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數月前，桃冬的父兄在狸鄉為妖魔所害，那丫頭一人撐不起溫泉旅店，便暫時關店歇業。如今除了狸鄉的狸貓們偶爾還會在那裡落腳之外，已經沒有彆的客人了。”
狸五郎說到這裡歎了口氣：“那丫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振作起來繼承家業。”
東野瑜看了眼不遠處坐在驢車上的狸貓少女，她抱著裝了銅錢的大布袋，非常警覺的樣子。
這小狸貓為了報仇都能做到賣身去討好大妖怪們，現在也極力討好自己。
大概是滿腦子報仇的心思，那些妖魔不死，恐怕很難恢複正常生活。
不過要是換做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心中微微感歎，東野瑜開始詢問桃冬家溫泉旅店具體的地址。
狸五郎指了指不遠處那座秀氣的山，隱約能看到一條通向山頂的青石路，有石頭做成的鳥居佇立在路上。
“就在菱澤神社裡，通往拜殿的參道邊上有條小路，沿著小路走到頭是竹林，桃冬家的溫泉旅店就在竹林裡，是叫種蒔，很顯眼，東野大人一去就能看到。”
菱澤神社？
東野瑜若有所思地點頭，想起先前跟桃鄉町月台售票員悠木智惠交談時的情景。
當時她有提到過這個神社，據說是荒廢了，偶爾有老人上山清掃，不過卻沒有神官、巫女駐守。
凡人們都不進行祭祀了，菱澤水神居然也不急？
或許是那種天生神聖吧。
東野瑜從伊織家看的典籍中對於神明有過隱晦的解釋，通過理解，大概初步了解了島國神明。
島國神明分為三種，一種是天生神聖，這種神要麼是其他天生神聖生下來的——比如伊邪那歧一家子。
要麼由天地孕育而成。
這種神明身上束縛很小，除了要遵守天道規則外，幾乎和仙人沒什麼區彆。
真正意義上的——神明不需要信徒，而是信徒需要神明。
信徒能讓他們更強大，但沒有信徒也依然能行使神明的權能。
這可比什麼富二代官二代橫多了，這是天二代。
禍津神大多是這類神明，畢竟天生就是神明，生來就有無邊的神力，沒有經曆艱苦的修行。
道心說得好聽點叫純質如初，說得難聽點簡直跟紙糊的一樣。
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烏龜學王八的那種。
這種神明沒有適當的引導和管束，很容易成惡神。
一種是敕封神明，這種神明凡人沒資格敕封，隻能由其他國津神推薦。
名單會送到出雲大社由大國主等神明審閱，然後為這位可能成為國津神的神明召開神議。
如果通過神議，後麵還有國津神的考驗。
直到連考驗也全都通過獲得認可後，才會被授予神職，成為正神得享香火，每年都有資格去出雲大社參加國津神神議。
最下等的則是凡人自發建廟祭祀——大概相當於神州的淫祠淫祀。
比如著名的明治神宮，彆看修得富麗堂皇，比很多大神的神社都要氣派，但在國津神看來，和淫祠淫祀沒什麼區彆。
因而裡麵供奉不能被稱作神，依然是鬼。
不過倭皇雖然沒有獲得國津神的認可，但又確實獲得了香火信仰，得以留駐世間，勉強可以算鬼神。
隻是這位鬼神的力量大概不是很強，否則李梅燒烤的時候他該要喚一場大雨的。
確定位置後，東野瑜與狸五郎約定好午夜在桃冬家的溫泉旅店彙合，又與足勘、酒藏等大妖怪們告彆，準備離去。
坐在馬車上的狸貓少女那圓耳朵一抖，有些愕然地看過來，發現東野瑜已經轉身往來時的路走了，連忙跳下驢車追上來。
“東野大人，請等一等！”
東野瑜有些疑惑的回頭，“怎麼了？”
桃冬不敢看他，隻是低著頭輕聲說道：“我想和東野大人一起走。”
東野瑜打量一眼狸貓少女有些忐忑的神色，心中明了。
大概是怕自己跑了吧？
沉吟兩秒，笑著說道：“可是我的錢需要桃冬看顧啊。”
“而且我要回去的地方有很多除妖師存在，你去會很危險。哪裡？就是森林外凡人開的小狸溫泉旅店，很有名的那家。現在有幾十名除妖師住在那裡，正準備進山。”
東野瑜並沒有隱瞞除妖師們的行蹤，一般來說，機敏的妖怪們應該早知道除妖師們在聚集才對。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六位大妖怪都微微點頭，神色嚴肅，足勘沉聲道。
“的確是有聽到一些妖怪在傳有很多除妖師到菱澤這邊來的消息，我也嗅到了他們的味道，不過除妖師們的目的尚不明確。”
“我猜是因為這些年入山的凡人大量失蹤的事？”
他說著，看向東野瑜。
東野瑜點點頭：“的確是這樣。這些年桃鄉町這邊被開發成景區，吸引了不少遊客，但這十多年陸陸續續失蹤了大量遊客。”
“受害者家屬找到凡人的政府要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那些官員迫於壓力，讓宗教文科省的除妖師帶隊，發布了懸賞吸引來眾多除妖師。”
“這次除妖師們查不到大概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諸位在山中要多加小心。”
當下世界人道昌盛，妖怪但凡敢殺一個人，都會有業障。
這些妖怪不像袈裟懸那樣業障纏身，大抵和凡人失蹤的事沒什麼關係。
剛才又幫了自己的忙，提醒一兩句也是應有之義。
事實上提不提醒也沒什麼影響，人家早知道除妖師來了。
東野瑜說罷試著向前走了幾步，桃冬低著腦袋，沉默著跟上來。
於是又安慰道：“我是來向你報恩的，不會不辭而彆。”
“更何況，我還有二十多貫神錢在你那裡，你總該相信錢的吸引力吧？這可是筆巨款。”
桃冬見東野瑜直接戳破了自己的心思，當時就急了，一雙如山澗小溪般清澈的眼眸快速蒙上水霧。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大聲喊道。
不是就不是，你吼那麼大聲乾什麼？
東野瑜沉著臉，裝作生氣的樣子。
“那你就和狸五郎他們走，連自己家的溫泉旅店都不管，像什麼話？我的錢放在彆的妖怪那裡不放心，你要替我看好，要是丟了哪怕一枚銅錢，小心你的屁股。”
屁股？
桃冬剛開始還好，聽到後麵，倏地抬起小腦袋，她臉上長著狸貓絨毛，看不出來什麼神色，隻是瞪大眼睛注視著東野瑜。
與他的視線對上的一瞬間，狸貓少女慌忙低下頭，聲音弱氣地回答：“我，我知道了。”
見狸貓少女總算答應下來，東野瑜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剛才開玩笑的，跟錢比起來，你要先照顧好自己才對，否則你父兄的仇誰去報呢？”
“吃好喝好，強健身體，提振精神，才能向仇人刺去最致命的一劍！”
說罷拍拍狸貓少女瘦削的肩膀，轉過身，腰懸名刀，踩著朝陽悠閒地走入林間小路，消失在一顆大樹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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