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君望向站在裴氏大長老身旁的修士。那是一位老人。說是老人隻是在形態上如此而已,實際上隻是中年往上接近老者。半麵魔君第一時間觀察的就是對方的雙手和腰間。因為儲物戒指和儲物袋多在這兩處,不然取用的時候就不是那麼的方便了。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他的穿著十分樸素。一縷丹青衫,布鞋白襪。頭發用一柄木簪紮起。沒有珠光寶氣也無神器法寶傍身,腰間除了一隻不大的香囊再無他物,更不用提應該在明麵上看到的儲物寶物。沒有寶物傍身,要麼就是藏了起來,要麼就是對自身的實力自信到一定的程度。塗山君環顧四周。這裡本就是裴氏宗族之地,不管有什麼底蘊寶物都不意外。就像是青冥福地之中那隻高懸天空如同日月的青鐘。也許有人會認為那是禮器,實際上那本就是寶物。……“老祖。”大長老躬身行禮。“那是……老祖。”其餘或是被困,或是被陰神糾纏的尊者詫異觀望。儘管他們還沒有落敗,但在這大陣之中,應對道魔同體的太乙升仙宗道子,也倍感吃力,若不是大長老這位巔峰尊者足夠強大,他們肯定早就成了手下敗將。如今老祖當麵,羞愧之餘,心中懸著的石頭也終於落地。此陣的主人縱是來曆不凡,也不是老祖的對手。“老祖出關了?”“老祖!”“……”裴氏老祖的出現,使得青冥福地中的嫡傳修士雀躍歡呼。往日裡他們可見不到老祖。隻有在百年大祭上才會看見老祖的身影.那也是遠遠的觀望。沒想到今日能夠目睹老祖踏關出現。做為裴氏的定海神針,老祖裴落天的實力深不可測,至於到底能夠達到什麼樣的地步,他們誰也沒有見過。聖人之間輕易也不會出手。哪怕出手,也不是他們這些小輩能夠看到的。其實他們應該慶幸老祖不需要出手,一旦老祖出手就意味著局麵需要靠個人偉力挽大廈之將傾。那時候,不管是還未成長起來的天才,還是已成真君尊者的修士,都無法從這樣的浩劫之中脫身幸免。塗山君當然明白聖人的強大。這可是踏出第三步的修士。元嬰修士與化神之間的差距不小,但它們依舊同屬於第二步之中。第二步之於第一步,完全是天差地彆。金丹修士隻能動用自身力量第二步修士則已經可以改天換地,化天地為虛,凝神異控地。這等鴻溝之下,他不知道第三步的修士能夠達到什麼程度。“煉虛。”“聖人。”塗山君按住血玉葫蘆,沉聲呢喃。隻聽對此境界的尊稱即可明白。金丹稱‘真’人,元嬰是真君,乃至陽神尊者,踏出第三步,超凡入聖。在隕炎尊者道場,翻閱過許多天陽神宗典籍,其中對聖人的記載寥寥無幾。本來隕炎前輩想為講道,他怕被道君的道影響,也就製止了隕炎道兄的言語,想著靠自身的博聞強記和天賦才情推演出聖人之道。半麵魔君的神色陰晴不定。他知道寶葫蘆中的那道白色氣息是宗門老祖留下的後手,所以才敢麵對聖人。趕來裴氏,他就已經做好最壞打算,那就是遇到裴氏的老祖。但,真的碰見聖人卻不知道應不應該激發那道氣息。思慮至此,正要側目看向遠天的三娘,卻被他硬生生止住了勢頭。他不知道聖人修士的手段,萬一三娘落入對方手中,反而後患無窮。於是沉聲說道:“前輩看樣子是通情達理的。”“我無意與大器宗裴氏為敵,實在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塗山君說是那麼說,手掌卻從未挪開血玉葫蘆。這已是他最後的依仗,不可能因為對方的強大和隨和就聽信的放棄手中的依仗。這無異於拱手將性命讓至他人手下。性命受製於人是塗山君最抵觸的事。裴落天微微一笑,頷首道:“我知道。我還知道當年老三曾對你們出手。隻不過未能建功的返回,還受了不輕的傷。老三將所有的事情都與我說過,我本該規勸族人的,但你也知道,我也需要修行,更不能過多的乾涉家族的事情。”“乾涉的多了,族人會缺少生氣,變成我的附庸。”“我並不想那麼做。”半麵魔君詫然道:“道法自然。”“看樣子小友的才情確實高的嚇人。”塗山君沉默了半晌。能夠放手確實是極為高尚的品質。儘管許多人喃喃不休,實際上等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恨不得將所有一切都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就好像如果世界不圍著自己轉,就是世界錯了,是所有人都錯了。然而,自由終究是需要約束的。就像力量需要約束。“小友可否先放了我這些小輩族人?”塗山君回頭望去,那五位馳援尊者各有各的陷落危。不過尊者也確實厲害,縱然是塗山君這般手段儘出,也無法短時間內將他們斬殺,也就沒有必要提起做人質的要求了。揮手間,大網分割開,陰神歸入雲層,好似石壁上的壁畫人影重新歸位了一般。血殺術凝成的血影也像是倒流般落入塗山君身軀。一口銀白黑紅劍氣自如炸散的煙花重新收回。裴冥儒終於長舒了一口濁氣。匆忙的趕至老祖的身旁,拱手行禮,口稱老祖,掩麵往後一藏。其餘四人也沒有好到哪裡,一身的狼狽無法言說,如今老祖出關,他們自然如同噤聲的蟲兒。縱然有什麼想法,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多言。裴落天目光從眾尊者身上掠過,也沒有多說什麼。此時不是教育後輩的時候,等關起門來再說不遲。而且,此時不僅尊者大半出現,許多嫡傳小輩也都身在福地之中,說的嚴厲會落了他們長輩的威風,說的少了則顯得不痛不癢。裴落天笑著說道:“還請小友撤去惡陣,入內詳談。”“老祖,我們何必與他廢……”圓滾修士低聲,就想讓老祖出手拿下此獠。彆管此人的身份,還是有什麼底牌。這裡可是裴氏地盤,福地籠罩,先祖聖物高懸,哪怕是另一位聖人親臨,也要灰溜溜的大敗而歸。還不當老祖開口,大長老怒喝道:“混賬!”這一次大長老看明白了,為免威寒尊者的悲劇,他一定要讓這幫宗族兄弟認清形式。彆以為能仗著修為和家世就能橫行無忌。總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儘管很少能翻船,但一旦翻船就會栽一個大跟頭。此人即是太乙升仙宗的道子,老祖忌憚的那隻血玉葫蘆之中定然有能夠威脅老祖的底牌,一旦揭開,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到時候,萬一老祖有個三長兩短,整個裴氏都要隨之崩潰。就像是死了老祖的閭皇宗,不得不遠走他鄉。在這個過程中有多少人死了,又有多少人被卷入其中碾做塵埃,根本無法想象。好!就當老祖確實足夠強大,啟用先祖聖物鎮死此人。那以後呢?殺死了太乙升仙宗的道子,是否要承擔相應的後果。身在渾濁大世,做為裴氏的大長老,他要考慮的東西很多。早先出手,他不知此人底細,而知道後他也同樣未曾退縮畏懼。他知道何為‘最重要’。哪怕他死了,隻要老祖活著,家族就一直在。威寒尊者的死一定要有一個說法。不管是太乙升仙宗的道子死在這裡,還是他們同歸於儘,亦或是此人被他所殺,他必須讓此人給宗族一個交待,之後他也同樣會給太乙升仙宗一個交待。因此,他從不在關鍵時刻吝嗇自己的生死。他也是如此做的。但,現在不一樣了。既然老祖已經出麵,就不能再擅起刀兵。若是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看不清,他也不配做宗族的大長老,也無法成為大器宗的一方長老。裴落天笑著說道:“那是三娘吧。”“你小時候老夫還曾抱過你呢。”“來。”說著招了招手。三娘怯生生的走過來,不過還是堅定的站在塗山君的身旁,沒有再有其他的動作。眼見局勢緩和,塗山君撤去大陣。十方鬼王聚攏身旁,百萬陰神鬼兵如同席卷天地的雲煙霧氣,趟開一條幽冥大道,湧入魂幡。塗山君左手持魂幡,右手按住血玉葫蘆。“都忙去吧。”裴落天擺手示意。“老祖……”大長老趕忙開口。“萬明啊,你是大長老,也是宗門戒律堂的長老,你也很忙。不僅是修行上的事情,還有自身的修為。”說著拍了拍大長老的肩膀,順便遣散了一眾尊者。“孩子,受苦了!”被這隻手握著,三娘隻覺得一股難言的委屈湧上心頭。從小到大,飄零半生。拿不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就好像一隻小船,在潮流湧動的大河上無法控製住自己漂流的方向。這一刻,縱是再堅強的人,也不由淚水奪眶。“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的疑問。”“但你不用說。”“你想知道什麼,老夫都會告訴你。”“你想拿走什麼老夫也會幫你。”“你不願意,在裴氏,沒有人能強迫你。”“你也一樣。”說著,裴落天看向沉默不語的半麵魔君。塗山君張了張嘴,低聲說道:“可是我畢竟殺了威寒尊者。人死不能複生……”冤家宜解不宜結。然而他終究是殺了人的。如果這樣還有回旋,塗山君自覺以自己的境界是做不到的。他向來主張仇以萬世複。也同樣不反對他人向他尋仇。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