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身影護著一盞青銅燭火,往前一引,落座船頭。
幽幽燈火映來。
正看到那大半骷髏在光下閃爍著光澤。
森然黑骨再無半點血肉,滴落下的液體穿過縫隙,就連骨頭本身都被腐蝕的坑坑窪窪。
半邊麵容的臉皮耷拉下來,像是沒了骨肉的支撐。
身影的主人索性伸手將之撕扯下來扔在一旁。
燭火下。
惡鬼形銷骨立,脫如骷髏。
隻剩下些許麵容的塗山君想搖動魂幡將身軀收入其中。
然而,手中丈許魂幡的大半主杆已化做膿水流淌在方寸舟的小船匣內,再扯動張開的幡麵,也隻剩下小半被主杆頂端的骷髏抓住。
塗山君神色劇變。
本體損壞,以至於現在能展現的威能銳減,甚至任憑他法力接觸,也無法完成這麼大的動作。
不化骨隻是讓他的實力不用那麼多的法力支撐發揮。
在不動用術法的情況下可以靠著道體發揮出一定實力,當然肯定不是術法神通,多是肉身帶來的戰力,如果要施展術法神通還得法力。
這並不代表不化骨身軀就不消耗法力了。
相反,相比於曾經的尋常肉身,現在對法力的損耗反而高於曾經。
彆看和焚天動手時的動靜非常大,實際上塗山君根本沒用多少術法,唯一的鬼王再世更是一口氣抽走六七成的法力,憑著金丹巔峰的肉身根本維持不了多久,要是無法替換身軀,用不了多久,支撐身軀活動的法力就會耗儘。
那湛清光芒,根本就是衝著他來的,血肉之軀雖同樣遭受重創實際上不如本尊魂幡損傷大,魂幡主杆和幡麵還在這青光下溶解。
看到失了半邊身軀的魂幡頂端的骷髏,以及還在溶解的幡麵,塗山君當即利用獠牙將幡麵撕扯下來。
主杆所在卻不好如何處理。
主杆的遠比頂角和獠牙堅硬,根本無法輕易損壞。
“糟了!”
塗山君發現補充而來的法力越來越弱,按理說不該發生這樣的情況。
他隻能勉強動用大小如意的神通,將殘留的魂幡變做一枚戒指,戴在骨質的手指上。
伴隨最後一絲法力消失,整個身軀完全盤坐沉寂下來。
就這樣。
一艘掌燈小舟帶著一具枯骨。
在域壘中漂流。
……
刺啦。
出現在的域壘空間的身影依然遮掩著身影,不過那人掌著一盞古燈,燈火化做光亮的圓圈將他籠罩起來。
正是剛才與塗山君鬥法的焚天尊者。
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然而周遭唯有一望無際的黑暗。
不遠處的五臟尊者同樣帶著遺憾和慶幸說道:“赫道友,還不拿九照神靈花救你的道侶?”
“不勞你這小人費心,你先想想如何如何應付古仙樓尊者吧。”
“本座去也。”
掌燈的焚天尊者冷笑一聲,一步踏出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五臟尊者嘖了一聲:“有如此道兵,確實來去自由。”
說著看向身後。
緊接著整個人離開域壘空間。
域壘空間是混亂的,縱然是尊者也有迷失的可能,他沒有那樣的道兵,更不會久留。
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確定焚天沒有拿到器靈寶物。
“可惜,不過也不可惜……”五臟淡然笑道。
……
方壺洲古仙樓靈舟遭劫。
半年後,便有神秘修士披露消息。
原來那根本不是仇殺追逐,而是出現了一個誕生了器靈的寶物,在兩位尊者動手之後沉入了域壘,自此不知器靈寶物的去向。
然而,這還是引起許多修士的注意。
方壺洲一下子熱鬨了起來。
不過,苦尋無果的修士大多都將之當做一個謠言傳說。
畢竟誰也沒有那麼多的功夫追尋一個不確定的結果。
……
相比於方壺洲的熱鬨,此地的熱鬨卻更不一樣了。
雲霧撥開。
陽光揮灑。
往來修士井然,靈舟橫流,更顯得生機勃勃。
唯有那三十六座峰綿延成龐大的山脈,看起來巍峨的同時又讓人不免懷疑到底是何人如此大手筆,才塑造出這等仙山福地,供修士受用。
此時。
正有一人登上了長階。
那是個身著黑袍,頭戴兜帽的修士,他的步伐並不大,然而如此閒庭信步卻在眨眼間已出現在頂端,正麵向那大殿。
不過是稍稍散發出靈機氣息,便有一道悠揚聲音自後山傳來。
“上使何時駕臨這小荒域?”
踏空行來的修士已有些蒼老模樣,身著黑白雙色的法袍,拱手看向那身著黑袍者。
黑袍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錦繡容顏,冷豔如寒峰高崖,更似江河日月彙聚鋪開,洋洋灑灑。
不得不說,此人真是受老天爺鐘愛。
光是這容顏氣質就根本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擁有。
黑袍人展顏一笑,說道:“老祖可還記得我?”
無涯真君陡然一驚,張大了嘴巴,驚訝道:“驚鴻?”旋即像是意識到兩者之間的差距,趕緊低頭拱手道:“上使勿怪,實在是……”
塗山驚鴻笑著擺手說道:“當年我在宗門少不得老祖的照顧,不然哪裡有我今日成就,老祖自不必如此。”
無涯真君依然難以置信道:“這……,早聽聞驚鴻你閉關衝擊境界,如今這是……”
說著看了一眼。
光是靈機氣息之深沉就讓無涯感覺不可預估,怕是不展開法眼無法探尋。
然而他又不好法眼窺測。
“不錯。”
“我已過境。”
無涯真君趕忙拱手道:“不知竟是尊者駕臨!”
塗山驚鴻暗自歎息了一聲。
自她的境界越來越高,不管是誰麵對她的都難免帶上了恭敬的神色,哪怕曾經和藹的老祖,敬愛的同門,似乎都在一瞬間產生了莫大的疏離,那是一種敬畏。
而且,因她的天賦非常出眾,以至於在東荒萬法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我此來尋老祖,為的是這個人。”
說著,她展開一張畫卷。
塗山驚鴻簡略的說了一遍,實際上她早就在小荒域走了一圈,以化神尊者的實力,遊這一圈甚至用不了多久,然而她卻並沒有尋到有關於塗山君的訊息,這才趕來小荒域的萬法宗。
無涯真君露出恍然神色,他其實早就知道一些事情,據說此人和驚鴻確有關係。
“這件事說來話長,當年血煞宗被滅……”無涯真君將當年血煞宗的事情說了一遍,當時他和其他的元嬰真君趕去就已經晚了,血煞宗已經被那人整個端了,甚至就連天陽神宗的天才修士都快沒了性命。
至於後來。
“……”
“離開了?”
“好,我會前往血煞宗遺址一探。”
“血煞宗的遺址被一新晉修士占據成立了……”無涯真君說到一半止住了話,他說這些做什麼,眼前這位可是尊者,那新晉的修士如何阻攔,更不用說小荒域根本沒有能攔住尊者的大陣。
……
站在原來血煞宗的地盤,如今一個新的宗門的領地。
塗山驚鴻說道:“爹。”
一道身影出現在驚鴻的身後。高大身影身著黑紅色的法袍,赤發頂角,麵色冷峻,唯有雙目無神,看起來不像是活人。
其散發出來的靈機威壓卻與塗山驚鴻本身十分相似。
這道身影竟也是尊者氣息。
這麼急著趕來小荒域,自然是她感應到塗山君出現危機,不過來到小荒域卻發現她爹已經失蹤了兩百多年。
如果真說起來,就是她前腳剛離開小荒域前往東荒,這邊塗山君就已經失蹤。
青白色的手掌從塗山驚鴻的眼睛處挪開。
漆黑的瞳孔消失,出現在眼眶中的是一雙紫黑重瞳。
重瞳輪轉。
天地似乎在這一刻變得不一樣了,再看向眼前的宗門也不複存在,出現在她眼前的是有些陌生的場景。
在那場景之中。
無儘的霧氣遮天蔽日,雲層上下密布著兵甲俱全的猖兵鬼將。
執掌魂幡的高大身影意氣風發,宛如坐鎮中軍的鬼中帝王。
那時的塗山君隻有元嬰初期,所展現出的戰力卻根本不尋常初期元嬰能媲美。
若不是她天賦高絕,也得望塵莫及。
以前隻聽說父親強大,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她實際上並沒有見過塗山君全盛出手,甚至就連出手的次數都寥寥無幾,這一次卻真正的見識到其父戰力。
不過其中還有一個疑點。
置身戰場的塗山驚鴻從眾人的麵前走過,站在塗山君的麵前,看著塗山君的眼睛,緊接著穿過虛幻的身軀走到太乙真君的麵前,皺眉道:“怎麼有些奇怪,尊魂幡的執掌者是此人?”
“他的傳承也有些奇怪,很強大,卻不是東荒大境的宗門。”
塗山驚鴻微微搖了搖頭。
她要尋找的目的地顯然不是這裡。
不過,這等回溯已讓重瞳負擔頗重,以她化神初期的修為也感到雙眼酸痛。
些許酸澀還能忍耐,塗山驚鴻靜靜的觀摩了整遍鬥法,直到血煞宗老祖身亡入幡,掌門真人與其父對峙。
重瞳看得到畫麵,聽不到聲音傳來。
便隻能觀摩唇語。
塗山驚鴻並覺得父親不會花費這麼多的口舌,多半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因此耐著性子翻看著。
麵色愈發怔然。
直到反複念叨著一句。
塗山驚鴻猛然看向那高大的持幡身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