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餐廳的橋本理莎正要去停車場開車,回頭看了眼突然喧鬨起來的餐廳,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型交通工具停靠點,東野瑜正背著劍袋彎腰開鎖。
白襯衣的少年捋起半截袖子,露出白皙、且充滿力量與自然美感的手臂,霓虹燈光在他側臉打下光影,隱沒在如麵紗般神秘的黑暗中,隻露出驚鴻一瞥的輪廓。
迎著光的一側五官在光影分割下顯得愈發深邃,他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非常重要的事情,如同沉思的阿波羅,哪怕隻是開車鎖的樣子也獨具美感。
橋本理莎有些出神地觀察著這位來自陽光園隻有一麵之緣的弟弟,心中浮現出一個詞,禍國殃民。
也不知道未來有多少少女要被迷得神魂顛倒,她先是這樣覺得。
但仔細想想,經過這段時間短暫的相處,橋本理莎其實察覺到少年心中的驕傲和自負,彆看他每天兼職對著客人們露出誠摯的笑容,可認真觀察會發現,他的笑容裡麵飽含著疏離。
是包容的拒絕,是禮貌的委婉,一如化作水仙花的納西索斯,能讓東野君傾心的,或許隻有他自己吧。
“誒,不是,我鑰匙呢?”
東野瑜彎著腰找了會兒鑰匙沒找到,急的滿頭大汗,哥們兒急著報恩,你給我鬨這一出是吧。
摸摸車鎖,東野瑜皺起眉頭,心中不斷回響著一句話——車鎖的價格是,三千八百円。
於是撐著車把手冥思一會兒,瞬間想起來先前自己怕車被偷,鑰匙甚至沒放褲兜,放在了背包裡。
“橋本姐姐還沒把車開出來嗎?”
東野瑜小心翼翼地推著烏騅在小電驢和自行車的大軍中穿行,生怕蹭掉了一點漆,這可是自己轉世以來的第一輛坐騎,要好好對待。
烏騅是小電驢的名字,本來東野瑜自認自己寬厚仁德,有漢昭烈帝之風采,想給小電驢取名的盧,但想到的盧妨主,而且顏色也不對,萬一哪天自己驢失前輪那就完了。
鑒於其純粹明澈,如夜幕降臨般的炫酷黑騎士塗裝,便想到了烏騅,霸王雖然烏江自刎功敗垂成,卻也是百世英豪!
“你啊。”
橋本理莎指了指餐廳裡麵:“餐廳裡的客人東野君不回去解釋一下嗎?”
“橋本姐姐叫我阿瑜就好,用敬語太生分了。”
東野瑜笑著說道,隨後伸著脖子朝餐廳內望了一眼,透過櫥窗看到笠原雅人出來以後朝自己看過來,便神色嚴肅地向他豎起大拇指,雙手緊握烏騅車把,右腿回旋三百六十度,整個人橫刀立馬跨坐小電驢之上,頗有古之大將風範。
“橋本姐姐不用擔心,笠原先生在東京打拚大半輩子,早已魚躍龍門,成就餐廳經理仙人之尊位,若我不知禮數貿然乾涉,反而是羞辱他作為東漂成功人士的身份。他會妥善處理好的,相信笠原先生這二十年來對於餐廳經營之極意所領悟而來的智慧。”
橋本理莎認真打量一眼東野瑜,發現他神色中帶著些許打趣的笑意。
沒想到本該是驕傲自負的皮囊之下,竟有一個這樣幽默的靈魂。
橋本理莎想到這裡,莞爾一笑,心裡有些熨帖,至少他是真的將自己當做一家人來看待,才會卸下偽裝和麵具,展現出最真實的自我。
她到停車場將自己的車開出來,那是一輛城市suv的雷克薩斯,車漆輔以喜慶的大紅配色,在商業街五光十色的燈火下顯得流光溢彩。
“我在前麵帶路,阿瑜你在後麵注意安全。”
“了解!”
東野瑜點點頭,戴上頭盔——雖然以自己的身體強度,哪怕還沒開始練法天象地,前世的泥頭車也早已淪為新手期小怪般的存在。
但島國這邊不戴頭盔上路犯法。
前些日子據說東京都這邊還立法騎自行車也得戴頭盔,否則罰款。
橋本理莎開車從商業街往江東區方向開,東野瑜也發動引擎,烏騅發出屬於電能的低沉嘶吼,是大音希聲的最高境界。
“烏騅,我們走。”
東野瑜意氣風發地駕馭小電驢在公路上穿行馳騁,不過很快就遇到了第一個紅燈。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晚上的東京依然很堵,兩人走走停停,從南千住這邊開車走了快一個小時才抵達橋本理莎家的公寓樓下。
這是一棟擁有三十餘層的高級公寓,是被稱為塔樓的建築,各方麵指標均達到高層建築的頂峰,是其餘商業住宅望塵莫及的存在。
當然,房租和物管費也是極其逆天,光是物管費恐怕都要幾萬円。
有時候很難理解這些白領,放著好好的獨棟不住,偏要住這種鴿子籠,又不是大平層。
東野瑜搖搖頭,將小電驢停放在塔樓下的小型交通工具停放處——也就是自行車和小電驢停放的擁擠小車位裡。
島國這邊將小電驢視為小型交通工具,雖然要上牌照,但辦理文件簡單快速,而且上路還不用交過路費之類的,可以說是和自行車一個桌的存在。
鎖好車以後,從背包裡掏出來一張小白符貼在不起眼的地方,這白符是一對,自己身上放一個,車上放一個。
不僅可以指引方向,還能主動觸發詛咒,短時間內降人福緣,成為終極倒黴蛋,究極體掃把星。
這種符咒其實算是一種神術——因為實際削人福緣的其實是稻荷大神的權能,這符相當於是稻荷大神賜下來的媒介憑證之類的。
要是有膽大包天的小賊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偷到狐狸爺爺頭上,就教他嘗嘗陰險狠毒的伊織除妖術的滋味。
到時候彆說喝水塞牙,吃方便麵沒有調料包,撕手皮撕下一整條,走街上被泥頭車創都是輕的。
安置好烏騅後,東野瑜把校服外套拿出來穿上,第一次進彆人家裡拜訪,哪怕是陽光園的前輩,也得穿著得體才行。
進入到塔樓公寓的一層大廳,橋本理莎去地下停車場停車,要稍慢一些,於是東野瑜在大廳裡稍微等待了一會兒。
大廳裡有各種休息設施,一些獨立出來的空間擺放著沙發,燈光溫馨明亮,空間巨大,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些綠植,給人一種進了高級酒店大廳的感覺。
不過這時候快十點了,來往的住戶不算多,外間走進來幾個頭發五顏六色、滿嘴釘子看起來像是不良的少年少女,正嬉笑怒罵追逐打鬨著。
幾個少女進公寓,一抬頭看見東野瑜,身子一僵,下意識將放浪形骸的儀態收斂了些,連笑容也溫婉不少。
三個勾腰駝背,穿著皮夾克,留著複古披頭士發型的青年跟著進了公寓大廳,目光落在東野瑜身上,頗有敵意。
三人圍過來,伸著脖子在東野瑜的胸口看了眼,嗤笑道。
“哦呦,立花高的優等生啊,這麼晚了,在這兒等誰呢?”
東野瑜默默將外套取下來,緊繃的肌肉將白襯衫頂出讓人感到力量的輪廓,八尺有餘的身高投下覆蓋黃毛整個人的陰影,伸出手掌按在其中一個青年肩頭:“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嘶!”青年倒吸一口涼氣,連叫都叫不出來,臉色當時就扭曲了起來,像是沒了骨頭似的癱軟地倒在地上。
其餘兩人見此咽了口唾沫,連忙立正鞠躬:“沒,沒有,對不起,打擾到您了真是非常對不起。”
說罷架起癱軟地青年就往電梯跑,另外幾個女生對於這樣的發展有些愣住了,氣氛沉默片刻,她們看了眼在電梯那裡不斷招手的青年,有些僵硬地朝東野瑜鞠躬,離開了。
看著幾個少女的背影,東野瑜沒說什麼,路是自己選的,沉浸在欲望中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
這之後又有穿著貼身運動裝出門夜跑歸來的中年男人,有剛應酬完滿身酒氣臉色通紅的上班族,更有摟抱著年輕少女走入電梯的華發老登。
那少女發現了東野瑜的目光,往地上丟了一張名片,朝這邊眨了眨眼睛。
隻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東野瑜卻已經見識到了數種不同的人生,東京這座大熔爐將所有人的命運熔鑄成了混沌的一團,欲望牽拉著太多人漫無目的地走。
東野瑜看向大廳外,城市的燈光連成一片,如天街星火,地上銀河,隔得遠了會發現那些隻是氤氳成五光十色的顏色團塊。
霓虹燈朦朧了的是人們的迷茫麼?
“抱歉,車庫那邊出了些問題。走吧。我家在二十六樓,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有陽光園的後輩來我家參觀呢。”
橋本理莎從地下停車場姍姍來遲,一邊領著東野瑜走入電梯,一邊笑著說道。
這裡的電梯是需要電梯卡的,外人無法使用電梯,保證了住戶的安全。
這棟塔樓式公寓距離東京灣還有一段距離,哪怕是最高層也很難看得到海,不過高層可以看到城市夜景,居住塔樓公寓的人追求的大概就是這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是我執意要來訪,真是打擾橋本姐姐了。”
“先前說是一家人,現在又開始客氣了?”
“客氣話總還是要說些的,宮崎院長總說禮多——”
“——人不怪,對吧?”橋本理莎笑著接茬:“他老人家特彆喜歡漢學,阿瑜也是受院長影響才精通漢學的吧?”
“啊,嗯,差不多吧。”東野瑜含糊地回答,老頭的確喜歡在小孩子麵前賣弄漢學。
兩人坐電梯來到二十六樓,走出電梯,酒店式的迷宮走廊裡拐過幾個彎,前麵不遠處就有一道藍色大門。
“就是這裡了。”
橋本理莎走過去打開門,朝東野瑜招了招手。
“打擾了。”
東野瑜禮貌地說了聲,進入到玄關,玄關的空間頗大,側麵是鞋櫃,左側還擺放著一道落地鏡。
自己沒學過風水,不知道這樣擺會有什麼影響,但出門來往有這樣一個落地鏡整理儀表,其實也蠻方便的。
公寓的空間不算小,大約有一百平,這可是足額的一百平,沒有公攤什麼的,裝飾風格是現代簡約風,開放式廚台和客廳、餐廳連接在一起,排窗明淨透亮,可以居高臨下看到外麵的城市夜景。
走廊儘頭的房間有人似乎是聽到有人進屋的動靜,開門出來,是一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
身材隻有一米五左右,穿著灰色的保姆工作服,不過氣質頗好,慈眉善目,眉心有一顆痣,總是帶著笑意,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讓人一眼就覺得這是個溫柔的人。
“島村夫人,真由理她怎麼樣了?”橋本理莎一見老婦人就問道。
島村夫人愁眉苦臉地搖搖頭:“還是那樣,害怕睡覺做噩夢,我今天去淺草寺參拜,要來的禦守好像也沒什麼用處。”
“這樣麼”
橋本理莎揉著太陽穴將手包放到一邊,然後給東野瑜介紹道:“這位是我給真由理請的保姆,島村夫人,是個很有耐心很溫柔的人。”
東野瑜聞言朝島村夫人微微躬身:“在下東野瑜,算是橋本姐姐的弟弟,真由理蒙您照顧了。”
橋本小姐的弟弟?橋本小姐不是孤兒嗎?
島村夫人有些疑惑,她來橋本家照顧真由理兩年多了,還從沒聽說過橋本小姐有過弟弟。
而且這年輕人俊朗得有些
島村夫人想到這裡,微微搖頭,將這不屬於自己該去探查的事拋之腦後,躬身回禮:“您多禮了。”
簡單介紹過後,東野瑜解鎖了一直壓製的五感,並沒有立刻得到什麼線索。
在橋本理莎和島村夫人奇怪的眼神中使勁嗅了好一會兒,才從剛才島村夫人出來的房間聞到若有若無的妖氣和血腥味。
找到你了。東野瑜將背包放在橋本理莎家的沙發上,將澄明一文字長光從劍袋中取出來。
“讓我去看看真由理吧,橋本姐姐。”
這是真劍?
橋本理莎有些愕然地看著東野瑜手中華貴非常的象牙白太刀,刀身上用描金繪著不認識的稻荷紋,劍柄處纏繞著金絲,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博物館中取出來的傳世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