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下,常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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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山頂,雲層上方,正有數十雙眼睛注視著下方。

“真就這樣放江家的小輩進來嗎?這可是壞了規矩,往後他們還怎麼看咱們東黎城!”

一道略顯粗獷的聲音不滿響起。

“規矩是死的,但是江家那位剛晉升到天級煉魂師的老祖宗可是活的,更何況,江家老祖正代表魂界同幽都作戰,給他家麵子通融一二又何妨?”

另一道沙啞的聲音不急不緩道出緣由,立馬讓質疑聲退散。

眾人不再糾結為江淩寒破例的事情,低聲議論起其他。

“我倒是沒想到,蓬瀛山江家和星羅國炎氏的人,竟然都會來我們丘墟參加覺醒儀式。”

“想必,他們都聽聞這次覺醒儀式會選出天賦最佳者,給予特殊獎勵的事情了吧。”

“按著慣例,世家天驕們都會早幾月領取號牌,去乾一考核通道。離三最是偏僻,通常都留給新入城的平民弟子,卻不承想,今年倒是這裡最熱鬨。”

因為炎朝華和江淩寒這兩人來頭過大,眾人視線皆落在了離三考核通道。

“想來,魂師盟給的特殊獎勵,該是落在這兩人之間了。”

雲端的聲音輕而縹緲,隨風便逝,這番話自然落不到山腳。

被眾人矚目的炎朝華率先站起,她雖尚未覺醒本命魂物,卻是毫不畏懼彌漫著詭異死氣的山道,眼底隻有躍躍欲試。

火紅色的身影率先飛掠而出,矯捷地搶在第一個衝向山道。

後方,看似穩重沉靜的江淩寒亦是搖了搖手中折扇,緊隨著前者攀登而上。

陸拾和那群東黎城的少爺們也準備跟上,正坐在邊上的常酒被其中一人一腳踢開。

“小叫花子,彆擋本少的道!”

陸拾落後半步,小跑著回來扶起常酒“抱歉抱歉……”

常酒一聲不吭地自己爬起來,搖搖頭。

“沒事。”

陸拾又連連道歉,這才趕緊跟上同伴的步伐。

其餘眾人或是乾脆或是猶豫,陸陸續續跟了上去,原本烏壓壓的一大群人頓時走空。

魂師盟的弟子們正要轉身跟上,有人卻輕咦了一聲。

“等等,還有一個孩子。”

眾人目光的焦點頓時落在了角落站立的一道瘦小身影上,也不知道是被人擠開了還是不敢攀登,如今唯她一人獨獨落在最後。

隻是待看清那孩子格外孱弱蒼白的模樣後,魂師盟的人也多了兩分憐憫。

這孩子一看就極其年幼,恐怕剛到能覺醒魂力的年紀,而且裝束打扮比尋常山民還要破落,想來是拚儘全力從城外來的流民,此時畏懼惶恐也是難免。

執筆書生往前,溫和詢問“覺醒儀式過程確實有些危險,你是想退出嗎?”

常酒此刻正踮著腳,很艱難地仰望著頭頂陡峭的山壁。

聽到問話,她轉過頭看向來人,很是懇切地開口。

“請問,方便幫我夠一下那個嗎?”

“嗯?”書生愣了一下,順著那竹竿似的細瘦胳膊往上一看,就見常酒指著的是一截被枯藤纏繞的筆直枯木。

他不明其意,卻還是抬手,將那段枯木扯了下來。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常酒接了枯木,拿在手中比劃了一下粗細長短,很是滿意。

然而她卻沒就此開始登山,而是繼續望著這群魂師盟弟子。

“若是方便,可否再給我一壺水?”

魂師盟弟子麵麵相覷,著實弄不清她到底想做什麼。

書生思忖片刻,頷首道“無妨,一壺水並不會影響覺醒儀式的結果。”

他伸手在正前方虛虛一抓,遠處竹林中一截斷竹飛來,再以食指懸空朝那竹節一點。

一段光潔的竹筒出現在手中,裡麵沉甸甸的,已然是裝滿了山泉水。

常酒接了竹筒,發自內心地再一次道謝“真是太感謝了,你們魂師盟果然是無私奉獻,讓人敬佩。”

這真心實意的誇獎讓眾人格外受用,他們看向常酒的眼神也越發柔和。

有人忍不住勸了句“來都來了,你就去試試吧,若是撐不住,捏碎身份牌就能傳送出去了。”

“好。”

常酒乖巧地點點頭,像是聽從了他們的勸說,慢吞吞地朝著山道邁出了第一步。

見到這一幕,魂師盟眾人都微微點頭。

“雖說弱小,卻敢於直麵心中恐懼,是個好孩子。”

“隻是她這身體孱弱到這等地步,問道天階又是越往上越難,怕是隻能堅持不到百級石階就——”

低聲的議論戛然而止。

因為在他們的注視下,才剛走了十多級台階的常酒就放緩了腳步,顫抖著掏出那根朽木當拐杖,又堅持了不到十階,最後慢慢原地坐下休息了。

她甚至還沒進入被死氣覆蓋的範圍。

“……”

魂師盟弟子齊齊噤聲。

片刻後,有人小聲開口發問。

“今天開盤嗎?”

“什麼盤?”

“賭那小孩能不能走到百層階梯?”

“這……有賭的必要嗎?”

“……”

常酒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已經把圍觀群眾都看得沉默了。

她此刻已經坐在了石階上,拿臨時手杖支撐著疲憊的身體,小口小口地喝著水。

這具身體的體質著實太糟糕了,光是走到離三考核通道這兒就已經累得夠嗆,剛才為了讓自己低調合群一點,還沒休息夠的常酒隻好站起來爬幾層。

爬完這十多級陡峭的石階,她就知道這考核有多難了。

她的腦袋發昏,胸口發悶,一口氣順半天也喘不上來,憋得臉色發青了。

看樣子這覺醒儀式果真不簡單啊!

常酒凝重地抬頭看向陡斜又看不到儘頭的石階,不由得懷疑自己這具身體到底能不能走到終點。

“得重新規劃一下爬山姿勢和速度了……”

她心中默默嘀咕著,在歇夠了這口氣後,不緊不慢地佝僂著背,幾乎整個身體都倚靠在那根枯木杖上,緩緩抬腳攀登。

還在觀望的魂師盟弟子“……”

這姿勢,這速度,堪比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百歲老人了。

常酒並不在意彆人怎麼看,畢竟考核隻說了要攀上這座問道山,又沒規定要在多長時間內完成。

再說了,便是她想快,這具原本死了不知多久,靠著升級才回了兩口氣的身體也不允許啊。

半炷香之後,常酒的身體可算是邁入了死氣的包圍之中,身形逐漸消失在旁人眼前。

她走得很慢,但速度卻保持著穩定到可怕的均勻。

每攀登五十級台階,則坐下休憩半盞茶的功夫,喝兩口水,吃兩塊鹹肉乾補充體力。

身體逐漸適應這樣的節奏之後,常酒也有閒心觀察這條山道了。

在魂界,每個地區的覺醒儀式都有所區彆。

丘墟的覺醒儀式,就是攀登東黎城的聖山——問道山。

常酒前些日子在山下小鎮的時候沒少看這座通天高峰,當時隻見其蒼翠清秀,浩渺雲海環繞其間,真如一座直達天穹的仙山。

然而此刻邁上山道,再看周圍,卻隻能勉強看清腳下的青石階。

在如濃霧的死氣的籠罩之下,本該是生機蓬勃的參天古木和青嫩的藤曼聳立在頭頂,如陰氣森森的鬼影糾纏跟隨,清冽的山風也變得淒冷,吹得人雞皮疙瘩直冒。

且越是往上走,這種如入地府的感覺越是強烈。

“咕嚕。”

常酒咽下口中的肉乾,又喝了口竹筒水解渴。

她在七號礦場待了這麼長時間,早習慣了摸黑行事,光太亮她還不適應,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對她而言正合適,像回家一樣親切。

而且陣陣冷風吹得人怪涼快的,她爬山道都覺得沒那麼累了。

常酒揩去額上薄汗,覺得在這種環境下,能一口再多堅持二十級台階了。

她抬腳正要往上走,卻見正前方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聲。

“啊!不要追我!放我,放開我啊!”

不等常酒看清,就看到死氣被一團人影衝散,一個發髻衣衫皆淩亂不堪的少年麵目猙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上麵飛撲下來,逃命似的往下方奔去。

常酒連忙閃身避開。

她回頭一看,就見某道白衫身影不知從何處浮出,一個魂師盟弟子輕輕在那少年肩上一拍。

後者瞬間癱軟在常酒的腳邊。

魂師盟弟子查看片刻,取出珠子,例行公事般開口“離三,四百七十號,於一百二十階考核失敗,未覺醒本命魂物。”

話畢,他手中的珠子快速閃爍了一下,地上昏迷那少年腰側的號牌瞬間破碎,帶著他消失在常酒眼前。

完成這個流程後,魂師盟弟子也悄無聲息退去。

但是常酒還沒往上走十階,就看到一群人狀若癲狂的人倒在了山道上,其中甚至有人正對著道旁一棵樹連連磕頭求饒。

“魂獸大人放我一馬,我回去偷我阿爹的魂石養您!”

常酒身後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嘀咕“真是丟儘東黎城的臉!”

這回出現的,赫然是先前送水給常酒的那個書生。

他利落地將這群人全部送出去後,才注意到道旁站著的常酒。

“嗯?”

書生有些驚訝地看著麵色如常的常酒。

他原以為這孩子撐不到百級石階,沒想到竟然走到了這裡,而且看她的模樣,竟是絲毫未受死氣影響,甚至臉色還比登山前紅潤了些許。

“前輩好。”

常酒很乖巧地主動問了好。

書生微微頷首,想著這孩子看起來如此可憐,卻又難得乖巧堅毅,正打算鼓勵她一番時,卻不想她再次開口了——

“前輩,能再借我一竹筒水嗎?”

常酒晃了晃輕了一半的竹筒,誠懇道“我怕不夠喝。”

“……”

書生啞然失笑,先前還以為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好說話準備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原來還是這樣懂事,不讓人為難。

“當然可以。”

他再抬手一揮,又是一段盛滿水的竹筒落到了常酒手中。

她感激道“多謝前輩,若有機會,定百倍償還。”

書生笑而不語,並未放在心上。

常酒同他告彆之後,繼續往前。

她逐漸發現了規律。

每百步階梯,就會淘汰一批人。

確切說來,是每百層石階,山道上籠罩的死氣就會上升一層強度,行走在上麵的人也越容易受其影響。

在一百多層的時候,隻淘汰了十多人。

然而到了兩百多層的時候,光是常酒碰見的帶離的就有五十多人!

越來越難了。

她拄著那根朽木杖,繼續保持著緩和的速度往上,並不受那些人的影響,不知不覺中,本來落在最後的她竟然超過了幾人。

此刻天色已經漸晚,原本微弱的光芒徹底歸於黑暗。

也正因此,正上方接連綻開的數道光芒也顯得越發亮眼。

“咻——”

一道綠光自某階山道上衝天而上綻放,光芒在上空逐漸變得明亮,逐漸凝聚,最終變成了一株孱弱的青竹。

雲層上方,有人輕輕歎息。

“雖然覺醒了本命魂物,卻隻是尋常的竹子,可惜了。”

很快,又是一道藍色的幽光在天穹上浮現。

最後,凝聚成了一柄散發著寒芒的匕首。

“冰魄匕首?這孩子倒是不錯。”

此時已到後半夜,本該是精疲力竭的時候,卻因為有多人已經成功覺醒了本命魂物,引得其他人心中惶惶,一時間眾人竟然不敢休息,而是咬牙繼續往前攀登。

也正因如此,淘汰的人開始激增。

常酒隻是看了一眼頭頂那些五花八門的本命魂物,就又低下頭,專注地往前攀登。

隻是她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畫麵。

“啊!魂獸!我要跟你拚了!”

一聲正氣凜然且驚恐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她眯了眯眼,正想要繼續避開被死氣影響的瘋子,卻發現,眼前的竟是熟人。

前麵的是陸拾,以及先前踢了她一腳的家夥。

隻是現在的場麵有些滑稽,那個腳賤的家夥這會兒正被陸拾抱著腿,後者像是受了死氣影響有些不清醒了,卻還沒瘋到引來魂師盟的人。

陸拾死死纏著那人的腿,口中念叨著要和魂獸拚命。

那人看起來神智清醒,一邊怒罵一邊想要掙脫陸拾的糾纏,跌跌撞撞的朝著常酒這邊撞過來。

常酒麵色如常,側身準備避開的樣子。

隻是她手中動作卻像是累極了,那根枯木杖遲緩地往回收,就這樣好巧不巧地橫在了那家夥的腳下。

“砰!”

那人一個踉蹌摔倒在常酒腳邊。

緊隨在後的陸拾好像終於清醒,大喊一聲“王兄,我來扶你!”

而後,他摸黑往前一撲,偏偏那麼精準地,一腳踩在了姓王那人的號牌上。

她垂眸,眯著眼看了看,確定陸拾的腳用力地碾了又碾。

隻是這號牌一時間竟然沒碎。

常酒皺眉,喘著氣捂住胸口,像是突發大病似的猛顫雙手,原本緊握著的枯木杖也“啪嗒”落地。

它滾落在陸拾的手邊。

後者眼睛一亮,同樣抖著手撿起枯木杖,似乎想借它撐起身體,隻是又一個不小心,木杖重重地擊打向了地上那塊號牌。

“哢嚓!”

號牌驟然破碎,那倒黴鬼的怒罵聲和身影,同時消失在常酒眼前。

陸拾捶胸頓足,仰天痛心疾呼“王兄,你竟然也和張兄李兄趙兄一樣選擇放棄了嗎!我定要證明我們之間的羈絆,代替你們繼續走下去!”

常酒“……”

他呼喊一頓後,好整以暇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

然後撿起枯木杖,將它遞還給常酒。

黑暗中,兩人的視線交錯,目光中都帶著對對方的欣賞。

小矮子微微一笑,依然是憨厚又好欺負的樣子。

“在下陸拾,幸會幸會。”

常酒輕頷首,同樣露出友善而無害的笑容。

“在下,常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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