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東野瑜知道這人不知道自己是妖怪,恐怕這時候就要問一句:“你不妨把話說明白點。”
不過即便是處理其他妖怪,這樣做也有點太過於極端了。
這烏鴉妖怪嚴格來說是因自己才被捉,它如果因此而死,與自己一貫以來的認知是相當矛盾的——至少自己認知裡,小偷小摸罪不至死。
而先前它挑釁自己,啄禿繡吉羽毛的仇已經報了。
東野瑜微微皺眉,沉吟兩秒。
之所以這樣想倒不是被剛才那瘸腿男人的話影響,隻是眼下這妖怪偷點東西都要判死刑,那換而言之,豈不是大於或等於小偷小摸的罪行對妖怪來說都是死刑?
先前還感覺神宮寺柊鏡極端,怎麼感覺島國政府比這些除妖師還極端。
這他娘的要是哪天自己一不小心被發現是妖怪,怕不是直接開啟大逃殺模式。
想了想,勸說道:“瀧川次長,這妖怪的修為已經可以稱得上大妖怪,雖然似乎在法術的修煉上不太到家,但教她一些就能很快形成戰鬥力,東京如今暗流湧動,急需增加維護秩序的力量,不準備收為式神麼?”
“我倒是想收,可東野君你看,我這一個課的行動專員,又有哪個有式神?”
瀧川忠廣神色無奈,瞅了眼東野瑜,有些奇怪:“東野君不知道這類法術是秘術麼?隻有一些大除妖師家族有傳承,且從不外傳。”
難怪沒在伊織家看到與式神簽訂契約的法術。
東野瑜若有所思,搖搖頭,“不知。”
回想一下先前在桃鄉町的見聞,有式神跟隨的除妖師的確是少數,而且基本都是大家族。
見東野瑜搖頭,瀧川忠廣愣了下,“冒昧問一句,東野君出身哪個除妖師家族?”
“在下孤兒院出身,因為自小有些天賦才走上除妖師的道路。”東野瑜回答。
孤兒?這年紀能有如此修為,大家族裡也不多見,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身份麼。
瀧川忠廣愕然,幾個拉著網繩將烏鴉妖怪往便利店外拖的行動專員也紛紛側目,他手上的名刀和施展的法術可不是孤兒出身的人能接觸到東西。
“可,東野君這法術自學的?”
東野瑜擺擺手:“那是後來的事了,在下到東京這邊來讀書,受伊織忠道老先生頗多照顧,他老人家見我已經走在除妖師的道路,擔心我被妖怪所害,便將伊織家的名刀贈予我,家傳典籍也借給我翻閱。”
這不就是把你看成下一代神主?瀧川忠廣抽了抽嘴角,難不成你小子想拿了傳承、名刀就溜?
世界上哪兒有那麼好的事。
他摸著下巴,目光一刻不停地盯著被法力神鏈和網繩束縛住的烏鴉妖怪,同時閒聊般說道。
“伊織家當年那兩夫妻算是我的後輩,不過那時候我還是行動專員,也不在同一課,因此對他們的事知之甚少,隻聽說是被妖怪害死的,也難怪老爺子擔心你,他們家是不是還有個小孫女?叫什麼來著我忘了,年紀好像跟你差不多?”
你說這個乾什麼?東野瑜有些不明所以,糾正道:“比我小兩三歲。”
聽你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小二三十歲呢。瀧川忠廣側目:“那不是正好?”
“嗯?”
“東野君難道不知道接受一個家族的家傳名刀和家傳典籍意味著什麼?”
瀧川忠廣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拍了拍東野瑜的肩膀:“人要懂得知恩圖報,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報恩非得以身相許?”
東野瑜作為專業的報恩狐狸,評價是完全的刻板印象,好像古時候話本故事裡妖怪報恩大多是以身相許,尤其是狐狸,更是酸秀才似的作者yy重災區。
隻是從來如此,便對麼?
而且東野瑜抽空想象了一下和身材嬌小的禦子走進婚姻殿堂的畫麵,搖搖頭。
自己對禦子雖然有好感,但大多是對妹妹的那種感覺,沒有戀愛結婚的想法。
而且狐狸和人結婚,幾十年後就剩自己枯藤老樹昏繡吉是吧?
瀧川忠廣微微搖頭:“伊織家世代是稻荷神社的神官,不缺吃不缺穿,東野君覺得,除了繼承伊織家的家名外,你能回報什麼?起於微末時的雪中送炭最難報償,這種情況要麼不拿,一時沒忍住拿了若忘恩負義,恐怕被千夫所指。”
這位瀧川次長沉浮宦海多年,還是太世俗了,拿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世人,卻不曾想世界上有伊織老爺子那樣高風亮節的人,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報恩狐狸這樣的存在。
東野瑜微笑著不說話。
兩人漫步著走出一片狼藉的便利店,街上滿是碎玻璃渣子,幾顆蘋果滾落在街道中央,幾個專員把那輛白色麵包車開了過來,車大燈一照,地上頓時晶瑩閃亮,如地上星河。
他們似乎想把小百合裝進車裡,但看了看,好像裝不進去,於是便打電話叫支援,請機動課再派一輛大車來。
瘸腿的中年男人吃了安神驅邪丹卻更激動了,兩個人高馬大的行動專員連忙上前將其按倒,將他的頭按在瀝青公路上,雙手反絞。
哢嗒!
一雙銀手銬就戴了上去。
“機動課和警察的職能有頗多重合,同時也擁有更高規格的執法權,畢竟我們直麵妖魔,遇到的突發狀況更多。”
瀧川忠廣見東野瑜目光看向那邊有些疑惑,簡單解釋了一句。
古川治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麵紅耳赤地大呼小叫,到最後哭喊出來。
“求你們放了她,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我保證,偷東西也是我指使的,我們一家人像是老鼠一樣生活,到頭來你們還要搶走我女兒”
“沒事,先生,我們不會把它怎麼樣的,隻是暫時關押起來,查明真相就會放了它。”按住他的行動專員不斷用沉穩的語言安撫他。
古川治卻不信這些人的話,他剛才被架出來的時候隱約聽到那個姓瀧川的說要殺了小百合!
為什麼?憑什麼?
隻是偷點超市商品就要被殺死?那些大人物偷竊國民的財富卻能安然享樂?
這不公平。
雖然小百合隻是自己撿回來的不知哪兒來的女孩,甚至現在看來還是個妖怪,但古川治卻不在乎這些。
她除了滿世界尋找變成燕子的方法有些奇怪,說話待人有些不禮貌、沒大沒小之外,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孩子。
最開始隻是家裡的那老太婆半夜餓了,說了句好想吃關東煮,她就出門去便利店偷了一份關東煮回來。
她早已經被古川家認可,是古川家的一份子了,自己身為古川家的家長,自然要救她!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一家人還在家中閒聊夏天到海灘去玩,今天就要麵臨天人永隔,古川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猛地一縱深,將兩個行動專員推了個趔趄,撲到兜住飛乙的網繩上一邊用牙撕咬一邊喊。
“小百合!逃!”
飛乙被東野瑜的法力神鏈困住動彈不得,隻是用氤氳著水霧的眼睛看著他。
被稱作翔太的少年蹲在便利店一角的陰影中抱頭發抖。
不少居民聽到剛才因為烈風炸碎的玻璃聲,有人從房子裡出來,有人打開燈從樓上往下看。
他們的眼睛沒有經過法力洗禮,也沒有被妖氣影響,所以看不到妖怪,隻是看到一個瘸腿中年人在發瘋。
兩個行動專員重新將古川治製服,另外兩個女性行動專員則朝市民走過去,手裡拿著警察證亮給這些平民看,同時說道:“各位市民,請先回到家裡等待後續通知,這裡發生了一些暴力恐怖襲擊,很危險。”
東野瑜看著這一幕卻有些動容,想說讓瀧川忠廣把這妖怪交給自己處置,但對方肯定是要拿妖怪回去交差,這個提議顯然不可能被同意。
沉思片刻,退而求其次地給出了一個意見。
“瀧川次長,這妖怪要不還是先關押起來?等查明沒有其他罪行,賣給那些大除妖師家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種大妖怪通常來說術法和戰力都是一等一的,即便是一些大除妖師沒有機緣也很難抓到,想必那些擁有秘術的家族很願意出大價錢買下它。”
東野瑜說到這裡,莫名想起這妖怪幻化的人類形態,感到有些奇怪。
喜歡稱呼前輩為雜魚的小惡魔初中生因為偷超市商品被抓住遭脅迫拘禁最終淪為奴隸?
瀧川忠廣沒急著說話,抽出兩根煙,遞給東野瑜一根,見他擺手。
“東野君不抽煙?那行。”
便夾自己耳朵上,叼著根煙,伸手捂住,打火機的火光在其中亮起,片刻後一陣青煙繚繞而起,香煙的星火在夜色中氤氳成一團橘紅的光暈。
“東野君不知道,最近幾次東京都鬨出來的妖禍,我們機動三課都沒有處理好。上次的貓又,死了不少人,鬨得挺大,據說到最後還是神宮寺家的大小姐和一位年輕除妖師解決的。”
“葛飾區鬨河童,世田穀鬨鬼東京都很大,因此看起來好像沒幾天安穩,內閣不少大臣頗有微詞,有人說要削減宗教文科省的財政撥款,上頭將其駁斥回去,卻也給了我們下麵的各個機動課很大的壓力。”
“現在這情況,就得要這麼一個大妖怪的腦袋,來讓他們閉嘴。”
瀧川忠廣夾著煙指了指飛乙的腦袋。
壽命不過百年的孱弱凡人,在此時可以談笑間決定一位苦修數百年的大妖怪的命運。
東野瑜沉默下來,有一種鳥死狐悲的感覺,哪怕眼前這妖怪先前啄掉繡吉的羽毛,叫囂著要趕走自己霸占租住的三樓小公寓。
要不,先把它放了然後再抓回來,讓元君帶去菱澤管教?
東野瑜想了想,搖搖頭。
不太行,元君那條母龍憊懶又吝嗇,搞不好和這烏鴉夥同一起組個菱澤雙雌大盜,到處白嫖吃霸王餐,不買票逛遊樂園,偷東西之類的。
那可是位快地仙的神龍,萬一被這烏鴉帶壞了,誰能管得了?想想就頭大。
讓她去做禦子的保護者?繡吉這鳥修煉不努力,到現在修為也不高,除了飛得快會認路之外沒什麼用,保護禦子還是差了點意思。
凡人偷竊判刑基於數額分彆是三年以下和十年監禁,她偷點超市吃的,數額巨大,因為是妖怪,罪加三等,當個三十年保鏢再放她自由。
反正對妖怪來說,三十年也就是一晃眼的事,更何況說不定能通過禦子接觸到春塬這位神使,是懲罰還是機緣倒是難說。
正要動手,不知哪裡來的一陣大霧倏地籠罩便利店這邊地區,這霧來得很快,起先察覺到身周一片涼意,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
“這霧不正常,戒備!戒”
瀧川忠廣在被霧淹沒前隻來得及下這個命令,其他行動專員雖然知道戒備,卻不知道該戒備誰,怎麼戒備,於是一臉懵逼地被白霧吞沒。
飛乙本來已經認命,但這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霧讓她心中有了些許希冀,隻要能掙斷這鎖鏈!
我要變成燕子,在此之前
她咬緊喙,奮力掙紮起來,但那純粹由法力打造的鎖鏈卻穩如泰山,任由她怎麼掙紮也不動分毫。
這是春塬做的嗎
東野瑜感受著這白霧的氣息,有些奇怪,難道這種白霧是神明專屬技能?
不過機會卻是難得,再加上春塬出手了,說明她也認可了這烏鴉妖怪,便果斷中斷束縛小百合神鏈的法力供給,術法一破,束縛蕩然無存。
飛乙用羽翼劃破網繩,忙不迭抓起古川治,又憑借記憶,小心翼翼飛過去一抓,翔太果然蹲在這裡沒動彈!
“噓,彆說話,先回家。”
她有些欣喜,小聲叮囑一聲,正要驚叫出來的翔太連忙捂住嘴,古川治驚魂未定,想用手擦汗,卻發現自己還被拷著。
飛乙振翅飛向高空,等到徹底安全後,才終於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夜空中的星辰很少,零星碎散地灑落,雲層在月光下像是實體一般的銀灰色,繁華的東京都星羅棋布,燈火璀璨,如地上銀河,二人都被這平生從不曾見過的美景奪了心魄。
飛乙隻是回頭看一眼,籠罩那片街區的霧已經散了許多,朦朧間能透過殘留的薄霧看到那青年,他正站在那裡抬頭看向自己。
彆以為我會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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