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說著，漆黑妖雲遮身，片刻的功夫，化作一隻將近有妓院兩層樓高的棕熊。
猙獰的血盆大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胸口有一道斜向傷疤，看起來就像是披了一件袈裟的巨熊。
“你敢帶她踏出這裡一步。”
他說著，搖搖頭，泛著金屬光澤的棕色熊毛如波浪般抖動。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先前吃的人還沒消化，心中莫名有些不爽利。
再加上這妖狐再三妨礙自己好事，實力明顯不如自己，還敢在這裡放屁。
想到這裡，頓時邪火蹭蹭往上竄。
袈裟懸冷笑道：“天亮妖市清場的時候，我吃了你。”
他笑著說這句話，聲音有些興奮，不過沒有任何憤怒的情緒，隻有令人感到骨子裡發寒的狂熱食欲。
“據說四尾就有資格成為禦前稻荷了？你才二尾，還差了很遠啊，不知道和人比起來，哪個更好吃。”
化作巨狐原型的東野瑜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凜然。
這頭熊妖應該是一路吃人修煉過來的，也不知吃了多少，業障纏身，妖雲晦暗，恐怕不下千人了。
稱其為妖怪其實不太恰當，應該稱其為妖魔。
實力已經接近人仙的極限，再吃些人，或許就到金丹境界了。
當然，此類妖魔不可能修成無漏金丹，隻是實力約莫在這個層次，實際還是陰神境界。
戰鬥力雖然強悍，但劫數一到，此前一切皆如夢幻泡影。
除非能硬生生靠吃人吃到陰神陰儘純陽，直接進入陽神境界——弱肉強食是自然之理，自然也算大道。
吃他個一千萬人，再花些時間修煉，陸地神仙不是夢。
但恐怕古往今來也就那些有名的大妖怪有這樣的運氣。
畢竟古時候凡人互相征伐，動則屠城，戰國後期島國這邊人口增多，也出現過幾萬甚至十萬的大戰。
對妖魔來說人間戰亂、天機晦暗不明，簡直是修煉的最佳時機，就像是火龍燒倉一樣，混在裡麵吃人可太容易了。
不過此方世界人道昌盛，吃人的業障不小，修煉進益是快，可劫數來了彆喊冤。
這熊精雖強，東野瑜卻也不俱，注視著他認真回答：“前不久剛獲贈一柄寶刀，今次就拿你來試刀。”
自己新學的斬妖連一個妖怪都沒斬殺過，有些名不副實了。
得斬一頭像樣的妖魔才行，眼前這一頭就很不錯，吃妖也吃人，業障纏身。
不過得先把自己的身體弄過來，陰神雖然有形體，卻無實體，可以被觸摸。
但一用力便隻能抓到一團空氣，不可能用於鬥戰。
想要有實體，完全和本體一樣，猶如身外化身那種境界，得是陽神才行。
既沒有兵器，又是陰神，對上眼前這自稱袈裟懸的熊妖，自己能用的除了狐火就隻剩下剛學的那些法術、咒術。
而對方則有肉身軀殼和一身凶煞之氣，極為克製陰神，說實話，太吃虧了。
“放你的狗屁！”
聽說他要拿自己試刀，袈裟懸胸膛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他聽不得刀這個字眼。
鼻息沉重起來，燈籠大的眼睛一片血紅：“狐妖！你敢現在跟我去妖市外麵廝殺？！”
“急著送死？如你所願，等我安置好小狸貓，就送你上路。”
“那就現在去妖市外與我鬥一回合？”
“珍惜今晚僅剩的時間吧，天亮就一刀取你首級。”
“哈，你不敢，你不敢！狐賊！我要好好品嘗你的肉，把你的骨頭嚼碎，用你的皮當墊子睡覺！”
“聽說熊掌是極味，熊膽是大藥，這次斬獲回去，讓東京的大廚烹飪。”
兩人對峙著飆垃圾話，但都默契地沒直接動手，那位高居高天原的神明留下的神劍可鋒利。
即便是袈裟懸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他隻是記住眼前這隻妖狐的氣息，免得他跑了。
天亮妖市清場那會兒才是廝殺真正開始的時候。
遊女寮，
“桃冬，你真要走？媽媽會放你？”
一位完全幻化成美女的妖怪跪坐在梳妝台前，一邊畫妝一邊隨口問道。
“我把錢還給她就是了。我來就是要找大妖怪，現在找到了，再留著也沒什麼意思。”
桃冬隨口回答著，聽著天井那邊傳來的轟鳴，身子顫了顫，同時仔細洗臉。
“也是，你找到靠山了，怎麼著都行。不過你都認識這種大妖怪，為什麼還來當妓女？要是我和這種大妖怪有你這樣好的關係，就死命纏住他，服侍他，不比當妓女好多了？”
“我其實也沒認識他太久，隻是前段時間見過一次，當時以為是隻小狐狸——”
“難不成——”那女妖怪愣了一秒，快速爬到桃冬身邊，頗為八卦地問道：“一見鐘情？”
桃冬擦了擦臉，神色平靜地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這種連幻形都不完全的小妖怪會讓一位大妖怪一見鐘情？”
女妖怪打量一下桃冬那張狸貓臉，相當奇怪，又有屬於人的頭發又有屬於狸貓的毛。
頭上長著柔順烏黑的長發，臉上又滿是米色的狸貓毛，眼睛周圍還長著黑色眼罩一般的絨毛。
又看了看身體，身體倒是幻形得不錯，身材嬌小，肌膚白皙細膩，胸前微微鼓起，一副含苞待放的樣子。
可惜腦袋那裡毀了一切，完全是一個長了頭發的少女身材的人型狸貓。
女妖怪沉默下來。
可愛倒是挺可愛的，但要說有大妖怪會對她傾心，那簡直胡扯。
“也說不準，萬一那位狐狸大人就喜歡你這樣的呢？”女妖怪違心地安慰一句，縮回去繼續化妝。
桃冬沉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行禮。
從之前她就在思考，為什麼這位大人要為自己做到這種程度，還跟另一位大妖怪。
因為自己先前救了他？
怎麼可能，他這樣的大人物，怎麼可能不知道神明出行的規矩，估計是逗自己玩的。
那到底為什麼？
難道真是看上自己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可以靠這利用他。
她腦海中蹦出這個想法後，整個人愣了一下，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後，連自己都有些害怕起來。
父親，桃冬要變成壞狸貓了嗎？
她有些迷惘，可又有什麼辦法呢，自己隻是一隻修為淺薄的狸貓，想起父親兄長慘死時的模樣，神色又堅決起來。
對不起，狐狸大人。
好狸貓都死了。
我要當壞狸貓才能報仇。
纖細精致的手摸了摸頭上的笄、簪，將它們取下，一頭青絲如瀑般披散在下來。
那位大人好像不喜歡這樣的打扮，如果扮成以前那樣，或許他會更喜歡一些。
不多時，
桃冬從靠近後院的走廊小心翼翼地跑過來，與那天的樣子差不太多。
撲了粉的慘白小臉洗了個乾淨，露出原來的米色狸貓臉，隻是嘴裡塗的黢黑的牙齒還沒法完全恢複。
腦袋上的首飾都摘了下來，繁複的發型解開，長發收束起來重新紮了個右丸子頭似的發型，簡單用青色布帶紮起來。
衣服穿回破舊的男裝吳服，脫了高高的木屐，身子瞬間矮了下去，斜挎著花布包袱，一副逃荒小女孩的模樣。
她屏住呼吸，驚恐地注視著眼前的巨熊，光著腳從長廊那邊溜過來。
隨後將手裡用金色細繩串起來的二十個神錢塞到老鴇手裡。
“還給你——”
桃冬看著不遠處與巨熊對峙的大狐狸，眼眸裡蘊著些許歉意，語氣堅決：“我不當妓女了。”
不當？嘿，等你這靠山被吃了，可由不得你。
老鴇躲在門後麵，掂了掂手裡拿著沉甸甸的神錢，眯著眼睛看桃冬的背影。
又看了看對峙中雖然勢均力敵，但怎麼也不敢現在就出妖市廝殺的妖狐，咧嘴笑起來。
她死抓著桃冬不放，倒不是這丫頭多有價值。
連幻形都不完全，再有價值也得等個幾十年，到她能完全幻化成人類的時候再說。
主要是不能讓其他遊女產生彆的什麼心思，心一散，隊伍就不好帶了，這青樓也就倒了。
“大人，我收拾好了。”
桃冬跑到東野瑜身邊，緊緊依偎著他，聲音嬌俏。
“那就走吧，先去狸五郎他們那裡。”
東野瑜護著她，一邊戒備地看著不遠處的巨熊，催促桃冬離開青樓。
剛才大老遠聽到狸五郎他們說已經有六位大妖怪願意接受他們的供奉，現在在酒肆飲酒。
讓桃冬回狸五郎那裡，然後自己示弱離開妖市回竅，天亮之前趕回這邊斬殺這頭妖魔。
時間還很充足。
當然，自己也可以借狸五郎供奉的那些大妖怪的勢逼退這隻熊妖。
但熊是種很狡猾殘忍的動物，熊妖更是重量級。
得罪了這種吃人妖魔卻不斬殺，隻會給自己埋雷。
萬一哪天他躲在暗處，找到自己親朋好友，恐怕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桃冬一聽他要讓自己走，抓著狐狸潔白的毛發，認真說道：“大人，我想和你一起對付這妖魔。”
東野瑜聲音沉穩，搖搖頭。
“區區妖魔，不足為懼，我隻擔心到時候打起來護不住你，快去找狸五郎他們，彆讓我分心。”
感受到他語氣中的自信，桃冬的心情稍稍，也知道自己留下沒什麼用還會拖後腿，微微點頭。
兩隻妖怪往青樓外走去，周圍的打手、龜奴低著頭不敢攔。
“你怕了，狐狸，借來的勢終歸不是你自己的，你不敢跟我打？”
袈裟懸見東野瑜不願現在就去妖市外廝殺，現在又要走，心知他必是膽怯了。
也不去阻攔，看著狐妖離開青樓，暢快地大笑起來。
“我在妖市外麵等你，你能逃，這小狸貓卻逃不掉。我把這小狸貓抓回來，讓她先服侍完我，再把她帶回洞府當夜宵。”
同位大妖怪，要是死命想逃，的確是不好抓住。
這點袈裟懸心知肚明，隻能以那小狸貓為要挾，看他回不回來。
青樓中的諸多妖怪見此都歎息著搖頭。
那狐妖不行，雖然氣勢上不落下風，但卻不敢戰，明顯是心生怯意，他能逃，那小狸貓卻逃不掉。
一些認識桃冬的妓女低著頭，想到之後那丫頭要遭受的事，紛紛露出不忍的神色，心中也在埋怨狐妖。
修為不夠，逞什麼能？這下自己臉丟光了不說，還害了桃冬妹妹的性命。
老鴇和龜公笑著湊近過來討好道：“袈裟懸大人修為通天，神威蓋世，那狐妖必不是大人的對手，我等在此靜候大人佳音。”
“且給我溫好酒，明晚我會提著狐狸頭過來當酒錢——”
袈裟懸大笑著，化作一道血色妖雲，直朝妖市外飛去，引得坊內眾妖驚呼。
與此同時，坊內開始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傳言有大妖怪將於明天天亮時在妖市外廝殺死鬥。
這類妖怪大多是修煉百年以上的積年老妖，很少會死命廝殺，大多數見勢不妙腳底抹油。
因而這傳聞倒是吸引了不少妖怪的注意。
成了妖市中諸多妖怪茶餘飯後，酒桌賭桌上的談資，甚至有人就這場對決開了一場賭局，呼應的賭徒眾多。
“你聽說了嗎，東市遊廓坊那邊有一熊一狐兩位大妖怪因為一個小狸貓約定天亮死鬥廝殺。”
“啊？真死鬥啊？”
“我看未必，聽說當時狐妖就落了下風，露了怯，不敢立刻去妖市外死鬥，隻放狠話，我看估計打到後麵狐妖要逃。”
“我倒覺得那狐妖說不定會打到底，賭一把？”
“賭就賭，我押狐妖會逃！”
賭局中基本上所有妖怪都是押袈裟懸勝。
其中又有九成押狐妖會逃，一成押狐妖會死戰到底。
這熊妖幾十年前從北海道那邊過來，剛來就趕走了一位大妖怪，霸占其洞府，幾十年來吃人屠妖。
也不知怎麼，菱澤水神不管，那些凡人除妖師也不來。
以至於到了後來都傳聞連神明也畏懼他，凶名赫赫，在菱澤這邊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妖怪。
另一方狐妖則有些名不見經傳，又不敢當時就出妖市廝殺，大概率會落敗，區彆隻是他逃與不逃罷了。
酒肆角落，
“桃冬，那位大人，真的會回來嗎？”
狸五郎一行狸貓縮在這裡詢問狸貓少女。
今晚的確得再寫一些，再寫一章！不能卡在這裡，至少得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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