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而低沉。
塗山君剛才有些放鬆的心神緊繃起來。
他覺得能夠隨意的取出黑山印,足以印證景老怪說話的那個故事。黑山印不僅僅是進入和離開洞天的關鍵,更是借此壓製神軀雜念的強大利器。
厲害的修士還能使用黑山印竊取被萬民拜出的神軀「赤天君」。
現在景老怪阻止赤玄進境,則顯得十分奇怪。塗山君覺得赤玄已經能夠在這個狀態進階金丹,哪怕麵對劫難,不過是資源不足和外因殺劫。
塗山君掐指利用術數,推演結丹的成功幾率。
陰魂丹、假丹、結丹的手劄,以及手中輔助結丹的靈物,零零總總一算,至少有七成的概率讓赤玄結成金丹。
這是一個十分可怕的數字,對於他們這樣的修士而言,隻要自身不出現硬傷,說是板上釘釘也不為過。
然而,景老怪卻說赤玄修成金丹必成死局。
塗山君眯了眯眼睛,再次翻轉術數。
他想不到有什麼會讓赤玄殞命的劫難,除非那個被他認為無法走出京都的皇帝,率領大蒼朝的一眾金丹前來擊殺赤玄。
以這樣的陣勢,確實有可能在赤玄修成金丹前殺死赤玄。
赤玄凜然的看向陷入沉思之中的塗山君,以及說出他修成金丹必定殞命的景老怪。
連塗山君這樣強大的修士都要稱呼景老怪為前輩,又聽聞此人曾經的威風事跡,赤玄其實已經在心中信了大半。
這樣的修士沒有理由欺騙他。
還是在他說出要返回巨嶺郡提升修為的時間點。
「前輩此言何意?」赤玄急切的詢問。
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又怎麼可能泰然處之。
既然景老怪出現了,就說明對方應該是有解決辦法的,或者說就算沒有解決的辦法,也有對應的主意。
景老怪沒有賣關子,開口說道。
「那孽龍利用子孫後裔的鮮血施展術法,將洞天百姓的命途氣運截取一分壓入神軀,百姓死後,身軀化作洞天的肥料,靈魂歸天化作精純的靈氣。」
「如此才穩住了這個已經遲暮的洞天……」
塗山君眼中精光閃爍,沉聲說道:「也就是說,整個洞天的百姓,自出生,生辰八字就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一旦赤玄敢結丹,就會遭遇對方來自命途的阻擊。」
「縱然無法致使赤玄身死道消,也能阻他前進的道途。」
塗山君凝重的注視著景老怪。
這些老東西,算的可真周到啊!
連這種東西都能提前準備。
怪不得這麼多年,大蒼朝都屹立不倒,不僅僅是擁有著龐大的資源和勢力,更是因為這些老東西們的老謀深算。
這麼隱秘的事情,靠術數算不出來,沒有人點醒的話,憑著蛛絲馬跡可能根本推斷不出來。真反應過來,也許就在赤玄結丹的那一刻。
但是那個時候肯定已經晚了。
如此說來,在雞鳴觀斬殺的異獸龍形嘲風,就是大蒼帝的龍子龍孫了。
以異獸霍亂天下,實際上是為了壓榨更多的靈氣。
那些百姓感染疫病,成了植物人,不僅能壓榨靈氣還能從僅存的意識中壓榨香火。至於為何如此竭澤而漁,已不需太多思考。
洞天都要沒了,當然要先尋找自保補救的手段。
反正隻要保住大局,總還有新生的百姓填補空缺。
「嗬嗬……」
塗山君冷笑出聲,聲音聽起來分外的刺耳。
他當大黑山尊王的時候都不敢這樣做,不,是想都沒有想過,現如今倒是見到了這樣做的修士。
同時,他也感覺一陣惡寒。
如果他沒有堅定自己的道心,說不定也會淪落成這般模樣。
赤玄陷入深深的後怕。
要是沒有景老怪的提醒,可能十天之後的結丹大典,就真的是他的殞命之日。看塗山君那凝重的神色也知道事情的嚴重。
赤玄看向塗山君,塗山君皺著眉頭,對於這件事似乎並沒有什麼頭緒。
暗自歎息一聲,赤玄帶著希冀的目光看向景老怪:「前輩可有辦法讓我渡過此劫結成金丹?」他屏氣凝神,聚精會神的盯著,生怕從對方的嘴裡聽出個不字。
「有!」
赤玄長歎,他就知道,這種事……緊接著瞪大眼睛,緊張的詢問:「當真?」
「千真萬確。」
「昔年,我偶得一異術,名曰「偷天換命」,可以混淆天機,製造出兩人命途調換的假象。借由這樣的機會,你就可以平安的結丹。」
「這個人選就需要你自己去找了。」
「他……會怎麼樣?」赤玄還是將自己的遲疑問了出來。
景老怪並未隱瞞,直言不諱:「修為高一些,或許隻是斷送道途根基,低一些則會身死道消。」
塗山君揣測著對方的用意,然後深思熟慮的思考著這門術法需要完備的條件。彆看景老怪說的好聽,實際上,這門術法就是讓彆人頂替赤玄去死。
這豈不是在衡量誰的價值更高?
能發揮大作用的活下來,發揮的作用不及赤玄的,就可以自發的代替赤玄去死。
哪怕對方是真心實意的決定代替,赤玄也無法接受。因為這不是一個選擇題,而是他不能這樣做。
不是隻有女乾yin擄掠、巧取豪奪才叫欺負,這件事同樣是欺負。
欺負那些願意為他而死的人。
赤天會百萬軍民信眾,不乏願意替他去死的百姓。
但是赤玄他不能這樣做。
「哈哈,哈哈……哈。」
赤玄仰麵大笑,臉上的緊張消失,眼中的驚懼也全部掃空,微微閉上顫抖的雙眼,張開已經攥出印子的手掌。
他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些什麼。
活了這麼多年,早就活的夠本了。
他已經出人頭地,成為萬民景仰的大修士,更成為一代傳說、傳奇,哪怕再過五十年,依舊有人記得他。
記得他赤玄,記得他張天寶。
就像是老頭子和他訴說那些傳奇一般,會有人和後輩兒孫講述他的故事。
求仙問道,掌控天下大勢?
不過一死而已!
「前輩不必說了,貧道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赤玄恢複了往日的坦然,他突然有些饞家鄉的青果,那真叫一個酸啊,可他就是愛吃。
吳若水呆愣在原地,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貧道不想成為……」
「我願意!」
「我願意把我的命換給你,我願意!」
吳若水連著三聲我願意。
聲音之中更滿是真誠,不見半點虛假。她敬佩赤玄,這是個真英雄,所以她願意用自己的命換赤玄的命。
「可是貧道不願意!」
厲聲落下,嚇的吳若水茫然起來,腦子更是一片空白。
殿內寂靜未持續太久。
赤玄轉過身來滿懷歉意的直麵塗山君,低下了自己的腦袋,沉重的說道:「對不起,真人,我讓您失望了。
「
我不是豪傑,更算不上英雄。」
「我就是個落魄術士。」
「行俠仗義、降妖除魔,是為了名利,我喜歡彆人崇拜我,奉我為座上賓,我喜歡用算盤算自己收獲的銀子。」
「可是,現在我拿出我的小算盤,我左算右算,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去算另一個人和我的價值。」
「我不知道怎麼劃等號。」
「我算不明白,我真的算不明白啊!」
話音至此,赤玄狠狠的甩了甩自己那個巴掌大的算盤。
算珠碰撞的聲音在大殿內如此的清脆。
滾滾淚水從眼眶奪出。
他當然害怕。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他是人。
擁有強大的修為,又有擺在麵前的破局之法,怎麼可能不感到遺憾和害怕,怎麼可能沒想過換命之後成就金丹宗師境。
塗山君突然笑了起來,溫和如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
他拍了拍張天寶的肩膀,溫和的說道:「張天寶,你沒有讓我失望。」
「至少讓我站在你的位置去選擇,我會選一個魔修替我去死。」塗山君寬厚的說到:「能有這樣堅定的道心,你的前途無可限量。」
「而我,塗山君,怎麼可能會讓你死在這種地方。」
「信我!」
塗山君麵帶微笑。
他想到了一個絕佳的人選。
這個人擁有足夠強大的修為,能夠頂住大蒼帝的命途阻擊,而且這個人來自洞天之外,不會受到壓製。
洞天內的修士,不管是誰都可能受到算計。
哪怕臨時遮蔽天機混淆了命途,也有可能因為換命之人是洞天修士的緣故,而被算出準確的生辰八字,繼而進行阻擊。
來自洞天之外則沒有這樣的憂慮。
沒有發毛、血液等物品配合專修的術法,根本無法算出此人的生辰八字。
這個人正是……
「真人?!」
赤玄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瞪大雙眼,驚聲的倒退了半步,茫然的看著塗山君,隨後趕緊搖頭,失聲道:「真人不……。」
塗山君說道:「我有一門替死之術可保自身無虞。」
「我來自洞天之外,不會受到限製,更沒人能算出我的生辰八字,憑我的修為和替死術法,硬抗下大蒼帝的阻擊並不困難。」
「看起來我倒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惜啊,入洞天的聖靈教餘孽被大蒼帝宰了,不然用他們更好。」
塗山君沒有和赤玄說明他本尊和魂幡的真相,不是因為沒到時候,而是因為魂幡的特殊不足為外人道也。
「事不宜遲,請前輩傳授術法吧。」
景老怪讚歎的看了赤玄一眼,看向塗山君說道:「好,偷天換命之法,我這就傳授給你……」
「不過,我看小友心中還有顧慮,有這樣的顧慮可不好結丹。」
塗山君傳音給赤玄:「詳細緣由我以後告訴你,且先留下術法,待我研究一番再做打算。」
多年來培養的默契還讓赤玄點頭:「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