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沒有房管局,但是有法院登記處。
一處掛著“北平特彆市地方法院審判廳登記處”字樣條牌的大院門前,何金銀正“哭笑不得”的攙扶著聾老太往外走,身後還綴著垂頭喪氣的易中海。
“笑”的是懷裡那張《中華民國私有不動產登記證明書》,薄薄的一張白皮紙,卻代表著前院東廂兩間房屋產權的徹底變更。
“哭”的是北平城房屋登記備案的流程...
雖然詫異於民國時期就有“不動產登記”這一熟悉的詞彙,可當聽到“房捐”這個陌生的詞彙時,何金銀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登記處工作人員不耐煩的給他解釋了一遍,這才恍然大悟。
“房捐”等於房產稅!
和高達十六塊銀元的“房捐”比起來,一角錢的登記費就是毛毛雨...
一個是按成交現值的16%收取稅費,一個是每價值千元才會收取一元的登記費。算上一百塊銀元的房屋成交價,何金銀今天共計支付銀元一百一十六塊零一角。
暗自慶幸下午果斷出手了一根大黃魚兒。如果真按照一開始計算的“三十三塊銀元”去湊,今兒一準得被不情不願的聾老太擺弄一道,說不得還真就給她給“躲過一劫”。
“何家小子,甭得意!”
伴隨著藤子拐杖憤憤的敲擊聲,聾老太連“牌兒車”都不坐了,扭頭就走。
“等等!”
聾老太身形一滯,打量著何金銀平攤開的手掌心,雙眼微眯,靜待下文。
“嘴替”易中海繃著臉一瞪何金銀:“何家小子!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彆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我們已經履約,難不成你...”
“您誤會了。”
何金銀微微一笑,衝聾老太勾了勾手:“茶房三份、一次繳清,現在既然轉租為買,那我的房租...”
“你!”
易中海剛想強辯上幾句,聾老太徑直轉過身去,語含怒意:“給!”
見聾老太這麼說,何金銀身形一轉,又衝一旁麵皮漲紅的易中海勾了勾手:“易大叔?”
“我給!”
瞧了瞧走遠的聾老太,再看看拉著牌兒車顛顛兒離開的何金銀,易中海跺了跺腳,悶頭直奔北城。
“爺~您來啦~”
“爺,誰惹到您了不成...唔、唔!”
“爺!輕著點兒!疼!”
屋內很快就沒了動靜,易中海疲憊的靠在床頭,叼著煙卷一言不發。
女人轉過身去,默默收拾著衣擺,背對著他暗自咒罵了兩句。再轉過身時,眼裡就換上了愛慕。
“您急匆匆的走、又急匆匆的回,是哪個不開眼的,敢在您麵前犯葛?”
煙把兒都快被易中海給咬斷了,他才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從嘴裡蹦出答案來:“何、金、銀!”
“呀...”
女人顯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晚發生的事情。瞧著還在生悶氣的易中海,她話音一轉:“喲,就是那個送水的小子?昨兒您不是還說...”
易中海猛的從炕上挺起身來,突然的動作嚇了女人一跳。
隻見易中海死死盯著女人:“你剛說什麼?”
腦海裡快速回憶了一遍剛才自己說過的話,自覺沒什麼不對的女人遲疑著重複了一遍。
“前半句!”
“...送水的?”
易中海顧不得掐煙,邊提褲子邊快速的念叨著:“我說那小子哪兒來的錢,送水!對!他賣多少來著?”
“五角啊...”
“是了!”易中海一錘雙掌心,神色激動:“一挑五角,兩挑一塊!不過才二百多挑而已!”
女人不解的說道:“上回您不是說幾家為了爭奪東城空出來的地盤,正打的不可開交麼...就算他賣出去二百挑,那也不全是他的呀...”
易中海邊蹬鞋子邊罵道:“糊塗!頭發長、見識短!我問你,你見過哪個拉車的送水?”
女人聞言就是一愣,似乎是真糊塗了,擰著眉思索著。
穿戴整齊的易中海輕拍女人的臉蛋:“送水就是送水,拉車就是拉車,何家小子根本就不屬於西城水行!我敢打保票,這小子一定是不知從哪兒找了口井,趁著西城水行的人都在搶地盤...”
“呀...”女人低低的驚呼一聲,對上易中海興奮的雙眼,滿是不可置信:“您是說他...”
“偷水!賣私水!”
“那您這是要...”
“哼哼...”
瞧著大踏步離開的易中海,女人倚在房門前,猶豫半晌,終究是沒敢邁出院門。
她猛的舉起手來,想給自己一巴掌,可臨了臨了又下不去手,隻得雙手合十作祈禱狀,閉著眼喃喃自語。
“小恩公,莫怨我...要怨,就怨這世道吧...”
“阿嚏!”
何金銀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此時他正圍著南橫街一帶轉悠,卻並不回同和車行。有瞧見“牌兒車”難得空座的客人,也是婉言謝絕。
他在找人,或者說是在等人,等早晨那位替納來順求情的老車夫。
直等到日頭西沉、天色漸晚,隻得悶悶的回車行看看。
“榮哥兒,今兒怎麼回車行收車?”
二爺瞧見何金銀,強打起幾分精神,手裡還攥著那根火鉗子,顯然是白等了一天。腳邊散落著一堆包袱卷,胡亂的鋪灑在地上,多是些破洞補丁的衣物鞋子。
“嗯,擔心來順哥他們...”
“狗屁!”
二爺聽見這個名字就感到一陣煩躁,他指著桌上散亂的幾塊零錢。
“四個在車行睡大通鋪的,渾身上下加起來湊不出一塊整銀元!我看...這就場有預謀的打劫!劫富濟貧的刀竟然架到二爺我脖子上來了?真以為二爺我在南城這些年是白混的!”
“還有一個是...”
“你說納來順?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四個光棍兒在城裡沒家沒業的,他納來順可是旗人!二爺我已經差人去拿他老婆孩子了!”
何金銀死死的攥住雙拳,壓製下心頭怒火,低眉快速思索著對策。
二爺將桌案拍的嗵嗵作響,衝陸陸續續回來的車夫們吼道:“一群窩囊廢!打今兒起,所有人每天營收裡扣出一角錢來上交!有個洋詞兒是怎麼說來著...”
見何金銀不給他“捧哏”,二爺摩挲著腦袋苦思冥想了好一陣:“啊!想起來了!”
“風險共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