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裡是一個完全幻化成人類的女妖怪，穿著和服，模樣看著還算周正，正在那裡用算盤算賬，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東野瑜聊天。
“那小狸貓是你什麼人？”
“恩人。”
“既然是恩人，要不要在我家買套衣服給那小狸貓當禮物？對了——”
說到這裡，女妖怪打量一眼東野瑜：“你有錢嗎？”
東野瑜愣住了，將尾巴也分開，你要不再看看，我是什麼妖怪，你是什麼妖怪，竟敢無禮？
女妖怪這下是有些驚訝的，目光在僧人、酒販還有狐狸身上來回打量。
先前那股威勢她還以為是那僧人的，倒沒想到這看起來連幻形都沒學會的狐狸居然是大妖怪。
不過也隻是驚訝罷了，行為舉止變得更有禮了些，但還不至於畏懼。
“妾身織，見過尊駕。”
她微微欠身一禮，微笑著說道：“尊駕雖是大妖怪，但在菱澤妖市裡，比尊駕強的大妖怪也不得逾越規矩，這是創造菱澤妖市的神明大人定下的律令。”
“曾經有惡鬼當街行凶，被天上降下來的神劍砍成了兩半。”
“那你不怕我在妖市外伏殺你？”
東野瑜有些好奇，這女妖怪哪兒來的勇氣。
織莞爾一笑：“妾身兒時有幸得創造妖市的神明大人允許，可以一直留在坊市，不會像其他妖怪那樣天亮後就被驅離。”
“因此進入坊市後就沒再離開，尊駕若是想伏殺妾身，恐怕有點難度。”
聽到這裡，東野瑜倒也不生氣，轉而問道：“不知創造坊市的那位神明是誰？”
織搖搖頭：“這妾身就不知道了，妾身雖然得到神明大人允許，但並沒有親眼見過那位大人。”
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其實不光妾身，妖市裡的妖怪們大概都沒有見過祂，那位大人雖然創造了菱澤妖市，但從沒來過這裡，有傳聞說是去往高天原居住了。”
東野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身後的青磐。
僧人頓時會意，遞過去一枚神錢，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施主還請幫幫忙，這位尊駕想找到那位小狸貓報答恩情，是一片好心的。”
“倒看得出來，若是那些暴虐又不知道菱澤妖市規矩的大妖怪，方才便要大發雷霆然後被神劍斬殺了。”
織點點頭，拿起錢扔到錢櫃裡，然後認真沉思片刻。
“妾身不曾見過尊駕描述的那小狸貓，尊駕去問其他妖怪想必也是同樣的回答。”
“妖市頗大，方圓有二三十裡，來往的妖怪數以萬計，想找一隻妖怪如大海撈針。”
“不過最近倒是聽說有群狸貓妖怪來到坊市，在街上到處攔妖怪，說要雇傭大妖怪，鬨得沸沸揚揚，那小狸貓或許跟那群狸貓有關係？”
“尊駕不妨前往，一探究竟。”
“那群狸貓在哪裡？”
“好像是在坊市東邊的酒肆落腳，那家酒肆靠近遊廓。據說那些狸貓妖怪一到晚上就進入坊市，專等大妖怪們嫖宿時攔下他們，表明雇傭的意圖，顯眼得很。”
東野瑜點點頭，目光在店裡琳琅的成衣上打量片刻，想著如果便宜的話，給禦子買一件回去當土特產禮物。
至於月之魔女小姐，她是富家子，大概是看不上這種衣服的。
“你家的衣服怎麼賣？”東野瑜問道。
大王，使不得啊大王！
這話一出，身後的青磐和角鬼臉色頓時哭喪著臉，這可是織的黑心裁縫鋪啊，如果這位大王真要買衣服，那自己多年的積蓄
這下自己成被逮住的蛤蟆了，尿都要被攥出來。
一聽東野瑜要買衣服，織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不知尊駕是要定做還是要成衣？”
“定做要貴一些？”
“這是自然的，不知尊駕是給自己定做還是給彆人，可否告知妾身身量尺碼。”
“是給一個女孩的禮物，身體尺寸嘛。”
東野瑜在回憶中將禦子整個人從上到下觀察了一下，預估了一個數值，然後取稍大一些的尺碼告訴她。
禦子總是要長大的，尺碼稍稍報大一些不影響什麼。
織將這些身體尺寸數據記錄下來，然後問道：“尊駕想用什麼材料？衣物紋飾等有什麼要求？”
“紋飾嘛，禦子喜歡楓葉、魚、煙花，你給看著設計吧。原料有哪些？”
“有出自來往嶽的蠶絲，柔若秋水又堅韌無比。有雲中山的蛛絲，避水怕火潔白如雪。”
“也有出自浮春仙鄉的錦緞，水火不侵，刀槍不入，輕若鴻毛，甚至可以免除詛咒，本店的鎮店之寶便是由這種錦緞織就。”
“價格呢？”
織微笑著說出了幾個駭人聽聞的數字，青磐緊閉雙眼不停小聲念誦佛號，角鬼低頭看著酒壇出神。
東野瑜沉默著轉而將視線投向成衣，結果發現最便宜的成衣也要一百枚神錢。
把青磐和角鬼的身家全砸進去都買不起。
神錢的購買力很足，青磐在妓院彈一個月三味線的工資是兩個神錢。
而按角鬼所說，他每天晨起給山中樹妖清除荒草、鼠蟻等妖怪換取靈露，再到山裡采摘靈藥靈果。
光是收集材料就要花五年之久。
這樣長時間收集來的材料，也不過隻能釀造出不到十壇靈酒，賣六枚神錢一壇而已。
還要加上五年內可能出現變故，耗子、猴子偷吃等等，各種損耗下來，十壇能剩下六壇都算好的。
也就是說，角鬼要想在織這裡買一套最便宜的衣服，要不吃不喝攢至少十五年才行。
這樣說來，感覺他的處境好像也就比黑奴強些。
東野瑜算了算，自己一下搶了他差不多五年的收入，一時間都有些不忍心拿他的錢了。
轉瞬將這不忍鎮壓下去，這年頭經濟下行，狐狸我也沒有餘糧啊。
見這位狐狸大妖怪囊中羞澀，織頗有耐心的樣子，隻說：“以尊駕的能耐，想必很快就能攢夠這些錢，妾身可以先給您設計成稿，等您有錢時再著手織就。”
“那就拜托了。”
東野瑜微微頷首，走出織的店鋪，抬頭一看，覺得滿街的燈火竟有些刺眼。
自己在凡人世界是個窮人，在妖怪世界竟也不富裕。
青磐和角鬼則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不停在一旁安慰。
“尊駕不必介懷，織的技藝超絕，受到很多大妖怪的追捧，找她定製華服的妖怪絡繹不絕，價格自然也會昂貴許多。”
“如果想買衣服的話，坊裡還有幾個便宜的裁縫鋪，在下不才，願為尊駕帶路。”
“算了，先去遊廓那邊吧。”
東野瑜意興闌珊地擺了擺狐狸尾巴，在青磐和角鬼的帶領下來到遊廓這邊。
古時的島國妓女叫“遊女”，妓院的所在地便叫“遊廓”或“遊廊”，妓院的群集地叫“遊裡”。
“遊”字在日語裡指遊戲或玩兒，“女遊”便是玩女人的意思。
遊廓是集中官方認可的遊女屋，以圍牆、水溝等所包圍的區畫，集中成一區劃的目的是便於治安、風紀的管理。
東京的歌舞伎廳一番街前身大概就是類似的存在。
織口中的酒肆就在遊廓坊門外不遠的地方，酒肆門口掛著幾塊藍色暖簾，每塊暖簾上用白漆寫著酒的漢字。
東野瑜三妖還沒走進，遠遠地就望見路邊果然有頂著樹葉幻形成人的妖怪。
他們的目光在來往的妖怪身上打量，遇到強一些的就小跑著上去詢問是否要接受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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