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調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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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意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有和人無法溝通的時候。

套著襯衫的人台立在周知意和版師戴向東之間,兩人大眼瞪小眼,字麵意義,是真的在“瞪”。

版師,服裝行業非常重要的角色。每一件衣服都是由一個個不同形狀的裁片拚縫起來的,而版師的工作就是製作出精準的服裝裁片的樣版圖紙,非常考驗技術,需要對人體、服裝結構等方麵有相當多的了解,所以這個崗位很看工齡,從業時間越長越吃香。

像戴向東這種有著近三十年工齡的老版師,可以說是海林製衣廠說一不二的存在,連老板姚海林、鐘玲都要好言哄著,生怕這尊大佛待得不順心,從沒有任何質疑,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看不出製版上的問題。

但周知意看得出啊,她在大學時也上過打版課,她能看懂。

“這個領子絕對做的不對,後領都是空的,根本不貼合人體!”周知意第三次指出人台上那件襯衫樣衣的問題。

“我打了快三十年的版了!襯衫就是這麼製版的,怎麼可能不對!”戴向東吹胡子瞪眼,堅持己見。

周知意被這老頭的固執氣得說不出話。

現代時不到兩個月就被炒了的周知意不知道,設計師和版師吵架其實是常事。

設計師的想法天馬行空,而這些想法卻是版師最頭痛的。在每一件衣服從圖稿變成實物的背後,是設計師和版師不知道多少次的batte。

就如此刻。

原版的梵特傑襯衫還穿在姚海林身上,戴向東一把揪住襯衫領子連人一起拽過來,嚷道,“你看看,我就是照著衣服一模一樣打得版!”

周知意也伸手,一把抓住襯衫後領,“可你看,原版的後領是貼合在脖子上的,而人台上那件樣衣的後領是空的,領座與衣片拚合處的角度要再改大一些,後領才能更貼合!”

夾在中間的姚海林被一前一後揪住領子,險些被勒的喘不上氣來。

“戴、戴師傅……小周、周知意——”姚海林拚命掙紮著,這才使兩個激動爭執的人終於鬆開了對他的鉗製。

廠房內的其他縫紉女工都悄悄的看過來,這又是演哪一出啊?

聽到周知意剛剛說的話,戴向東就知道這丫頭是真的懂行,他又看了看人台上的那件襯衫,心中已經隱隱感覺是自己做錯了。但他又不想在外人看來,自己一個從業快三十年的老師傅居然還要一個還沒二十歲的小姑娘指教。

為了自己的麵子,戴向東仍梗著脖子,堅決不承認,“我沒做錯!襯衫的版我從來都是這麼做的,三十年了,從來沒人說是有問題的!”

周知意要被氣得仰倒,她從來沒見過如此難溝通的人,油鹽不進、固執己見。

姚海林生怕兩人再又動起手來,遭殃的人還是他,連忙支走周知意,“小周啊,沒事,之後我和戴師傅對接就行、後麵的生產也由我盯著就行,你玲姐不是說她忙不過來嗎,你過去店裡幫幫她,順便把廠裡做好的這些西裝外套、西裝褲都拉過去。”

周知意氣鼓鼓的拉著一推車的衣服走出製衣廠。

在她離開後,戴向東立刻重新戴上老花鏡,悄悄修改自己製作出的圖紙。

從方穀路到東壩街,步行需要三十分鐘,周知意拉著推車,帶著一百來件衣服,走了快一個小時。

二月的天,她愣是走出了一身的汗。

鐘玲從店裡看到周知意,很是意外的幾步走出南方佳人服裝店,“小周?你怎麼過來了?”

她看到周知意身後推車上的衣服,更是驚訝,“怎麼讓你一個小姑娘把這麼多貨拉過來?老姚也真是的。”

鐘玲身子向後一轉,對著店裡喊,“阿謙,快出來幫忙。”

很快,從南方佳人服裝店裡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人,身形修長,隻穿著一件黑色高領針織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精壯的小臂和小麥色的皮膚;額前的黑發下眼眸狹長,眨眼間才能看到隱藏的內雙褶,漆黑的瞳孔看到周知意時毫無波動,如同看任何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目光很快移開,落到她身後推車的那些衣服上。

沈謙幾步走過來,沉默著把衣服往店裡搬。

周知意也沒太關注這人,隻對著鐘玲說道,“那款梵特傑襯衫不需要我再繼續跟單了,姚老板說後麵他來跟,讓我來店裡幫忙。”

鐘玲張了下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麵料你也訂了、扣子什麼的也都配齊了,之後就是做貨了,他還需要盯什麼。”

周知意心累的不想提自己和戴師傅的爭執。

“來店裡幫我也好,我正忙不過來,”鐘玲給周知意介紹,指著又來搬一趟衣服的青年人說,“他叫沈謙,店裡就他一個幫工,有一把力氣,平日裡像搬貨之類的活都交給他做就行。”

鐘玲也對著沈謙說道,“這是周知意,以後也會在店裡幫忙。”

兩個年輕人很是平淡的互相點頭問好。

鐘玲突然想起什麼,問周知意,“我記得你是才十八對吧?”

周知意點點頭,原身和她是同一天生日,“過了年,到八月底就十九歲了。”

鐘玲嘴角綻開一抹柔美的笑容,“那阿謙比你還小幾個月,他十二月的,看不出吧?看著人高馬大的,實際上還是個孩子。”

周知意看到沈謙本來就冷淡的臉上唇線更加平直,連忙道,“差幾個月也是同齡,不用叫我姐。”

沈謙的嘴唇抿得更緊,死亡視線冷冷的瞥向周知意。

對方態度不善,周知意心中也變得不豫,切,臭臉弟弟。

人和人之間是有磁場的,顯然周知意和沈謙兩人從一開始就磁場不合。

鐘玲今年三十二歲,在她眼裡,周知意和沈謙一樣,都是孩子,是需要關照的弟弟妹妹,她讓周知意先從熟悉店中正在售賣的款式、清點庫存做起。

南方佳人服裝店兼售女裝和男裝,店裡的女裝有前兩年風靡一度的“幸子衫”短款針織衫、連襟圓領鑲邊外套、蝴蝶結領女式襯衫、長褲長裙等;男裝有電影《□□保衛薩拉熱窩》帶火的夾克外套、男式春秋兩用衫、尖領連肩袖外套,還有剛剛鋪貨的深灰色平駁領西裝和配套的同色西裝長褲。

周知意認真專注的做事,從店中這些衣服的庫存中其實也能觀察出一些名堂,庫存所剩較少的款式顯然更受歡迎。

鐘玲忙著招待客人,迎來送往的間隙,她總會不經意的看到店裡周知意的身影,看的次數多了,她心裡越發難受。

這姑娘長得太漂亮了,身上那身衣服實在是過時,簡直就像珍珠蒙塵,看著一點都不適配。

鐘玲做的就是服裝生意,怎麼能忍受這種對比。

仿佛職業病發作,鐘玲趁著這會兒店裡暫時沒人,直直走向周知意。

周知意抬頭見鐘玲走過來,以為她是要聽彙報工作,“玲姐,我還差一款尖領連肩袖外套沒點完庫存——”

“沒事,你慢慢來,不急。”鐘玲安慰道,自顧自的在放貨的櫃子裡翻找起來,很快抽出一件淺灰綠色毛衣外套、一件白色蝴蝶結領襯衫,還有一條藍色傘裙,她把這些衣服直接塞到周知意懷裡。

周知意一臉懵。

“換上我看看?”鐘玲語氣溫柔,“要不要相信一回我的眼光?我覺得你穿上一定好看。”

周知意低頭看向懷裡的衣服,疑惑不解,“怎麼突然……”

她剛剛在了解款式、整理庫存時也看到了定價,她懷裡這幾件衣服可都不便宜,其中那件蝴蝶結襯衫還是熱賣款,所剩的庫存都沒多少件了。

鐘玲並不把這幾件衣服的價錢看在眼裡,隻笑笑,“就當作是給你的員工服,我們這裡畢竟是服裝店,怎麼也要穿得洋氣些才好。”

周知意被鐘玲推進換衣間,再出來時已經換了衣服。

襯衫領口打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下擺紮進藍色傘裙中,最外麵是寬鬆的淺灰綠色毛衣外套,周知意現在的身體有著北方人血統,比她現代時還要高點,雖然還是不到一米七,但也將這一身衣服的美麗很好的展現出來。

就是脖子以上還空空的。

周知意的耳垂上沒有耳洞,鐘玲想了想,把自己頭上的藍色碎花發箍拿下來,上前幫周知意戴上,又細心的幫她整理好頭發。

發箍和裙子在顏色上形成呼應,這下完美了。

鐘玲看著周知意,心裡很是舒暢,正是大好的年紀,年輕的小姑娘怎麼能灰撲撲的呢?

“快照照看,”又將周知意推到鏡子前,鐘玲很是滿足的說,“每次給客人推薦到最適合她們的衣服,我都格外有成就感。”

周知意還從沒嘗試過這種複古港風的衣服,乍一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她突然覺得也挺不錯,轉頭朝著鐘玲讚道,“好看,玲姐簡直就像搭配師一樣。”

鐘玲被她逗笑了,“搭配師?你都是怎麼想出這些新奇職位的?”

而這其實並不是周知意想出的,在現代確實有搭配師的存在,她們通過將不同的服飾單品進行組合搭配,達到視覺營銷價值,為品牌風格及視覺精準傳達而服務,發揮出一加一大於二的作用,使得商品能夠捆綁銷售。

剛按照之前一名客人的訂單將一捆又一捆衣服打包好的沈謙看到相談甚歡的兩人,他的目光落到笑眯了眼的鐘玲身上,心頭不禁泛酸,都沒見過她對自己笑成這樣子過……

鐘玲本不過是好意而為的善舉,卻沒想到後續卻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換了身衣服的周知意繼續工作,店裡陸陸續續有客人進門,她們看到周知意,幾乎不約而同的都要她身上那一身衣服的貨,甚至有幾個人要的數量還不少。

猝不及防爆單的鐘玲連忙給她們開單,毛衣和裙子的數量還夠,但蝴蝶結領襯衫的庫存本就所剩無幾,隻有最早來要的幾人買到了,後麵的人都沒買到。

麵對客人們的抱怨,鐘玲連忙道,“您看要不要等幾天,我家有自己的工廠,會抓緊補單生產的。”

她本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真的就算要等也有好些人要,鐘玲趕緊一個個開單、收定金、約定交貨的時間,見她幾乎是被人團團圍住,周知意和沈謙也過來幫忙,一個記賬、一個收錢。

各地來進貨的客商見名為“南方佳人服飾”的檔口內聚集了不少人,秉持著愛湊熱鬨的天性,不知不覺又是湧進來一波又一波客人。

店裡其他衣服也不知不覺被人訂走好些,連今天剛鋪貨的西裝套裝都賣掉了四分之一,當然賣得最好的還是周知意身上那一身衣服。

好不容易度過最繁忙的那一陣,鐘玲累得抬不起手來,癱坐在椅子上,看著周知意,她突然說了一句,“我真後悔。”

正在整理仿佛蝗蟲過境般席卷過貨架的周知意和正在打掃店內一片狼藉地麵的沈謙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向鐘玲,顯然都對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很是疑惑。

鐘玲想起三個月前的事情,當時周知意找上門來想應聘“試衣小妹”的工作,卻被當時無知的她拒絕了。

後悔,鐘玲真的後悔,明明像今天這樣的情景也許三個月前就能出現了。

少賺三個月錢的鐘玲後悔的心肝肺都要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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