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跟你說話!你——”
高田弘記發現東野瑜在定定地注視自己母親的房間,走過去推了推,見他沒反應。
轉頭一看,這才發現母親房間的燈光不知何時熄滅了。
“怎麼搞的,又壞了?算了,你走吧。如果真的隻是看望我母親,那就等她醒了再來。”
高田弘記有些懊惱,擺擺手,對東野瑜下了逐客令,抬腳就要往房間內走。
忽然迎麵吹來一陣腥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覺得一陣頭昏腦漲,渾身不受控製僵立在原地。
緊接著就被人推翻在地,身體砸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劇痛傳來,高天弘記當時就懵了——人在沒有準備的時候摔倒可比平常的失足摔倒要疼得多。
他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腰,轉頭一看,東野瑜正站在自己身後。
這小子狀態有點奇怪,右手平攤開,像是托著什麼東西似的,目光警惕地注視著房間內部。
此時房間裡暗得出奇,高田弘記什麼都看不見,但並不懷疑有什麼異常。
房子裡不帶窗的和室就是這個鳥樣,沒燈的時候能見度僅限於伸手能見指頭。
這小子有病!
看著眼前這個自言要報答母親恩情卻又行為舉止怪異的少年,高田弘記心底的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他有些狼狽地爬起身,揮手嗬斥。
“混蛋!你給我滾出去!”
一旁作壁上觀的小野正藏搖搖頭,心中自嘲人老了膽子也變小了,居然被幾句話就唬住。
這完全就是個什麼都不懂隻知道裝神弄鬼的傻小子嘛。
他在心中整理好作為高人該有的規勸言語,嗬嗬笑了笑,走上去,正要說話。
呼!
隻見東野瑜平攤開的手心猛然升起一團幽藍色火焰,緩緩收攏,人頭大小的火焰也被壓縮成一點幽幽火星。
隨後拇指搭在中指上,輕輕一彈,火星如流星般劃出一道燦然的弧度,最後撞在無形的黑暗上迸發出無數星火。
然而本該很快消散的星火卻像是碰到了什麼易燃物,烈火澆油一般,轟然膨脹成一團巨大、冰冷的幽藍色火球。
陰影中有劈裡啪啦的聲音響起,好像有什麼東西燒著了一樣。
“媽媽!”
一時間發生的事有些超出高田弘記的認知,但他來不及多想,心中隻有老媽,驚叫一聲就要衝進火海,被驚疑不定地小野正藏一把拉了回來。
“冷靜一點!那,那不是凡火,隻燒邪祟。”
借著光火,高田弘記方才看清房間中的妖物。
那是一隻足有半個房間大小的蜘蛛,沒有實體,半個身子已經穿過了房間的牆壁,似乎是要逃走。
此時被火一燒便激烈掙紮起來,不斷發出淒厲的非人的哀嚎。
火球充斥著不大的和室並持續了數十秒,伴隨著妖物的沉寂而逐漸暗淡,最後消弭於無形。
和室重歸寂靜。
小野正藏看了一眼東野瑜,想說什麼,但到底沒說出來,神色茫然中帶著些許追憶。
高田弘記也目光呆滯,呐呐無言。
哢噠。
東野瑜走進房間,按下電燈開關,昏黃的燈光隨即亮起,房間內陳設依舊,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害。
他跪坐在老婦人身邊,微微躬身:“當年忘了與您說,您做的木魚花拌飯很好吃,多謝款待。”
說罷,沒有理會還沒回過神來的高田弘記和小野正藏,起身離去。
直到耳邊的腳步聲消失,高田弘記猛地起身,連滾帶爬地跑進屋裡先檢查了母親的狀況。
發現她沒受到什麼傷害後,這才轉頭看向失魂落魄坐在走廊上的小野正藏。
“小野宮司?”
小野正藏看了一眼高田弘記,露出愧疚的神色,整理了下衣物,跪在地板上土下座。
“真是非常抱歉!”
“我修為不夠,險些鑄成大錯......錢會退給你的。高田桑,神社事務繁忙,容我告辭了。”
他說完這句話,站起身,眉頭緊皺著,一邊往玄關外走一邊嘴裡嘀咕著什麼。
“藍色的火,好像從哪兒聽過......”
但剛一出玄關,神色儀態便立刻恢複了一社宮司的模樣。
隨從小跑著上前:“小野宮司,回神社嗎?”
“嗯。對了,把剛才高田桑給的禮金留下。”
“啊?”
“讓你留就留,問那麼多做什麼!”
“哦。”
還有人不想要錢的?隨從有些不明所以,將厚實的信封放到高田家的信箱裡。
“對了,剛才那個姓東野的年輕人去哪兒了?”小野正藏環顧四周,問道。
“他啊......”隨從撓撓頭,疑惑道:“他進去了就沒出來過啊,您是第一個出門的。”
小野正藏聞言頓時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沉入昏暗的房屋。
藍色的火......
他似乎想起什麼,滿是皺紋的老臉顫了顫。
緊接著這具老朽的身體陡然迸發出讓人難以置信的力量,提起衣擺就開始狂奔。
大袖亂舞,木屐翻飛,腳下生風,兔起鶻落間須臾便不見了蹤影。
隻留下滿臉疑惑的隨從愣在原地,風中傳來中氣十足的叫喊。
“快走!”
......
“這混蛋!”
高田弘記看了一眼病榻上的母親,心中後怕。
正要追上去詰問小野正藏,卻欣喜地發現母親已經悠悠轉醒。
“媽媽!”
高田和子有些迷糊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神色有些迷茫,呆愣了好一會兒。
“是有誰來過了嗎?”
她似有所感,聲音沙啞地詢問。
高田弘記愣了一秒,連忙點頭。
“有一個長相英俊、身材高大的高中生來過,他自稱東野瑜,說受過您的恩惠,特意來看望您。”
“高中生啊,東野......是誰呢?”
高田和子有些迷茫,片刻後搖搖頭,表示自己記不得了。
“哦對了,還有小野正藏那老狗!我待會兒就去找他算賬!”
高田弘記說起小野正藏就一肚子氣,自己被這老登耍的團團轉,要不是碰巧遇到那少年來報恩,老媽都沒了。
高田和子微微皺眉:“弘記,你怎麼能對小野宮司如此無禮?”
“您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
高田弘一將事情經過告知給高田和子,她聽過後歎息一聲,旋即又笑起來。
“但最後結局是好的不是嗎?你啊,彆把事情鬨得太僵,小野宮司到底是弓浮神社的宮司。”
見自己兒子還要說什麼,高田和子莞爾一笑,拍了拍他的手。
“好了,我躺了那麼久,想去外麵透透氣,扶我到緣側坐坐吧。”
嘩啦!
高田和子在兒子的攙扶下推開走廊儘頭的玻璃門,有些費力坐到靠近庭院的被稱為緣側的長廊上。
“您在這裡休息,我這去把您病愈的好消息告訴大哥,讓他來看望您。”
高田弘記笑著說道。
“會不會太麻煩弘光了?他工作也忙......”
“再忙也得抽出時間來,之前就沒來,現在您病好了,他再不來,那就是不孝!”
“要是真這樣,我就上他家去揍他!您就彆管了,我來安排。”
他不由分說地跑去打電話了,高田和子隻好無奈地搖搖頭,一邊錘著腿,一邊看向庭院。
此時太陽早已儘數落下地平線,隻剩下些許淡白色的餘暉滯留天邊。
暮色逐漸充斥著世界,少許星辰在深藍色的底色裡閃爍,不遠處偶爾傳來路過汽車的鳴笛聲,身後隱約有著弘記高興激動的聲音。
大概是在與弘光分享自己醒來的消息吧,弘記這孩子,從小就急性子。
高田和子嘴角含著笑意,目光早庭院裡掃視,隨後定格在一處,神色微微怔然。
庭院的石牆上,不知何時蹲坐著一隻雪白的大狐狸,尾巴很大像是雲朵一般蓬鬆潔淨。
它側著臉,慵懶疏離的丹鳳眼注視著自己,微微頷首。
高田和子一眼就認出這是當年那隻上門討飯的小狐狸,隻是漂亮了太多,沒有了渾身泥水的狼狽模樣。
她愣了愣,站起身,數片緋色櫻花輕舞著凋落,花了眼睛,隻是眨眼的功夫,狐狸消失不見了。
“高中生......你是那孩子啊。”
高田和子明白了什麼,下意識轉過視線,發現緣側的一邊不知何時多了幾串飽滿晶瑩的桑葚。
“弘記,快來。”
高田弘記聞聲連忙走過來,剛想問什麼,見母親坐在緣側邊,像是遇到了什麼好事一樣,笑著遞過來兩串桑葚。
“這是?”
“那孩子送來的禮物。”
高田和子露出慈和的笑容,眼睛微微眯起來,像是許久不曾見過的長輩那樣輕聲感歎。
“已經長得這麼漂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