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聲剛響沒多久,明淨的教室玻璃窗透進來燦金的斜陽,整間教室都如同暈染上金輝一般。
東野瑜看在眼裡,莫名想起自己前世高中時候,似乎也有過這樣一個明亮金黃的仲夏午後,隻是此時回想起來卻沾染上了屬於夢境的薄霧,連記憶裡透著光的教室玻璃也無法清晰地觸碰。
進入七月以後,東京似乎擺脫了前段時間的詭異天氣,氣溫迅速回升,到現在已經達到最高氣溫38c的究極火爐天氣。
班裡一些從鄉下來的同學在慶幸教室裡有空調全天候開放,他們老家的國中似乎夏天似乎還是靠大吊扇勉強活著。
不過東野瑜前兩天剛領悟了對避火訣的彆樣運用,不管到哪兒都是渾身涼氣鋪麵,小小氣溫如插標賣首之輩,不再是曾經畏之如虎的存在,家裡也沒必要開空調白耗電費。
老師已經收拾東西離開教室了,學生們還留在班裡整理個人物品、書本,同時有關修學旅行與合宿的話題再次被提起。
東野瑜坐在座位上支棱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有人提起了上一屆修學旅行的地址,是江之島的海灣?
丸辣,去年是海邊,那今年大概就是山區了。
這是屬於立花高的輪換製度,每年更換一次,以確保學生們能在高中三年獲得足夠豐富的自然人文閱曆。
“那麼今年應該就是在某座適合旅遊的名山景區裡合宿吧?”
“高尾山?”
“不好吧,除了一座藥王院也沒什麼可看的。唯一的優點大概是就在東京周邊吧。”
一個名叫青木悠子的短發女生憧憬地說道:“要是去若草山就好了,奈良的鹿很可愛,春日大社據說也比較靈驗,去參拜一下說不定能讓我的學力更高一些。”
與她同列坐在後麵的男生推了推金絲眼鏡:“與其寄希望於神靈的賜福,不如現在就開始更努力的學習。”
這位男生叫島田智,長相勉強算是秀氣,但學力不錯,年級排名暫時是第四十位。
兩人似乎初中就同校了,是熟人,東野瑜記得之前開學時候認識過,不過後來就很少打交道。
剛開學那會兒,班裡還經常有人閒聊,但隨著不斷進行學力測試上壓力,班裡學習氛圍已經變得很緊張了,下了課也沒什麼人交頭接耳,除了上廁所外,基本都埋頭學習。
畢竟世界上有天賦的人多了去了,可怕的是那些有天賦還很努力的人,而想要考入以東大為首的一眾頂尖學府,必然要與這群人在考場上廝殺。
關鍵對手還很多,來爭搶錄取名額的不止是同屆生。
島國這邊的頂尖大學大多是自己出題自己設置考場,接受應屆生、往屆生還有社會人士的報考,也就是說如果你想,即便七十歲了也可以去考大學。
青木悠子白了他一眼,“難道不可以一邊努力一邊拜神嗎?”
島田智一邊伏案書寫,一邊隨口小聲道:“懦弱之舉。”
“你說什麼?!”
“我說,持重之言。”
其他同學大抵也是這樣的猜測。
“有馬,你怎麼看?”有馬的寫真集品鑒小團體向他發出提問。
有馬則宗摩挲著下巴:“高尾山的可能性不小,據說前幾屆學長學姐每屆都去過高尾山,畢業後在學校論壇裡吐槽那裡無聊又難看,安藤校長氣得數次親自下場,舌戰群雄,似乎準備屢教不改”
“安藤校長辯論贏了?”東野瑜插嘴好奇問道。
坐在東野瑜前麵兩位,名叫古屋和彥的男生聞言,不由扼腕歎息。
“沒有,那些有關學校吐槽的辯論安藤校長一次不落的參加其中,不光是修學旅行的,還有諸如學校綠化太板正,花園顯得庸俗但每次快進入白熱化的時候,帖子都會被刪除,以至於有人懷疑安藤校長使用了亞空間力量,卑鄙地將戰場整個拋入了互聯網混亂的數據流中,用混沌邪惡的力量裹挾著那代表勝利的光榮戰場,永遠的迷失在了不為人知的領域。”
且不提這對校長的嚴厲指控,古屋這小子往日裡不是經常和有馬等人混在一起品評新出爐的av小電影嗎?
東野瑜神色嚴肅,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
校長待我恩重如山,前不久才提高了獎學金的額度。
這小子該不會是色孽派來的細作吧?
“說起來,這兩天論壇裡安藤校長化名與學長學姐們爭論,被人指認了出來。”今川柏木也笑著說道。
“無圖言叼?速速交出帖子鏈接?”
“東野君也關心這些事嗎?”
今川柏木有些疑惑,在他印象裡,東野瑜雖然有手機,但從沒有刷過論壇或者看短視頻什麼的,拿著最新款的水果手機卻隻用最原始的老爺機功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究極體學霸類型。
“偶爾看一眼。”
東野瑜隨口說道,心中冷笑,島國論壇有什麼可逛的,翻來覆去也沒什麼新鮮事,連吵架都吵不利索,既無攻擊性也沒有樂子可言,不如貼吧遠矣。
“發給你了。”
於是將鏈接轉發過來,東野瑜將信將疑地拿出手機,登錄到立花高的校園論壇搜索,果然發現了古戰場遺跡。
此時雖然已經接近尾聲,但每一次刷新依然會多出數十條評論,那硝煙彌漫的味道直衝天靈蓋。
最開始是討論有關學校校服的,校友們覺得立花校服土到極致,對此口誅筆伐,後來順理成章地逐漸歪樓到對製定校服的校領導審美的批判。
“諸位,我認為原罪在於製定校服者的懶政以及毫無藝術眼光,貧乏無趣的西裝上衣,不論是形製還是紋飾都與複製粘貼了無數次的各大高校校服雷同,紐扣的花紋和橫崗中學的一模一樣,袖口的針腳與築波中學無異,唯一屬於自己的大概隻有那還算有點設計感的校徽了吧,其餘部位簡直就像是夢魘融合怪。”
“這位校友說得有理,我早就想吐槽了,花季少女的裙子本該是展現美的平台,卻被設計得猶如神州老太太的裹腳布,與不良少女一般,一眼望去也就看個腳踝,連嫩白的小腿都看不全,簡直是暴殄天物。”
島國這邊不良少女的裙子經曆過幾次更易,早先是展現個人姿容的超短裙,到後來為了方便打架不走光,又改為穿長裙。
此時有個名叫古典主義急先鋒的id頗為顯眼,在每一條批判的評論下,仿若背靠溫泉關麵對數萬波斯戰士的斯巴達人,有萬夫不當之勇。
“汝等目光短淺,一者為欲望迷惑雙眼,一者為書本權威恫嚇,皆是鼠輩而已。”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本大人不斬無名之輩。”
“聽好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古典主義急先鋒,專為崇尚理性,克製個人情欲,有嚴格的藝術規範和標準——”
“安藤校長,你裝得很像局外人,但你的位置暴露了一切。”
有人仿佛蹲伏在草叢裡的安南人,潛伏許久,一擊致命,直接貼出了他的i位置和以前小號的發言截圖,一目了然。
安藤校長氣急敗壞:“大膽,竟敢使用嚴重侵犯個人隱私的互聯網技術,你是誰的學生?”
“原來是你?好啊,諸位校友快過來,安藤老賊在此!”
轉瞬義正嚴詞的安藤校長就被人從頭到尾把套皮扒了個乾淨,直接觸發了恐怖奴隸主的效果——所有人,都過來!
緊接著便是暴風雨般的譏諷和攻擊,起初古典主義急先鋒還能奮起反擊,但到後來便被淹沒在浪潮般的評論狂湧下,像是溺水的泳者,隻是冒了兩顆氣泡,沒了蹤影。
東野瑜覺得有趣,正想完整吃瓜,刷新一下,卻得到了失聯的噩耗。
不用說,神秘的亞空間存在伸出了他褻瀆的大手。
安藤校長著相了啊,如此執著於輸贏,可笑,可悲。
東野瑜意猶未儘地收起手機,今天月之魔女小姐到現在還沒有發來消息,大概是沒有調查委托了。
於是立花三人眾談笑著離開教室來到泊車位,各自騎上坐騎,迎著仲夏那讓人昏昏欲睡的熱風,碾著金紅垂暮的夕陽離開了校園大門。
很快抵達有馬家門外,有馬夫人此時正在打掃院子,見二人回來,熟稔地打著招呼。
大概是因為看到自家兒子終於交到一個足夠優秀的朋友,有馬父母對於東野瑜每天來訪並沒有表現出不耐,反而頻頻邀請他留下用飯,非常熱情的樣子。
因而東野瑜得以順利地在有馬忠康的指導下習練劍術,時至今日,已經有將近一個月了。
有白熾燈照亮的和室中,象牙白太刀那如一泓月白清輝般的劍刃擦著被斑斑鏽跡鏽蝕的劍身,火光迸濺,劍刃如同閃爍一般出現在老者脖頸之側,又以一種看起來違背慣性的運動方式止住,真有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之威勢。
令人奇怪的是,清冷如明淨的劍身上沒有映照出對手的影子,好像眼前這老者不存在於現實世界。
“我輸了。”
有馬忠康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來長久以來的負擔,露出欣慰的笑容,緩緩將手中太刀歸鞘。
“以後阿瑜你可以自行向你認可的人傳授天藍一刀流,不用來找我學習了。”
這就算是皆傳了?
東野瑜和有馬則宗聽到這話都有些詫異,對視一眼,正要提問,有馬忠康示意二人安靜,解釋道。
“我能教你的大概就是這些,阿瑜是天賦極佳的劍士,剩下的劍術隻要多習練參悟,很快就能完全掌握。”
這就學完了?
有馬則宗聞言愕然,片刻後有些落寞地歎息一聲。
東野瑜向有馬忠康躬身行禮:“這些日子師範辛苦了,傳道之恩,不敢或忘。”
經過將近一個月的學習,自己確實已經差不多學完了天藍一刀流的所有技法,諸如無想劍、夢想劍這樣的意識流招數也在與有馬忠康展示性的比拚下有了些想法。
剩下的部分隻需要勤加習練,融會貫通,基本就算是出師了,如果能有自己的領悟,甚至可以開宗立派。
他說到這裡,目光落到有馬忠康已經虛幻很多的魂體上,沉默片刻,問道:“師範可是有什麼心願?那遺忘的事還是沒有頭緒嗎?”
有馬忠康直到現在都還認為自己是在夢境之中,認為自己還活著。
東野瑜二人害怕說出事實會讓加速他的消亡,因此也就一直沒提這件事——不管是聊齋還是島國傳說,都有過這樣類似的傳說。
死去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像生前一樣過著平靜的生活,但某天被人戳破這個事實,便會瞬間化作飛灰消散。
當然,以這老頭固執的性格,即便東野瑜等人提了,他也隻會認為是‘那人’為了整他所做的惡作劇。
“還是想不起來,不過我已經釋然了,反正隻是夢而已,等醒過來以後再去找他問問。”
有馬忠康語氣顯得不怎麼在意,“最近一段時間隻要在夢境待上一盞茶的功夫,就會有精神恍惚,昏昏欲睡的感覺,等再醒來又是第二天,想來大概是快脫離夢境了吧?”
他說著,隻是那皺起的眉頭卻又表現出他心中的猶疑。
有馬則宗有些好奇地問道:“忠康先祖,您一直在說的‘那人’,到底是誰啊?”
有馬忠康聞言露恍惚的表情,有些迷茫地皺起眉頭,“對啊,那是誰呢?隻記得我遺忘的事與他有關,可身份我為什麼想不起來了。”
“也不知道夢裡的福知山城怎麼樣了,如果可以的話,阿瑜,則宗,你們帶我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請您快休息吧,最近一段時間務必不要太過疲憊,儘量歇著,否則要是看不到夢裡的福知山城,那就太遺憾了。”東野瑜說道。
“福知山”
高大枯瘦的老人盤坐在地板上呢喃著,化作點點靈光歸入備前長船國守,氣息已經孱弱至極,幾近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