小日子。尚之桃酒量練出來一些了,就坐在烤串店的窗邊,跟大家喝酒聊天。他們聊大家的近況,賀雲拍著尚之桃肩膀說:“高中同學裡,條件很好的還單身的男人,我知道就剩隔壁班的那個邢逸了。”
“那個校草?”另一個同學問。
“對對。在政府工作,有一次來我們局裡辦事見到了。"
尚之桃聽大家聊天,一回頭就看到老城的雪中燈火,街邊行人呼出的哈氣蜿蜒而上,賣冰棍兒的人將上百箱冰棍兒排在地上。突然就覺得,她應該回來了。
父母在,不遠遊。
她可以回到這裡,用自己這些年來的幾十萬積蓄首付一套一百二十平左右的房子,重新開始熱騰騰的生活。@決定就是這一瞬間定下的。
那天他們喝了很多酒,以至於大家最好都有些喝多了,除了大著肚子的賀雲。尚之桃好像很久沒這麼歡暢了,她靠在賀雲肩上,對她說:“我覺得我們回到了十七歲。”
“十七歲的時候你還毛都不懂呢!”賀雲笑道,敲她頭。
可不麼,十七歲的尚之桃有點傻。無論誰有什麼好事,考第一了獲獎了,她都真心為彆人鼓掌。
同學們也會背後議論尚之桃:尚之桃不會是缺心眼吧?她怎麼不嫉妒彆人?
也有男孩給她遞情書,把她嚇壞了,對賀雲說:“他不會想害我吧?”
故事可多了。大家在席間講起,笑的不能自已。
是在晚上近十一點的時候接到的tray的電話,她對尚之桃說:“本來今天想找你麵談,但jh說你家人生病請假了。沒事吧?”
“就是我爸沒有好好下樓梯,左腳骨折了。養著呢,謝謝tray關心。”
“我給你打電話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今年公司的年會需要企劃部一位同事來策劃組織,我跟jh溝通過,他推薦了你;另外一件事,我本來想當麵跟你說,但是我等不及了。"tray明顯心情不錯。
尚之桃掐算著時間,用半個月時間搞定一場公司年會足夠了,就答應了tray:那另外一件事是什麼呢?”
“今年公司新增了一個特彆貢獻獎,與聘用專家同等獎勵,有一點不同的是,聘用專家的股票是分三年行權。特彆貢獻獎即時生效。"tray頓了頓,說:特彆貢獻獎,獎勵在公司工作五年以上,近三期績效a+以上,操作過3個以上公司級項目,且操盤過+級項目的非專家級員工。今年公司隻有你和fran符合。所以fra,恭喜你。”
那天冰城的雪很大,尚之桃靜靜聽tray講話。她並不知道她不知不覺流了淚,天氣那麼冷,淚水都凍到臉上了。
“tray。”尚之桃的聲音有一點啞:“謝謝你。”
“這是你自己贏得的fra。你不用感謝我。如果真要感謝什麼,那就感謝你過去六年來的每一次堅守吧。”
“可是tray,我想跟你說一件事,你可以替我保密嗎?”
“可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我想離職了。我說真的。如果公司把這個獎勵頒給我,公司會損失。而你也要承擔核心員工異動帶來的壓力。”尚之桃不想給tray找任何麻煩,這麼多年過去了,tray對她始終滿懷善意。尚之桃尊敬她。
“不如先拿了股票再考慮怎麼樣?你知道的,淩美的股票特彆值錢。”
“我已經決定要走了。"
“那你接受就好。其它的事情你不用管。”
tray是非常強勢又理性的人力資源管理者,當彆人數次動她的地盤修改她的規則後,她就會想去鬥一鬥。職場混到今天,誰都不是善人。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鬥,更甚幾分。
“我”
“接受。其他不用管。"tray想,去你媽的,錢又不是我的。她已經準備好了反咬一口了。
“tray謝謝你。”尚之桃鼻子凍僵了,手捂著鼻子。鼻涕淚水凍到一起,狼狽萬分。
“我替你保密,對所有人。”
“好的,謝謝你。”
尚之桃掛斷電話,如墮夢中。她沒有問tray為什麼今年公司突然多了一個特彆貢獻獎,隻是覺得這個獎來的很是時候。似乎是在為自己結束北京的生活提前放了一個禮炮,歡送她離開那座城市。
尚之桃第二天帶著大翟去看房子,她看好了一個房子,一百四十六平,首付五十萬左右,月供不到五千。她出的起。當天就定了房子。
大翟在一邊雲裡霧裡,問她:“你買房子乾什麼?”
尚之桃站在馬路邊,裹緊羽絨服,幫大翟把圍巾係好,然後才慢吞吞說一句:“我不買房子回來住哪兒?老跟你們擠在一起,鄰居不得說麼?老尚女兒在外麵混了那麼多年,沒混出名堂,還跟父母擠在一起。”她說完就嘿嘿笑了。
“你一年回來幾天,管彆人說什麼呢!”
“不是媽。”尚之桃攬住她肩膀:“我的意思是說,我要回到冰城工作了。”
大翟愣了愣,近六十歲的人了,突然站在馬路邊哭了。
她走了十年了,從南京到北京,像一株浮萍,沒有根。隻有在冰城,她才覺得自己腳踩在地上,這裡有她的親人、朋友,有她的童年、少年時代,有她喜歡的大雪。
還有哪怕經曆無數場霜凍,來年還能長出的野草。
像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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