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仙。
鄚天賜今年六十有三,極為高大健壯,這個年紀卻滿頭青絲不見絲毫白發。
上月,嘉定鎮守張家來人責問,鄚天賜絲毫不給麵子,冷著臉直接就把人給趕走了。
讓他這麼氣定神閒甚至傲氣有加的原因,就是這些年河仙的快速發展。
此時的河仙已經是整個南洋除了會安的第二大港口,每年來往貨船近萬艘。
光是這個就為河仙帶來了幾十萬兩白銀的收入,其他林林總總加起來,河仙每年的財政收入總數已經高達七十餘萬兩了。
這是非常恐怖的數據,放到整個南洋來看,已經高於阮家的廣南國,隻排在緬甸貢榜王朝、暹羅大城王朝和安南北鄭幕府之下了。
充足的收入使得鄚天賜可以不斷收買河仙周圍的占婆人和真臘人部落為他所用,還能在緊急時刻雇傭西番浪人和華人海盜。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鄚天賜嫡子四人,庶子四人中,沒有一個在軍事上有天賦的。
包括他鄚天賜也是一樣,長於理政、屯田、大興貿易和文教,但是武略很差。
本來他對嫡幼子鄚子布期望很高,因為鄚子布繼承鄚陳兩家所長,鄚家長壽、身材高大,陳家知兵、有武略,是以鄚天賜從小就對鄚子布精心培養。
鄚子布身上遺留的父親對他不怎麼樣的印象,其實是鄚天賜對鄚子布太過嚴苛,而原本這個憨傻的鄚子布又不能理解的緣故。
所以令鄚天賜萬萬沒想到的是,因為他一再推遲扶正鄚子布的母親陳氏,再加上雞娃雞的太狠又嚴苛,導致鄚子布心裡逐漸開始扭曲,覺得父親就是不喜歡他,十分想逃離鄚天賜的控製。
這種嚴重的逆反心理又疊加青春期,再加上自我覺得童年日子過的憋屈又辛苦,導致到了順化沒幾年,鄚子布遇到了頂級綠茶阮氏媛後,對這種虛假的溫柔,根本毫無抵抗能力。
鄚子布前身巴不得永遠不回河仙,就在順化和最懂他心思的阮女神逍遙到老,是以,對鄚天賜的指令幾乎完全不理會。
而鄚天賜呢,這種掌權幾十年的割據之主,早就養成了唯我獨尊,容不得下麵人,特彆是子孫悖逆的性格。
鄚子布不把他當父親,他也就能狠得下心不管不顧。
鄚子布母親陳氏今年四十七歲,但保養的非常得當,與鄚子布原本腦海裡帶的記憶,認為父母關係不好不同。
實際上鄚天賜極為寵愛陳氏,陳氏也能理解鄚天賜不願意為了鄚陳合一大動乾戈,希望平穩發展的意圖。
是以,兩口子關係很好,唯一有問題的是鄚子布。
兩人把裴老爹帶回來的信一對照,陳氏就皺起了眉頭。
“阿布這到底是什麼怎麼了,這哪像是兒子寫給父親的信,他哪來的這麼大的怨氣”
說著,陳氏沒等鄚天賜做出反應,又開始變得泫然欲滴。
“布兒才十七歲就受了這麼大的侮辱,一個人從順化殺出來,不知道他怎麼到的會安,是不是吃了好多苦。”
鄚天賜聽了陳氏的上一句話,對鄚子布也有些怨氣,但馬上就看到了梨花帶雨的陳氏,思路被引到兒子吃了不小的苦,以及張褔巒明目張膽侮辱鄚家這上麵去了。
加上心疼妻子,似乎怨氣一下就消散了不少。
“張褔巒這狗賊,其父張福永陷害兄長,以致兄長鬱鬱逝於獄中,今日又辱我鄚家,看來亡我之心不死啊!”
與鄚子布記憶中大舅陳大定是突然病逝不同,實際上陳大定是被廣南國嘉定鎮守張福永陷害,在獄中鬱鬱而終的。
而這個張福永,正是現今權臣張褔巒的父親,被鄚子布火燒成碳的張福嶽祖父。
是以,與鄚子布這一燒,使得河仙和嘉定的明香人大感痛快,很多人都說鄚五公子實際上是在給舅父大人報仇。
說著,鄚天賜又從陳氏手中拿過了鄚子布寫給陳氏的信仔細看了看,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也倒不是完全沒改變,總算是開竅了一些,不但知道去找阿耀,收服了裴氏三人,還知道拉虎皮扯大旗,利用身份優勢先去北大年躲避一段時間。”
“公爺,妾身很是擔心啊!北大年蘇丹雖然實力不強,但暹羅那些潮佬可是布局了好久準備拿下北大年的,他們能容布兒帶著會安明香人去插一手嗎”
鄚子布在信中當然沒完全說實話,比如何喜文就做了淡化處理,但展現出來的事情發展,仍然讓陳氏有些心驚肉跳。
鄚天賜也看的有些心驚肉跳,海上萬裡浪危險重重,下了船又要去拚命,一個不好他就得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但終歸是一國之主,鄚天賜硬起心腸回答道:“我鄚家素來最缺戰將,布兒有這潛質,就該多去鍛煉鍛煉,日後也好....。”
鄚天賜欲言又止,陳氏這時候也很識趣的沒有說話了。
現在鄚天賜的兒子們明顯分成了三派,長子鄚子潢,次子鄚子淌都是已逝正妻,廣南國阮家尊室所生,看起來內有支持,外有強援。
但鑒於清和社和明香社的遭遇,河仙人對於他們的身份很有防範,鄚子潢等並不能真正得到河仙的民心。
另有小妾所生的鄚子泩、鄚子浚等,其中四子鄚子泩少有大誌,精於變通,頗肖鄚天賜,經商、學文皆有所成,深得鄚天賜喜愛。
曆史上就是他接了河仙的基業,為第三代之主。
最後一派,自然就是鄚子布了,他是明香人大英雄陳上川的外孫,根正苗紅的典型,最為河仙、明香兩地漢人接受,但可惜為人憨傻又偏狹,實在難當大任。
鄚天賜也沒有說話,鄚陳合一這個事情,推行的阻力太大。
且河仙漢人實際上隻有四五萬,其餘都是真臘、占婆和越人,嘉定陳家明香人卻有**萬。
一旦鄚陳合一,很大可能會造成陳家成為大號外戚,來個喧賓奪主。
對於鄚子布來說,陳氏雖然有心,但他上麵還有四個兄長,就算鄚天賜喜歡他,也不可能說出讓他繼位的話,更何況鄚天賜最喜歡的並不是鄚子布,而是鄚子泩。
沉默片刻後,鄚天賜笑著對陳氏說道:“卿卿為我磨墨吧,我寫道手令,調鄚龍統精兵三百,大船兩艘,讓他去支援布兒。
你再回家,去找大勝兄,讓他儘量抽一百紅襖銀刀兵相助。”
河仙鄚家的武力分為五營,以龍、鳳、虎、鯤、鵬為號,軍官都是鄚家的家將,統帥哪個營,就在以哪個營為名,鄚龍就是龍字營統領,算是河仙的精兵之一。
紅襖銀刀兵則是由昔日陳上川親衛後人組成,是嘉定明香人的中堅武力,因其穿明式紅色戰襖,用銀光閃閃鋼刀而得名。
陳氏則有些擔心,“如今張褔巒三番五次派人來找麻煩,河仙也需多加防備,抽走鄚龍和精兵三百,恐嘉定方麵有異動啊!”
河仙的常備武力和會安差不多,都隻有七八百半常備軍,擴軍基本靠臨時雇傭和征召。
而阮氏廣南國為了吞下明香人與河仙,在嘉定設有正兵五營,共約六千餘人,由嘉定巡撫,五營提督官阮魁德統領。
“阮魁德為人貪鄙,且是阮家尊室,對張褔巒把持朝政早有不滿,我多送金銀,定能使彼按兵不動,卿卿勿憂,早去知會大勝兄。”
陳氏點了點頭,鄚天賜雖然打仗不擅長,但這些方麵可以說非常擅長,他說沒事,就一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