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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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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這時一陣大風吹過,天空中飛過來一團像是狐狸的霧氣。

隻是眨眼的功夫,整個巷子都變得朦朧起來,路燈氤氳著暖黃色的光暈。

那古怪的白霧沉落後,化為一隻隱約有著兩條尾巴的白狐。

它的外表並不猙獰,跟普通的白狐狸沒什麼區彆,最多看上去更漂亮一點。

但不知為何,就是讓人心生恐懼,下意識想要逃離。

“妖,妖怪啊!”

正與伊織忠道纏鬥的兩人見此,他們先是退後幾步,愣了好幾秒,隨後露出駭然的表情,轉身就想跑。

呼!

白狐身邊浮現數顆橘紅的火球,這些火球砸落到那兩人周圍的地麵,隨後迅速蔓延。

火勢迎風就長,到後來幾乎形成數米高的焰浪,像是擁有智慧一般將逃跑的兩人包圍起來。

焰光照在受傷的伊織忠道臉上,他鬆了口氣,依靠著牆壁。

看了一眼突然出現的白狐,神色有些複雜,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完全清楚的看清妖怪的模樣。

除了多了一條尾巴,好像和普通的狐狸沒什麼區彆。

倒是那隻鴿子看著快有隼那麼大了吧?

伊織忠道隨後將目光轉向尾張佐武,想起剛才他傷害禦子的樣子,頓時怒火中燒,握緊手中的太刀就要衝過去。

繡吉見此連忙飛過去,落在地上搖頭:“他不該由你來殺,你要是坐牢了,伊織小姐該由誰來照顧?”

伊織忠道愣了一秒,“你認識禦子?”

“你這凡人,好沒有眼力!”繡吉傲然回答:“我乃繡吉左衛門,我家主公便是東野城城主東野瑜。”

竟然是東野君的式神?

伊織忠道恍然大悟,徹底放下心來,隨後目光看向那身周漂浮著火球的二尾白狐。

“那它是?”

繡吉咳嗽一聲,“也是主公的式神。”

一人一妖談話間,另一邊的尾張佐武沉著臉有些無措。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饒是他這種心理強大的殺人慣犯也有些懵。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握緊手中的剔骨刀麵對白狐,隻有手中的刀才能給他一點安全感。

東野瑜沒有在意身後持刀的逃犯,蹲坐在伊織禦子麵前,先是湊近過去檢查了一下正抱著一隻死去流浪貓發呆的少女。

她的頭發有些亂,陶瓷狐狸的發卡丟了一隻,臉上血汙混著淚水,有些臟兮兮的,靈眸呆呆地看著東野瑜。

“你好,狐狸君。”她帶著哭腔輕聲說道。

“你好,禦子。”東野瑜在心中回答。

發現她沒受到什麼太大的傷害時,東野瑜鬆了口氣,將略有些虛幻的爪子放到她的腦袋上,權當做安慰。

這該死的妖怪。尾張佐武感覺自己不能坐以待斃,盯著東野瑜的狐狸脖子,數次想握緊手中的剔骨尖刀砍過去。

他能想象尖刀割破皮肉,砍斷骨頭的頓挫手感,就像先前砍死那隻黃鼠狼一般,砍死眼前這隻狐狸。

可怪異的事,哪怕它現在毫無防備地背對自己,尾張佐武依然無法揮刀。

他感覺自己的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光是呼吸都要花費全部的力量,身體在不受控製似的發抖,連逃跑都做不到。

這一切全都落在了繡吉的眼中。

它昂首挺胸地站在居酒屋的遮雨棚上,居高臨下,傲然地瞥了眼,心中冷笑:“可笑凡人,已有取死之道。”

東野瑜回過頭,狐狸眼睛漠然地注視著尾張佐武和被火圈困住的兩人。

隨後他看向繡吉。

繡吉當即會意,站在遮雨棚上咳嗽兩聲,用老朽尖細的嗓子。

“我家主公要問你們一些事。我問,你們答,誰答得多,答得真,放過誰,隻有一個人能活。”

鴿子說話好像很奇怪,但在眼下這場景,卻好像又是非常正常的事——總比狐狸說話好。

繡吉說罷,給了他們幾秒鐘時間準備,然後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被困在火圈裡的兩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尾張佐武首先開口。

“我是尾張佐武,北海道人,我們想綁架她。”

“為什麼?”

這次被火焰困住的兩人反應過來,搶著回答:“有,有人雇傭我們,說乾完這一單就給我五百萬円。”

“誰雇傭的你們?”繡吉繼續問道。

之後的問題他們都是爭搶著回答,很混亂,但大體能總結出來。

雇傭者躲在幕後,連電話都是用海外的,隻說讓他們綁架成功後給他打電話,獲得下一步指令。

站在火圈裡的兩人被烤得臉色赤紅,渾身冒汗,頭發變得枯黃卷曲,他們痛苦地朝繡吉叫喊道。

“我們回答了,快放我們出去,要著了,要被火點著了,快,啊啊啊啊啊————”

呼!

火圈的火舌似乎舔舐到了他們的衣角,乾燥的衣服瞬間變燃燒起來。

他們發出淒厲的叫喊著,渾身燃著火焰在地上翻滾,很快有焦香的烤肉味彌漫出來。

不多時,慘叫聲逐漸沉寂,火焰在他們身上,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音。

兩道半透明的蒙昧魂魄從燃燒的屍體上站起來,正迷茫的看著周圍。

蹲坐在伊織禦子身旁的東野瑜冷漠的看著他們。

已死的兩人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忙不迭慌忙逃竄,隻是沒跑出去多遠便像是自燃一般升騰起幽藍色的火焰。

遠比剛才淒厲百倍的慘叫響起,到最後他們長著嘴想往外爬,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神色如同地獄繪卷中沉淪的亡靈一般痛苦。

尾張佐武看著兩人的慘狀,冷汗從額頭滑落,這狐妖好像和先前碰到的黃鼠狼不一樣.

站在遮雨棚上的鴿子再次說道:“給他打電話,就說你們成功了,問出地點,不能漏破綻。”

尾張佐武顫抖地摸出電話,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冷靜下來,撥通電話。

“喂,我們抓住她了,現在去哪兒?”

“開車到高尾山,具體位置我之後發到你們手機上,那裡有人接應。”

“好。”

他掛掉電話以後,將高尾山這個地點告訴繡吉和東野瑜。

其實當聽到他們是被雇傭的時候,東野瑜就已經對幕後主使有了猜測,隻是還不能確定而已。

但到現在這個地步,有沒有證據已經無所謂了,隻要是跟這件事有關係的人,自己都不會放過。

繡吉不屑地說道:“滾吧,鼠輩。”

尾張佐武不敢置信地看著兩隻妖怪,沒想到它們真的放自己走。

“謝,謝謝。”

他咽了口唾沫,轉身就跑,隻是剛走沒幾步,腳下有橘紅色的火星翻飛。

尾張佐武沉默下來,回頭看一眼蹲坐在不遠處的白狐和陪侍一旁的鴿子。

呼!

火焰衝天而起,眼前的世界轉瞬被橘紅的火光充斥著,火舌舔舐著全身的皮膚,劇烈的痛苦讓人忍不住發出慘叫。

這樣瀕死的慘叫,尾張佐武聽過很多次,當下便有些恍然,隨後才反應過來,這次是從自己的嘴裡傳出來的。

東野瑜親眼看著尾張佐武掙紮,在地上打滾,最後逐漸失去動靜。

又等了一小會兒,迷離的魂魄從屍體上起身,周圍的街道開始有黃泉使者的氣息出現。

不知是不是魂飛魄散的人有些多,黃泉使者來得很快。

東野瑜眯著眼睛站起身往前一躍,化作比老虎還大的妖狐,滿是尖牙利齒的大嘴朝尾張佐武的魂魄咬過去。

尾張佐武被這氣息一衝,從迷茫的狀態下清醒過來。

眼看著妖狐朝自己咬過來,他連滾帶爬地尖叫著逃跑,“你們說過要放過我的,你不講信用!”

哪怕是漠視生命的殺人犯,也害怕魂飛魄散這個懲罰。

畢竟他們漠視的都是彆人的生命。

繡吉怪笑道:“我們是妖怪啊,妖怪要講什麼信用。”

幾個起落間,尾張佐武被東野瑜追上,利齒從他背後刺入,穿胸而過,像是屠宰場裡的鉤子。

“啊啊啊啊啊——”

東野瑜咬住他的靈體,將他叼起來,尾張佐武在狐狸嘴裡掙紮著,四肢亂動,神色極其痛苦。

東野瑜低頭注視著嘴裡的靈體,心中殺意不減,眼中滿是怒火,用力咬了下去,像是閘刀一般。

哢!

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掙紮的靈體被咬得粉碎。

東野瑜鬆開嘴,將這個汙濁的靈體吐到地上,幽藍色的火焰隨即燃起。

已經破碎成數塊的尾張佐武連逃跑都做不到,隻能睜著驚惶的眼睛,靈魂被灼燒的痛苦讓他無法思考,隻是本能的發出此生聽過的最淒厲的慘叫。

過去他常常會好奇地猜測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們都在想什麼,現在他終於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極度痛苦中,人什麼都沒有想,隻有恐懼。

一小會兒的功夫,慘叫聲消失,幽藍色的火焰失去燃料,逐漸熄滅。

隻有三人屍體上的橘紅火焰還在燃燒,偶爾發出爆竹似的聲音,巷子裡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肉香。

繡吉對呆住的伊織忠道說道:“走吧,伊織宮司,來時主公讓我等護送你們回神社。”

“是得回神社。”

伊織忠道咽了口唾沫,回過神來。

三個人在老爺子眼前被妖怪殺死,燒得魂飛魄散,屍體成了燒烤人肉,這種場麵任誰看了腦子也得宕機。

要不是對妖魔有所了解,這兩隻妖怪又是東野瑜的式神,伊織忠道再怎麼心理強大,也會被嚇到腿軟。

他撿起沾染了貓血的拐杖,來到伊織禦子身前,艱難的露出微笑,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沒事了,禦子。”

“爺爺,喵姬她們”

伊織禦子小嘴微癟,琉璃般的眸子裡忍不住又溢滿了淚水。

她抱著已經死去的三花貓,血汙將白裙染成殷紅也不在意。

環顧四周,發現大多數保護自己的貓都一動不動,少部分奄奄一息地躺在牆角,呼吸急促眼看著也快不行了。

隻有少數幾隻看上去沒有大礙,在那裡舔舐傷口。

伊織禦子抽噎著,一邊擦眼淚一邊請求道:“我們帶它們回神社吧,爺爺。”

“綾瀨阪的小溪夏天很清冽,秋天的紅楓很好看。祭典的時候很熱鬨,有煙火晚會,遊客會帶來好吃的,春塬也會一直保護她們.”

“爺爺,喵姬她們在神社沉眠,會幸福吧?”

伊織忠道沉默著看向那些貓。

“一定會的,我會向稻荷大神稟明,神明將保佑它們的。”

東野瑜認出了這些貓,其中數隻曾經出現在貓之町那邊,不知為何會來到這裡。

這樣一來,貓之町又少了一些貓,櫻田夫人知道了會難過吧。

東野瑜沉默著,即便眼前的視野中出現報恩成功的提示也沒急著看獎勵,默默蹲坐到少女身旁。

伊織禦子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大狐狸,看著它身上修長如同天衣般的潔白毛發在風中飄動。

雖然不認識,卻給她帶來一種彆樣的親切感。

之後伊織忠道花了一些時間將貓們都轉移到那些人的車上,開車載著伊織禦子回到神社。

他準備先把禦子送回神社,然後再帶還活著的貓去寵物醫院,這些貓算是救了自己和禦子的命,花多少錢都得治好。

東野瑜和繡吉一路護送到稻荷神社的鳥居外,望著爺孫兩人慢慢走上通往神社的階梯,直到消失在階梯儘頭。

“繡吉,走吧,我們去殺人。”

東野瑜招呼一聲,正要化作霧氣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出現在鳥居前的狐狸石雕旁。

她穿著巫女服飾,胸前溝壑即便是寬袍大袖也無法遮掩,手持精美煙杆。

這次她的臉不在模糊,而是戴著白色狐狸麵具,麵具上用彩繪線條繪製著五官紋路。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東野瑜,略帶媚意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慵懶。

“那三人罪無可恕,你殺了不影響什麼,但其他人不一樣。”

“殺之則血汙染身,墮入妖魔邪道。哪怕再怎麼修煉,也隻會被眾神鄙夷,稱為山野狐妖,上不得台麵,再沒有成為神使的可能。”

“沒有神明會願意讓一個血汙染身的妖魔當自己的神使。無論是除妖師,還是神明,隻要遇到,就有可能會追殺你。”

“你以後或許隻能與妖魔為伴。”

“但如果就此收手,你有機會在一百年內成為禦前稻荷。”

巫女說到這裡,停頓一下,“稻荷神大人很看好你。”

這算是招攬嗎?東野瑜聽罷後,沉默下來,目光望向遠方。

黑天鵝毯似的夜空中掛著碎鑽似的星光,月華的輝芒像是凝成了濃霧之河,從無窮高處滴落凡間,東京都繁華的燈火在月華中變得朦朧,一如自己的前路。

我曾七次鄙視自己的靈魂。

第三次在正確和容易之間它選擇了容易。

常人很難在正確和容易之間做選擇,東野瑜也不例外。

他此時心緒複雜,有很多想說的,甚至心裡還在拉扯,還在猶豫。

這容易的那條路也太他嗎容易了,拿這個來考驗乾部,哪個乾部經得起這種考驗啊?

東野瑜念了會兒清靜經,發現清靜經也不管用了。

於是有些煩躁地懶得去想這所有的事,任由腦海中紛雜的念頭你來我往。

最後他發現自己腦子裡隻留下一個念頭。

殺人。

這下倒像是卸去了身上的所有枷鎖,東野瑜長舒了一口氣,果然還是當祖宗人簡單,念頭通達。

東野瑜看向戴著狐狸麵具的巫女,如釋重負般笑著說出來。

“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

終於寫完這一段了,最後莊子的那句話我開書的時候就想寫了,這次終於寫出來了,好爽,睡了,下午起來看會兒書再碼字,我感覺我完全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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