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大抵就是感情了。青春期裡,她甚至不知道,他怎麼就疏遠了她。
大抵是叛逆,大抵是厭倦。
江光光微微的有那麼些呆滯,一雙眼眸裡迅速的凝結起了薄薄的霧氣。程容簡溫暖乾燥的手掌握著她的手,就那麼靜靜的陪著她坐著。隔了許久,他才輕輕的說道:“待會兒我們去看他吧。”
江光光默默的沒有出聲,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突然想起了以前,江光光再也沒有逛下去的心思。但難得出來,她不忍掃大家的興,坐了會兒就要重新去逛超市。
程容簡倒也依著她,這次不再帶著她往糖果區那邊了,而是往彆的賣年貨的地兒。
他是有意的要逗她開心,繪聲繪色的說起了他以前過年時的糗事來。應該多少是有些添油加醋的,江光光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程容簡是細心而體貼的。逛了超市又去逛了隔壁的商場。給鐘馨那邊和羅姨那邊都準備了年貨。
一圈圈的轉下來時間已到中午了,大抵是太久沒有活動過的緣故,江光光竟然出了一身薄汗。雙腿也有些發軟。
程容簡索性也不走了,叫了阿凱和鬨鬨阿姨過來一起就在旁邊兒的一家很大的火鍋店裡吃火鍋。
江光光懷孕之後飲食是清淡了許多的,難得能吃火鍋,她是挺高興的。之前的鬱鬱也被驅散開。
程容簡是小心的,特地的去叮囑了廚房那邊有孕婦,火鍋不要太辣的,容易上火。
阿姨在背地裡說二爺很細心。阿凱卻是早已習慣,連眼皮也未抬一下。
江光光懷孕的這段日子程容簡的囉嗦是顛覆了阿凱的認知的,要知道從前的道程容簡是從來不管瑣事的。飯菜不好吃也從不會說,頂多隻是微微的皺眉頭。然後隔天就讓人將阿姨給換掉。
他曆來都是不動聲色的,他原本以為,二爺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是四平八穩的。開始那段時間程容簡的囉嗦他是挺不習慣的,還特地的和阿南阿北說過這件事。
但現在他是早習慣了的。就算是他再乾出點兒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他肯定是眼皮也不會眨一下。
吃東西的時候江光光依舊是隻管著吃,程容簡替她夾菜。細細的說著什麼可以多吃,什麼容易上火要少吃。
阿凱忍不住的在一旁歎氣,這樣的二爺,哪裡還是那個叱吒沿河的程二爺。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如果東哥西哥能看得到,也肯定會為二爺高興。
沒有誰天生就喜歡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他們這些在沿河混的,無一不是迫不得已的。
被丟到狼群裡,要想活下去,就要變得比狼更狠。西哥東哥大抵沒有想到,他們還會有掙脫出來的一天。
這樣的日子,真挺好的。阿凱的嘴角微微的揚了揚,起身去外邊兒抽煙去了。
等著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吃好了,阿凱叫了人送阿姨回山上去。他自己則是陪著程容簡江光光去霍家去周家送年貨。
年關裡霍家是忙的,鐘馨忙得團團轉。放下東西沒多大會兒他們就告辭了。
比起霍家的忙碌,周家則是清靜許多。家裡的阿姨已經放假了,周淵還未放年假,家裡就隻有鐘馨一個人。
這個年關注定是清冷的,但她同樣是準備了許多的年貨的。有好些食材都是周來愛吃的。也給江光光他們準備了好些吃的,他們要不來,她明天就會讓司機給他們送過去。
有小家夥在是要鬨熱許多的,誰也沒有提起周來來。
晚些時候回去,並沒有直接去回彆墅。而是去了公墓。並沒有準備東西,程容簡從車裡拿了一瓶酒出來。灑在了周來的墓前。
兩人在他的墓前站了良久,直到空中飄起了雪花兒,兩人這才回到車裡。
過年的時候阿南阿北苟三他們都是過來了的,彆墅裡空前的熱鬨。江光光給可樂他們打電話,讓他們也過來的。但過年的時候正是他那邊最忙的時候,他是走不開的。隻得作罷。
因為天氣冷的緣故,整個過年期間一行人都是沒怎麼出去的。苟三有興致,索性在彆墅裡頭支起了桌子來,由著他坐莊,玩起了牌來。
這事兒不利於胎教,程容簡是不允許江光光玩的。於是大多數的時間江光光都是窩在房間裡看電視。偶爾也出去散散步。
大年初三,一直在忙的郭數終於得空上山來。給江光光和小家夥帶了幾盒他家裡阿姨做的點心。
郭家分開之後他是忙的,郭家不同往日,無論是人際關係還是其他的都需要重新去打理。
郭家這次是元氣大傷,要想恢複過來是艱難的。好在他並不怕。現在的公司比起以前,是要令人舒爽許多的。也沒有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兒。他處理起事情來是比以前要利落許多的。
他過來的時候程容簡恰巧忙去了,家裡就隻剩下江光光一個人。
江光光給他倒茶他也沒讓,自己去倒了茶,順帶著給江光光倒了一杯,這才坐了下來。
他的視線落在江光光那還未怎麼隆起的腹部上,微微笑笑,說道:“小家夥折騰人嗎?”
他仍是記得,她懷著鬨鬨的時候吐得昏天暗地。
江光光就笑笑,說道:“還好。現在已經不吐了,隻是想睡覺。”
郭數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微微的有那麼些失神。不過一霎,他就回過神來,笑笑,說道:“那挺好的,比起懷鬨鬨時好多了。”
是比懷鬨鬨時好了許多的,她就笑笑,說了句是。問道:“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就公司的事兒。”郭數回答道。他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微微的頓了頓,抬頭看向了江光光,微微笑笑,說道:“我可能要結婚了。”
這消息是挺突然的,江光光就怔了怔。隨即笑著說道:“那挺好的,自己認識的嗎?”
她是知道郭數一直在相親的。
郭數就唔了一聲,說道:“不是。家裡安排的。”他的語氣是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
他這意思,就是聯姻了。這是江光光沒有想到的,她愣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郭數大抵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的,倒是先笑了笑,說道:“我們約過幾次,感覺挺好的。”
他這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江光光沉默了一下。問道:“婚期在什麼時候?”
“應該就在這幾個月。家裡已經在看時間了。”郭數回答道。
他也沉默了下來,過了會兒,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微微笑笑,說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媽早就盼著我結婚了,結婚了她就不會再念叨了。我們約過幾次,人挺好的。”
他知道江光光在想什麼,說到這兒接著輕輕的說道:“阿叡。其實這樣沒什麼不好的。我遲早都是要成家的,不可能獨身一輩子。也並非是人人的婚姻裡都有愛情。相敬如賓也挺好的。”
是了,感情是脆弱的。有人因為愛情而步入婚姻的殿堂,可又有多少是持久的?
他笑笑,又認認真真的說道:“無論有沒有感情,既然結婚,我都會負起責任,會對她好。”
這倒是他一向的風格。
江光光就認認真真的說道:“感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
郭數這下就嗯了一聲。又說起了彆的話題來。
說著說著的他看向了江光光,遲疑了一下,問道:“丁郡青結婚了,你知道嗎?”
江光光這段時間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不由得愣了愣。她最後一次見到丁郡青是和程容簡一起,那時丁郡青讓程容簡結婚給她請柬。
結婚的那段時間太忙,請柬這事兒給沒給她不知道。但婚禮上丁郡青是沒有出現的。
她那時候看起來怎麼突然就結婚了。
郭數看她那樣兒就知道她是不知道的,這事兒程容簡應該是不會告訴她的。隻是,丁郡青這次嫁的人,也未必是良人。
那人是北方的富商,已經離過了幾次婚。和丁郡青最開始是有生意上的來往,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在一起了。然後迅速的就結了婚。
這圈子隻有那麼大,那富商的風評並不是很好。就算是和丁郡青結了婚,在外麵也同樣是沾花惹草的。也不知道丁郡青的這段婚姻能維持多久。
江光光很快回過神來,就笑笑,說了句不知道。微微的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相信他。”
程容簡的事兒,她是相信他能處理好的。
郭數這下就鬆了口氣兒,笑笑,說道:“不鑽牛角尖就好。”
說過了這事,他的語氣是要輕快許多的。
說了沒多久程容簡他們便回來了,苟三再次的支起了牌桌來,郭數就被拉著玩牌去了。
一群人鬨到了晚上才散,待到洗澡上了床,江光光才故作若無其事的問道:“我聽郭數說丁郡青結婚了。”
程容簡在床上躺了下來,微笑著說道:“我老婆是吃醋了麼?”
江光光這下就切了一聲,說道:“我吃什麼醋?”
程容簡低笑了一聲,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認真的說道:“她結婚那是她的事兒,選擇什麼樣的人也是她自己的權利。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以前她所嫁非良人,多少是有他的關係的。所以他多少會愧疚,也才會出手替她處理那些事兒。但現在。她再選擇什麼樣的人,都已和他無關。
他說著就輕輕的拍了拍江光光,說道:“郭數什麼時候變成長舌婦了?快睡吧,待會兒寶寶要鬨起來了。”
江光光這下就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程容簡很快伸手關了燈,過了好會兒,以為江光光已經睡著的時候,她忽然迷迷糊糊的問道:“程容簡。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程容簡這下就怔了一下,隨即笑笑,問道:“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懷裡的人久久的沒有說話,倒是發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程容簡低頭看了看,唇畔勾起了點點的笑來。還說她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原來不過是在說夢話而已。
他替她掖了掖背角,將她往懷裡攬了些。閉上眼睛,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大抵是在地窖裡她照顧他的時候。她在他心裡就已經不一樣了。隻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
他其實,並不是重女色的人。在腥風血雨之中,他的神經是緊繃著的。甚至連**都變得寡淡。
將她堵在巷子裡的那一晚,最初,他其實隻是想會會她,並沒有想要她的。他並不是君子,但也並非是小人。強迫女人這事兒。他一向都是不屑做的。
那晚將她弄上床,純屬是鬼使神差的。她是一身假小子的打扮,但身體卻是異常柔軟的。以至於那晚他沒能控製住自己,知道她是初次,還折騰了大半夜。
回想起往昔來,程容簡一下子就想起了她被陸孜柇抽的那次來。他摟住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緊了緊,輕輕的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然後閉上了眼睛。
江光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程容簡已經在做早餐了。廚房裡傳出誘人的香味兒。她就走了進去。
程容簡是在熬著粥的,也不知道他那粥裡放了些什麼,聞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程容簡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是她,頭也不回的說道:“起來了。”
江光光就嗯了一聲,探頭往裡看了看,揉了揉鼻尖兒,問道:“做了什麼好吃的?”
程容簡這才回頭看了她一眼,微笑著問道:“餓了?”
“有點點兒。”江光光回答道。
“一會兒就能吃了。”程容簡說了句。回頭看了江光光一眼,問道:“你昨晚睡覺時說了什麼不記得了?”
江光光是一頭的霧水,看向了他,說道:“我說什麼了?”
程容簡這下就輕笑了一聲,慢騰騰的說道:“也沒說什麼。隻是說很早很早就喜歡我了。”
江光光這下就切了一聲,說道:“你可以再自戀點兒。”
程容簡回頭看向了她,挑了挑眉,說道:“難道不是?”
他說著拿了筷子夾了一個小包子遞給江光光。江光光也顧不得燙。咬了一口,正正經經的說道:“肯定不是。應該是你先喜歡我的。”
程容簡這下就將手擦乾淨了,回頭看向了江光光,挑挑眉,輕笑著說道:“那你先說說,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江光光咬著包子,想也不想的說道:“肯定是在你之後。”
程容簡這下就笑了起來,衝著她眨了眨眼。問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你的?”
江光光就點點頭,慢吞吞的說道:“我一直覺得,你肯定是對我一見鐘情。”她整個人都是慢騰騰的,語氣是認真得很的。
程容簡這下就笑了起來,傾身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說道:“我也一直那麼覺得。”
他說著伸手擁住了她,將她輕輕的摟到了懷裡。輕輕的說道:“阿叡,有你真好。”
江光光就小聲的嘀咕道:“我也覺得我挺好的。”厚臉皮是會傳染的病。
程容簡低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嗯,老婆最好。不過,以後不能再叫我程容簡了,得叫老公,知道麼?”
他說著附到了她的耳邊,又低低的說道:“要是下次再不長記性,看我怎麼收拾你”
後邊兒的話一出江光光的臉就紅了起來,紅著臉嘀咕了一聲流氓。她的耳根都是緋紅的,程容簡一時間心猿意馬。將她抵在牆上胡亂的咬了一通,聽到有腳步聲過來才鬆開了她。咬住她的耳朵說道:“敢罵老公了,等小家夥出來了,我再好好的收拾你。”
他的語氣是曖昧得很的。江光光的臉更紅,趁著腳步聲過來之前推開了他,假裝認認真真的吃起了包子來。
江光光到七個月的時候手腳就開始腫了起來,懷這一胎肚子比懷鬨鬨時大多了,常常都是腰酸背疼的。
程容簡就給她按摩腿和腰,每天晚上都會給她打熱水泡腳。也會用熱毛巾給她敷腰。
他是驚醒的,有時候她半夜哼哼兩聲,他立即就會醒過來。問她哪兒不舒服。然後閉著眼睛就給她按摩。
江光光同樣是依賴他的,他不在就睡不著。有時候他處理事情到很晚,她就睜著眼睛等著他,非要他回來才會睡。以至於後來程容簡都是先哄著她睡了這才去處理事情。
越是臨近預產期,她那肚子就越是大。程容簡更是膽顫心驚寸步不離的跟著。
他是比江光光更緊張的。早早的就請好了醫生。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就要讓江光光住進醫院裡待產。
後來還是醫生說不用那麼緊張,他才沒有堅持住進去。但常常都會半夜醒過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江光光的肚子。
到了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星期,這次不顧江光光的反對,程容簡執意讓她住進了醫院裡。
生鬨鬨的時候是剖腹產的,這次江光光卻是堅持要順產。程容簡是知道是危險的,拗不過她。隻能約定說等發作了再說,一切聽醫生的。醫生要是說必須剖腹產,那就剖腹產。
江光光答應了下來。她原本是很有信心自己能順產的,誰知道到了臨時,卻還是剖腹產。
雖是早早的住進了醫院,但孩子的胎位並不是很好。發作之後醫生檢查了就建議剖產。
程容簡是鬆了口氣兒的,像是第一次當爸爸似的,一直的握著她的手。讓她彆害怕,他會一直的陪著她。
江光光的眼眶微微的濕潤,用力的點頭。
進產室的時候程容簡是跟著一起進去的,他緊張得厲害,卻不忘記給江光光講笑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能在產室裡講冷笑話的人也隻有他了,江光光倒是很給麵子的笑了。等著麻醉漸漸的上來,她連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隻知道有溫暖的手掌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心安。
她是早上進手術室的。到了十點多手術取出了小寶寶,是女孩兒。七斤多,比鬨鬨還重些。
護士將小寶寶遞給程容簡讓他抱的時候他的手是顫抖著的,隻抱了抱就將小家夥交給了護士。也不管江光光聽不聽得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的印上一吻,低低的說道:“老婆,辛苦了。”
江光光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在床前守著的程容簡。
程容簡見她醒來是鬆了口氣兒的。立即就問道:“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醫生說暫時不能喝水也不能吃東西,口渴隻能用棉簽沾沾。”
這些江光光都是知道的,麻醉的藥效已經過了,傷口是火辣辣的疼著的。她往四周看了看,虛弱的問道:“小家夥呢?”
她的唇是有些乾乾的,程容簡拿了棉簽沾了溫水給她擦了擦,這才說道:“護士那邊,是女兒,胖乎乎的。”
江光光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來,程容簡卻是看不出高興的。將棉簽和水放下,額頭抵在了江光光那汗膩膩的額頭上,暗啞著聲音低低的說:“阿叡,我們再也不生了。”
她昏睡著的時候他是害怕的,比任何人都害怕。甚至緊張到每隔那麼久就要去問一次醫生。好在醫生並沒有不耐煩。
江光光是疼得厲害的,就嗯了一聲。稍稍的緩了緩,說道:“把小家夥抱過來給我看看。”
程容簡是不離開的,拿出了手機打電話,讓阿姨把小家夥抱來。
小家夥和小時候的鬨鬨是很像的,皮膚是紅紅的,就跟小老頭子似的。隻是要比鬨鬨要胖些。
江光光就忍不住的伸手去摸了摸小家夥那紅紅的臉。
小家夥是睡著的,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江光光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來。
隻看了幾分鐘,程容簡就已她要休息為借口讓阿姨抱著小家夥下去了。
江光光等著阿姨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這才收回了視線來。緩了口氣兒,問道:“名字你想好了嗎?”
程容簡這下就嗯了一聲,柔聲的說道:“叫念念。就叫念念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