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
茶館內的生人消失不見,要麼是被驅散,要麼就結賬離去。
剩下的幾桌人都看向了覺法和赤發道人。
不太清楚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總而言之來的很快,並且悄無聲息。
塗山君扯上個笑容,並沒有在意他們。
不過是蜃妖的術法而已,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到來的這些妖魔鬼怪確實稱得上是好手,最弱的都在練氣後期,最強的蜃妖是築基後期。
他倒是在這裡看到了個熟人。旋即舉杯道:“不如過來共飲一杯?”
“好!”
得了塗山君的邀請,那人坦然的走過來,搬了條凳坐下,順手把扣著的茶碗翻過來。
嘩啦啦。
濃鬱靈氣的酒水入碗。
那人端起茶碗,一飲而儘:“好酒!”
放下手中的茶碗,眼中神色愈發明亮。
覺法算是服了塗山君,不管是什麼人,隻要能說上兩句話,他肯定要先喝酒,甚至還要請彆人喝上一杯。
“不知馬陸施主為何前來?”
放下茶碗的馬陸說道:“順路,順便想和大師以及道長交個朋友。”
“阿彌陀佛。”
“大師對妖魔有什麼偏見嗎?”
覺法說道:“小僧並沒有。”
問一個和尚,對生命如何看,他肯定能講出許多的大道理。但是一個僧人能夠坐下與妖魔同桌飲茶,足以說明,他確實沒有什麼偏見。
塗山君笑了起來:“今日這頓酒,我請你喝。”
“道長很少請彆人喝酒?”
“沒錯,不付出代價,喝不上。許是送行的,也有催命的,其實更多是彆人請我喝。”塗山君並未繼續說,因為有求於他,肯定要投其所好。
聽說赤發道長是個喜歡喝酒的人,所以這地界,不管是人還是妖怪厲鬼,都想送來一壇。
有時候連塗山君都奇怪,他們不找分文不取的和尚,非要找他這個看起來很是邪門、好似魔頭的道人,也不知道是何種心理。
這邊相談甚歡,另一邊卻麵色陰沉。
蠆鬼按耐不住的冷嘲熱諷道:“死到臨頭,給自己送行,我看也不錯。”
折扇青年輕搖扇子,盯著赤發道人,隨後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煙老,這回您覺得如何?”
嫋嫋青煙,煙中漂浮鬼影,似傳來呐喊和嘶吼。
剛要有所動作的時候,突然被一隻粗糲的大拇指按回煙鬥缸裡。
嘶的吸了一口涼氣。
猩紅的煙絲宛如乾枯的草場點了個明火,搖擺的同時,星星光芒迅速的擴大。
煙老陰翳的雙眼閃過光芒:“像真的。”
“還像真的?”青年住了嘴。
上回那個也像真的,然後狠狠的擺了他們一道,這回這個還像真的,要是再來一回大的,肯定會給他搞出心理陰影。
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還是說兩個都是真的,又或許兩個都是假的。
隻可惜他們分不出。
大頭領厲喝道:“馬陸,還不回來?他們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擺正自己的身份。”
他看不出赤發道人的跟腳,那和尚卻是真的。
至少比他上次襲擊的假人要真上不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和尚的修為是築基後期。
和尚的修為就像是一日三變。
就是天資再高的修為,也不可能短短時間變化這麼大,這已經不能用突飛猛進來形容了。
更令他惱火的是馬陸的動作。
僧道兩人是大黑山的敵人,破廟伐門的大事沒少乾,讓大黑山損失嚴重,更讓鬼王暴怒。
這樣的人,他們見麵的第一時間沒有鬥法械鬥都已經不稱職,又怎麼能和對方喝酒,甚至還稱兄道弟。
往常馬陸安分守己,他們還不怎麼在乎,如今看來確實沒有規矩,等到三將、五鬼到來,定要夥同他們宰了馬陸。
獾妖抹了抹嘴,站起身來:“管他是真是假,上回打的不利索,今日讓我來會會你。”
“慢。”
大頭領拽住了要動身的獾妖,沉聲說道:“再等等。”
等誰?
當然是等支援。
上次已經吃了大虧,要是再貿然行動反而不好。
那幾桌妖魔鬼怪沒了動作,馬陸神色凝重:“他們要等的是大黑山鬼王座下的強手,三將,五鬼,一共八妖魔惡鬼,五鬼合擊就連假丹境界的修士也能纏鬥的住。”
“三將,每一位都擁有築基後期的實力,非同小覷。”
“道長和大師還是儘早離去吧。”
聲音並不大,卻很清晰。
對於修士而言,這麼近說話,就是再低都能聽得清楚。
儘管大頭領並沒有譏諷,但是那驕傲滿足的神色,也足以說明他對來支援者的自信。
有那八位妖魔,加上高平府的府君,任憑這僧道兩人擁有通天的本領也得死在這裡。
就是金丹宗師來到這裡,都不一定能夠走脫。
雖然馬陸是規勸僧道兩人,好歹也知道三將五鬼的可怕,哪怕馬陸向著僧道兩人,也不得不言明其中的厲害。
“阿彌陀佛,真有這麼厲害?”覺法帶著好奇的神色,說話的同時看向一旁喝酒的塗山君。
赤發道人掃了一眼,心中有了點數。
本尊身置於魂幡,上次留下的也不過是一尊陰神分身,但是上回給眾怪留下的印象絕對是深刻的,不然的話他們不會這麼恐懼驚慌,甚至許多妖怪都不敢抬頭看過來。
然而,聽到了三將五鬼的到來之後,他們頓時充滿了自信,再不似剛才那膽小怕事的樣子。
就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修行界,不管是什麼個道理,終究還是得實力說話,這些妖怪惡鬼的態度已經說明那些妖鬼的實力。
“道長不怕?”
塗山君並未說話,嘴角帶著淺笑,端起茶碗靜靜飲酒。
如果是以前,塗山君會規勸一聲,讓覺法提前避開。
打不過就跑,實在不算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修行界瞬息萬變,活下去有時候比打贏一場鬥法要難的多得多。
“來不及。”
“什麼來不及?”馬陸奇怪的問道。
他問的明明是彆的,為什麼赤發道人要告訴他來不及。
“他說的沒錯。”
“就算他害怕也來不及了。”
聽到聲音的時候,馬陸的神色一變,不由得看向粗陋酒館的門外。
屋外是黃昏見冥的天空。
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
但是他關注的並不是其他的生人,而是門口那四個高矮胖瘦不一的影子,擋住了光芒,拉長地上的影子。
地上的影子交織飛舞好似張牙舞爪的惡鬼,猙獰而恐怖。
說話的是那個矮小帶著帽子的小鬼,麵容青灰,看起來像是個破舊的布娃娃。
瘦高高,如麻秸稈的鬼開口,他的聲音和他的身高一樣很高,也很尖銳,就像是帶刺的莊稼:“我們五鬼,想殺的人,還從來沒有逃得了的,就算害怕,也無用。”
“道士好像也是鬼。”常人身量的鬼,猩紅的目光滿是打量,像刀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能用目光割下肉來。
胖成球的鬼嗡聲:“是鬼更好,鬼有嚼勁。”
“咦,不是說有五個鬼,怎麼隻到了四個?”
道人的話,一下問住了他們。
瘦高高說道:“殺你們兩人也足夠。”
“沒錯。”
儘管言語譏誚,但是他們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意思。
五鬼是形影不離的,一旦分開,他們的實力就會大打折扣,至於第五隻鬼去了哪裡,這事兒也就隻有剩下的四個鬼知道。
本來大頭領已經麵帶喜色,然而看到隻有四鬼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還是那檔子事兒。
不免咬牙切齒,氣急道:“真真該死!”
“你們兄弟就不怕誤了大事?到時候鬼王定不會饒恕你們。”
五個鬼裡有個色鬼,總是要先闖幾家門禍害姑娘,不滿足了自己怕是不會過來。
在大黑山還好約束,一旦跑了出來,當然如野馬脫韁。
憑他這個大頭領,根本就管控不了。
瘦高高冷笑,瞥了一眼圍坐成幾桌的妖魔鬼怪,說道:“大頭領,我們五鬼並不是你的屬下,你的屬下都已經嚇的縮卵了。”
“更彆想靠鬼王壓我們兄弟。”
圓滾鬼一把拽起桌案旁的小妖,一把塞進自己嘴裡。
“大頭領救……”小妖驚慌的呼喊,然而求救聲都沒說完,腦袋就已經被圓滾鬼咬了下來,連帶著現出原形的身軀都被圓滾鬼塞進嘴裡,囫圇著吞下去。
蜃妖大頭領麵容抽搐,一掌拍在桌案上,怒喝:“五鬼,你們彆太過分。”
獾子站起身,呲牙露出獠牙,盯著圓滾鬼。
不僅獾子,和他不對付的蠆鬼也同仇敵愾,煙鬼和青年同樣沒有好臉色。
縱然再不對付,遇到這種也不能忍讓。
……
“還沒怎麼樣,你們倒是先打起來了,徒讓彆人看笑話。”
“像什麼樣子!”
冷冽的聲音響起,身著繁複文武袍常人身形的青麵人走進茶肆。
原本看起來不小的茶肆,如今卻顯得異常擁擠。
妖魔鬼怪還有所克製,要是現出原形的話,估計四周連綿的高牆都得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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