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神社,在鋪著青石板的路上走了一小段距離,進入到伊織家的庭院,脫鞋踩在打了蠟的木製長廊上,沉悶的腳步聲有節奏的響起,一老一少輕鬆寫意的談論聲隱約傳入夜色中,夜風撩動樹梢如同不息的海浪,這些聲音全都和諧統一起來,變成了森林的呼吸。
“說起來,有關那些匪徒的後續處理其實還是有一些麻煩的,警察應該會查過來,伊織先生準備怎麼辦?要是有麻煩的話,我或許可以幫忙解決一二。”
東野瑜跟在伊織忠道身後,想著如果麻煩的話,說不得還要再請月之魔女小姐幫一下忙。
至於會欠人情這件事,自己現在正愁欠的恩情不夠多呢。
伊織忠道推開茶室的障子門請東野瑜進去,同時笑著擺擺手。
“這倒不用東野君操心了,伊織家傳承了這麼多年,沒有大富大貴過,但也積累了一些人脈。”
“雖然其中很多都因為伊織家沒落而逐漸沒了往來,但解決這些瑣事還是沒問題的。”
“更何況,那些匪徒都是被妖怪殺死的,與你我都沒什麼關係,不是嗎?”
伊織忠道微笑著說道,外表嚴肅古板帶著微笑的老人做出這種事,讓人有一種認知錯亂的感覺。
“而且這事我已經上報宗教文科省了,過兩天他們會派遣除妖師來調查,到時候我找熟人幫忙,這事兒大概會按突發妖禍結案,至於妖怪的行蹤——”
伊織忠道朝神社方向雙手合十。
“那自然是被稻荷大神捉走了,讓他們問稻荷大神去。”
“宗教文科省?”
東野瑜進到茶室,落座後回想了一下。
記起這好像是跟那些文部科學省、防衛省這些並稱的一個有關宗教的機構——前世島國宗教管理的這部分權力是歸於科學文教省的。
這一世大概是因為這些神棍真有兩下子,所以獨立了出來。
不過頗為低調,以往給普通人的印象好像都是負責管理宗教文化、人員的機構,還特彆設立有宗教法人法來管轄各個神社寺廟。
東野瑜之前在查島國神話的時候順便也看了看這邊和宗教有關的一些信息。
島國這邊雖然有家傳的寺廟神社,但也並非完全屬於私人。
宗教法人法規定每個神社寺廟都要有人擔任宗教法人負責和政府對接,也接受政府特遣人員的監督,確保這些私人傳承的宗教場所不會整出什麼幺蛾子。
“他們還管理除妖師、妖怪之類的?”
“是有這個權力,雖然改名叫宗教文科省,但其實職能和過去的陰陽寮沒什麼區彆,甚至權力還大了不少。所以大多數除妖師習慣將其稱為陰陽寮。”
“東野君應該有聽說過才對,對外看上去是負責宗教文化的機構,但其實內部長官、官員基本都是德高望重法力高強的陰陽師和高僧,負責管理國內的除妖師,應對和妖鬼神怪相關的事件。”
伊織忠道說到這裡,沉默一秒:“禦子的父母也曾在宗教文科省任職。”
見老爺子今晚兩次提到禦子的父母,情緒不太好,東野瑜也不好問什麼。
於是轉移話題般問道,“用稻荷大神來當借口的話,不會觸怒祂嗎?”
要知道稻荷神社裡是真有神明存在的,這麼乾搞不好神明會不滿。
東野瑜目前對稻荷神還是非常敬畏的。
自己現在才是陰神階段,想修煉到金丹正常情況下都得一甲子,陽神真人更是遙不可及。
之前在菱澤看到的那水神的神儀,眼看著少說是金丹境界的神明,如果對自己出手,不用妖雷旗的情況下自己應該撐不過三招。
這還隻是一個沒什麼知名度的神明。
像稻荷神這種大神,估計應該會更強,畢竟禦前稻荷都是四尾。
自己現在剛到陰神,要修到圓滿境界才算二尾靈狐,金丹境界應該是三尾,四尾的話要麼是金丹圓滿,要麼就是陽神。
菱澤水神自己遠遠看著好歹心裡還有點底,而那位叫春塬的禦前稻荷給自己的感覺完全就是一個普通凡人似的,搞不好真是陽神真人境界。
以此推算,這位稻荷神至少是地仙境界,這可是正兒八經的仙人。
自己再修煉一百年估計也惹不起。
“這倒無妨,我先前回來的時候就考慮過這件事,問過稻荷大神了,祂沒反對。”
伊織忠道笑了笑,讓東野瑜先坐著,隨後推開茶室另一邊的障子門,伸著脖子看了眼。
“奇怪,禦子她奶奶去哪兒了?智子,我回來了!”
他說著,順著走廊一邊找一邊喊,東野瑜見此也跟了上去。
兩人從茶室找到臥室,又找到廚房,最後去到書房,書房裡亮著燈,桌案上有打開的小藥箱,一些消毒水碘伏之類的擺在桌上,但還是沒看到人。
轉了一圈,在庭院後麵聽到老太太的聲音:“忠道,我們在這裡。”
老太太站起身喊了一聲後,又蹲下來,提著燈籠給正拿著小鏟子挖坑的伊織禦子照明。
一旁平放著十二隻死去的貓,她一邊給孫女照明,一邊拿著一把扇子,不停扇風,驅散想要落在貓屍體上產卵的蚊蠅。
目光偶爾落在孫女擦傷的手肘和小腿上,不知在想些什麼,紅著眼睛,偶爾用衣袖擦一擦眼角。
鑔,鑔。
小鏟子在鬆軟的土地上鏟動,但挖了半天也隻挖出來一個小坑。
換了一身白色睡裙的伊織禦子抿著小嘴,感覺自己有些小看了挖坑的難度,隻是目光落到一旁擺放好的那些曾經為了救自己而死的流浪貓屍體上,又加快了鏟土的速度。
雖然之前春塬帶走了喵姬她們的靈,但據說身體的歸宿好的話,靈也會獲得安寧。
要是讓那些蚊蠅落在喵姬她們身上,下葬以後就會有蟲子去咬她們,伊織禦子不喜歡被蟲子咬,想來喵姬她們也不喜歡。
身後傳來竹籬被推開的聲音,
“智子,我想勞煩你去做一些下酒菜,今天.”
爺爺壓著聲音和奶奶說著什麼,似乎是想喝酒,不過這次奶奶奇怪的沒有反對,兩人離開了這裡,還剩下一個人,他逐漸走近過來,腳步聲很熟悉。
伊織禦子這些年除了妖怪之外,沒結識到什麼朋友,因此偶爾會做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用腳步聲分辨一個人,沒想到借此發現了諸多有趣的地方。
有時候腳步聲能體現一個人的情緒,東野尼桑現在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猶豫,不像以前那樣乾脆利落,慢慢的,輕柔的,好像生怕踩到什麼。
伊織禦子鏟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在腳邊拿了一個小鏟子遞過去,輕聲說道:“東野尼桑,要一起挖嗎?”
“嗯。”
東野瑜拿起小鐵鏟,插到土裡,像是推土機一樣一鏟挖掉一大塊,後來感覺這鐵鏟太小了,跟園藝鏟沒什麼區彆,或者乾脆就是園藝鏟。
於是回了庭院的菜地那邊,找到一把大鏟子,不一會兒就挖了一米深的足以安置一隻貓的墓穴。
伊織禦子見此,乾脆用手裡的小鏟子幫東野瑜把多餘的土刨開,然後將一隻隻貓分彆裝進用描金工藝繪著花鳥蟲魚圖案的漆器木盒裡。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沉默且默契地挖墳,裝盒,掩埋。
直到庭院後的這片小空地上多了十二個小土包,伊織禦子又將十二個寫著名字的木牌插在土包前。
東野瑜晃眼一看,她好像給所有貓都起了名字。
“東野尼桑,我其實不認識這些貓。”
“嗯。”
“隻知道喵姬喜歡喵喵叫,會溫柔地蹭我。黑子不愛說話,但很勇猛。橘君有些笨笨的,膽小,跑起來的時候老是撞到其他同伴”
伊織禦子蹲在這些小土包前,雙手環抱著膝蓋輕聲呢喃著,這些貓給她的印象隻有這些。
不知道從哪兒來,也不知道它們的過去,就這樣像是逐火的飛蛾一般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一個一個奔赴本不屬於它們的死亡。
如果自己留在學校裡陪那個老爺爺看梅花,會不會就可以避免這些事?
伊織禦子這樣想著,心裡越發難過了,感覺這些貓的死都是自己的錯,小臉埋在膝蓋裡,“我們都還不是朋友。”
“已經是朋友了,在它們為你戰鬥的那一刻。”東野瑜輕聲說道。
“可是,我都不了解她們,有許多我甚至沒有印象,有的隻是剛剛看過一眼,它們就死了。”
“這正是這份感情彌足珍貴的地方。”
“東野尼桑.”
“我在。”
“我好難過。”
她抬起頭抽噎著說道,澄澈瑩潤的靈眸溢滿了水霧,眼睛周圍紅了一圈,有些腫。
白皙的小臉被汗水、淚水和泥土弄臟了,看上去灰頭土臉的,額頭那裡還有被撞到的淤青,讓人心疼。
東野瑜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說道:“我知道,哭出來吧,會好受一些。”
如果隻是一個人待著,還沒什麼,但當身邊有這樣一個支柱的時候,伊織禦子便感覺自己變得脆弱了許多,心底壓抑著的情緒洶湧而來。
長久以來,她隻能和妖怪們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爺爺和奶奶雖然很疼愛自己,但很多事情是不能和他們說的,不能讓他們擔心。
於是她隻能將這些情緒放到心裡,說給路過的妖怪聽。
但現在似乎不一樣了,雖然之前一直說自己和東野尼桑是朋友。
可直到現在,伊織禦子才真正感覺他就在自己眼前,而不是隔著距離,或者無法觸碰。
伊織禦子的目光落在青年的臉上,光線暗淡,看不清他的樣子,陰影落下,讓人無法估計距離。
她猶豫一秒,癟著小嘴撲過去,東野瑜連忙向前走了一步接住少女。
她結結實實地抱住了東野瑜,身子貼著他寬闊的胸懷,鼻尖嗅著令人安心的氣息,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嘴角卻露出了微笑。
妖怪們朋友們善良有趣,但終究觸不可及。
伊織禦子今後也不再隻屬於妖怪世界了。
這一章本來該是昨天淩晨發的,不過寫到一半卡殼了,後來又覺得卡一半不太好,於是寫到了三千多字,拖到現在才發,一直沒睡,我感覺要死了,兄弟萌來張月票吧。
晚上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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