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黃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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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目標是“蟬”,何金銀是“螳螂”,身後則是“黃雀”...

鬢間一滴冷汗滑落,場麵一時僵住。

“彆殺我!我、我有錢!”

“蟬”作為食物鏈底端,最先沉不住氣。一把銀元撒落在地,叮當作響。見兩人沒有反應,又忙不迭抽出一遝紙幣,高舉著來回晃動,試圖轉移獵食者的注意。

何金銀雙眼微眯,是白天見過的那種大麵額輔幣,果然...

駁殼槍下意識往前一遞:“讓你彆動!”

話音未落,身後的人也緊跟著開口:“讓你動了?”

何金銀心念急轉,這人是誰?單純圖財?還是說...和自己一樣,另有目的?

“蟬”這時也察覺到這二位並不是一路人:“最後麵那位...您是船板胡同護衛隊的麼?救我啊!我每月都按時上交‘規費’,你們不能坐視不理...”

“黃雀”的聲音裡充滿不耐:“囉嗦!轉身,把錢遞過來!”

“蟬”顫巍巍轉過身,額頭抵住駁殼槍,注視著黑洞洞的槍口,一陣冷顫,褲管裡窸窸窣窣流出一灘液體。

“黃雀”換手接過紙幣,一邊摩挲著每一張輔幣,一邊仍然留神何金銀的舉動,顯然對他並不放心。

持續保持一個姿勢,何金銀右臂有些發麻。

他心中默算:空間裡的花口擼子彈容七發,何先生空射一發、陳公館四發、死胡同一發。

隻剩一發,一擊不中,後果不堪設想...

腦海裡天人交戰的工夫,“黃雀”已經仔細查驗過每一張輔幣,眼裡露出幾分喜色。“蟬”忍不住暗自腹誹,這年頭劫匪就這麼點眼力麼,麵額大並不代表它值錢...

“黃雀”很快恢複常色,謹慎的收起輔幣,開始搜檢何金銀。

他搜查的很仔細,是個老手,就連鞋麵都狠狠的踩了幾腳。確認何金銀身上沒有彆的武器,這才緩緩伸手接過駁殼槍。

槍支易手,食物鏈轉變,“蟬”和“螳螂”此時俱成了“黃雀”的口中食。

他緩慢挪動著身體,示意“蟬”蹲下抱頭。直到這時,何金銀才有機會打量對方。因為胡同裡光線昏暗,隻能瞧見對方身穿便裝、高戴寬簷帽,看不清麵容。

“蟬”磕頭如搗蒜:“錢都給您了,規矩我都懂...”

結果卻被“黃雀”一腳踹翻:“你的事兒不小,想走?沒門兒!”

隨即不再管他,槍指何金銀:“逃兵?搶匪?槍哪兒來的?”

兩人此時一個背對、一個側對胡同口。誰都沒察覺,正對著胡同口的“蟬”瞧著遠處,眼底冒出一絲狂喜!

“砰!”

一聲槍響!

何金銀本能的轉身靠牆,槍聲是從胡同口傳來的!

就見“黃雀”一個趔趄,身形撲倒在地,回身對著胡同口抬腕就射。趁著偷襲方躲閃的間隙,胳膊肘撐地,拖著身體往另一側爬去。看樣子,似乎腿部中彈、行動不便。

隻這一瞬,胡同口湧進一幫勁裝漢子,混亂間,“黃雀”又挨了兩槍,不等他再次反擊,就昏死過去。

何金銀還沒反應過來,腹部就中了一腳,冒著熱氣的槍管摁住他的腦袋,電光火石之間,胡同裡形勢再變。

“蟬”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揮舞著雙臂嘶喊著:“我是受害人!我給船板胡同舒拉先生交規費!這倆搶匪黑吃黑!快、快!狠狠的收拾他們!”

結果沒人搭理他。持槍壯漢分散兩旁,人群後走出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

“舒拉先生,是舒拉先生麼...”

聞到這家夥褲襠裡濃烈的腥臊,“舒拉先生”用方巾遮住口鼻,一腳迎上他的臉,“腳動閉麥”。

“講些有用的信息。‘規費’也隻能保你在船板胡同內不死。像這樣挨著邊界的麻煩,我本不該管。”

隨即一指何金銀:“如果不是這家夥盯人的本領太差勁,而你又足夠愚鈍...”

“蟬”滿腹委屈,向他控訴著兩人的“暴行”。

“舒拉先生,我再給您繳三個月的規費,不、繳一年的!您不能不保護我...”

何金銀和“黃雀”此時已然被舒拉先生的手下從頭到腳搜了一遍,結果除了三把手槍,還從“黃雀”衣服夾層裡搜出一本證件。

“舒拉先生”隨手接過,隻看了一眼,立刻去摸“黃雀”的動脈。

確認他還活著,明顯鬆弛下來,吩咐將三人都帶回船板胡同。

沒有想象中的審訊環節,何金銀直接被扔進水牢,“黃雀”則被抬去診所救治。

青磚堆砌起的牢池極為蔽塞,似乎是由一口水井改造而成。

南北七尺長、東西五尺寬,井深兩米,汙水沒過胸膛。井口蓋著塊厚鐵板,上壓巨石,隻在鐵板外圈開了幾處小孔透氣。

雙手被反剪,水下坑窪不平,何金銀墊起足尖,儘力用嘴巴呼吸氣孔處的新鮮空氣,忍受著汙水侵蝕、蚊蟲咬噬。直到確認此處無人看守,這才逐漸沒了動靜。

此處是間三進院,水牢在後院西南角,中院則是三間聯房,外表破破爛爛、內裡裝潢精美。

“Козел!”

舒拉先生聲音裡滿是怒意,他麵前赫然放著那本“黃雀”的證件,依稀可見中文“偵查”字樣。

“該死!偏偏挑這個時候!這裡原本是我們白俄人的地盤!歐美鬼佬、肮臟黃皮,再任由他們惹是生非,遲早有一天,大家一起完蛋!我就不該放任那個大搖大擺使用假幣的蠢貨繼續住在這!”

耀眼的水晶燈下,這位“舒拉先生”,竟然是一副北平城不常見的“老毛子”麵容。

一杯伏特加下肚,他搖晃著空酒杯,聲音漸漸頹喪。

“我這個外人口中的‘惡土之王’、‘船板胡同教父’,其實不過一個是拋棄故土、流落他鄉的白俄幽靈,躲避著無處不在的布爾什維克...”

“現在,布爾什維克的鐵騎勢不可擋!他們宣揚的主義,甚至在這個衰敗的國度開出一朵嶄新的花苞!我們要麼臣服,要麼...再一次夾起尾巴流浪。”

束手侍立的手下似乎根本沒聽見這些牢騷,反而低聲詢問:“是殺...是留?”

“不不不,不能殺!一旦沾染上他們的鮮血,那些家夥,就會像鬣狗一般撕咬著我們不放。就裝作無事發生,暫且觀望一陣,反正這座城市已經足夠糟糕,失蹤個把人再正常不過。或許,這還會是一個轉機。”

“轉機!哈哈哈哈!”

“明白。”

深夜人靜,後院水牢上方,鐵皮蓋和巨石驟然消失。

少頃,隻留下一潭死水,倒映出朦朧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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