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月1日,日本新年日。
東京都港區某頂級豪宅,二樓書房。
“原諒你們是上帝的事,我的任務就是送你們去見上帝!”
看著手裡那封印有對方簽章,而且還是毫不避諱的用手寫而成的“挑釁信”。
新民主黨的二當家,正值壯年的前原誠司“氣抖冷”,捏著信件的手指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泛白了。
“一個區區的家,也敢對我們新民主黨大放厥辭!放肆!實在無禮至極!
難道他以為打退了幾個商人,就代表他能在日本國,在東京都無法無天了麼?”
前原誠司將手裡的“挑釁信”瞬間撕了個粉碎,隨後扭頭看向茶幾另一側的和服老頭。
和服老頭老神在在的喝著濃茶,似乎並沒有因為北川秀的“挑釁信”而感到多麼生氣。
他能一路從戰後時代崛起,從日本文壇跳躍到政壇,靠的便是這一身牢不可破的養氣功夫。
“誠司啊,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有關我在文壇寫書的小故事麼?”城山三郎倒了一杯濃茶,慢悠悠地推到了他的跟前。
“老師的小故事?當然記得了!不知道您指的是哪個?”
前原誠司發泄完怒火後,一屁股坐在茶幾前,將桌上的那杯濃茶一飲而儘,胸口終於舒暢了些。
“所有。”城山三郎笑道,“譬如我剛出道時,正好碰到穀崎一郎和竹內治並稱雙雄的年代,我這種小作者,根本不被文學界的一群泰山北鬥看好。”
前原誠司其實沒什麼心情聽城山三郎回憶往昔。
畢竟北川秀都打到家門口了,再不行動起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倒黴蛋。
但離開山梨縣來到東京都後,父親特意囑咐過他,一切行事都要聽城山三郎的,切記不要忤逆他的意思。
城山三郎的仕途因年紀問題,確實已經到頭了。
但他一連扶持了前原家的兩代人,亦是新民主黨內最大的元老,唯一能和菅直人抗衡的前輩,是目前的前原誠司絕對不能輕視的人。
所以他按捺住心頭的不悅,低頭假裝聆聽教誨。
“事實也正是如此。
穀崎一郎是我們這一代人裡,最先成為文壇‘天下一品’的家。
被老一代人評為文學天賦‘天下第一’的竹內治更是差點就成了我們文壇的新‘天下第一’。
可他們最後的結果呢?”
城山三郎笑了笑,繼續說道,
“穀崎一郎坐了那麼久文壇‘天下第一’的位置,卻因為小輩的事沒沉得住氣,最後功虧一簣,成了千古罪人。
竹內治年輕氣盛,公開進行左翼活動,最後把自己在文學界的前途全毀了。
除了他們兩人外,有馬賴義、永井和風、百田尚樹這些人,哪個文學天賦不比我強,可結果呢?
有馬賴義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永井和風為他那個與實力不匹配的野心買了單,百田尚樹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所以啊,誠司,你要記得我說的這句話。人呢,貴在有自知之明。
不要去做超出能力極限的事,不要去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要擔心會一直輸。
人,隻要活著,就有未來,就有希望。
因此與其被北川秀撩動心弦,變的失去理智,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應對他的攻擊,怎麼絕處逢生。
隻要能熬過去,繼續活著,總有一天,他也會消失在曆史的車輪下。”
不久前,河出書房和新文象的日本第一出版社之爭徹底落下帷幕。
最後的結果是河出書房與旗下的雜誌《文藝》用各種打破記錄宣告了全日本,誰才是出版界的no1。
原本在新文象背後大力支持的三菱、住友兩大財團也紛紛退出這場商業戰,三菱商事的岩崎常務更是說出了“未來我們也許會和河出書房、北川文娛合作”的話。
原新文象出版社的社長大西平背刺了原公司,然後又光速辭職,之後不久更是寫了長篇大論諷刺和嘲弄永井和風。
一時間,寫了《地獄之花》,還揚言這是自己的封筆之作的永井和風頓時成了群嘲的小醜。
“這是我的封筆之作,拜托大家了!”
這句話也成了1998年年末的熱詞,風靡互聯網,直接被網友玩壞了。
就在昨晚,1998年的大晦日,因接受不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又不甘心變成財團手裡的犧牲品,昔日的“天下一品”永井和風和他的情人兼秘書憐子於豪宅中燒炭自殺,成了兩具冰冷的屍體。
永井和風一死,樹倒猢猻散,守舊派文人沒了精神領袖,一個個丟盔棄甲,慌不擇路的逃亡各地。
日本文壇的守舊派勢力也隨著1998年的遠去而徹底淹沒在日本文學史的塵埃之中。
這些事情,讓城山三郎對自己的行事風格更加篤信不疑。
隻有活著的人,才配擁有一切。
“那老師您的意思是”
前原誠司內心的真實想法是,這些老家夥的失敗和死亡關我屁事?
他們輸,是因為他們不夠強,明明打不過北川秀,還硬要一邊喊著“為了守舊派的榮光”,一邊衝上去找死。
可他不一樣。
他是三十六歲就做到新民主黨二當家的男人,是國土廳長官、建設省預備役大臣、眾議院“安全保障委員會”委員、“武力攻擊事態對應特彆委員會”首席理事。
他頭頂上的光環僅次於菅直人,是未來有可能成為“町村信孝第二”的男人。
他怎麼可能對一個文壇的執牛耳者低頭?
在前原誠司的眼中,隻有那些老頑固,那些喜歡附庸風雅的老家夥們,才會敬重和畏懼隻能拿著鋼筆指點江山,頤指氣使的文人墨客。
日本文壇的“天下第一”又如何?
隻要他願意動動手指,有的是政界高官肯出來幫忙對付北川秀。
北川秀寫再厲害,難道還能影響到政治格局和政府麼?
而且北川秀名下還有北川集團這種大企業。
既然從了商,那就得歸通商產業省管,而他的父親恰好曾擔任過通商產業省的商業廳長官。
前原家在通商產業省有的是朋友,還治不了一個北川集團?
當然,表麵上他還是低頭谘詢著城山三郎的意見。
這和服老頭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老家夥,一大把年紀了,還想著掌控他們前原家的兩代人。
如果在這裡忤逆了他,保不準老家夥就跑去父親那裡告狀了。
羽翼未豐的前原誠司不希望在這種節骨眼上被老家夥背刺。
“很簡單。”
提到問題的“解法”,城山三郎悠閒的態度瞬間一變,宛如獵鷹般坐起身,直視著前原誠司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第一,徹底放棄慈愛集團,不能因為這個公司而深陷泥潭。
第二,北川秀絕對會在新年後有新動作,大概率是要用他最擅長的文學作品來抨擊我們。
搞不好他這次不僅要搞垮慈愛集團,還可能想對付我們。
而文學作品這一塊,目前日本文壇絕對沒人能和他抗衡。
所以我們必須要避其鋒芒,最好做一隻縮頭烏龜,什麼都不要回應,不要爭辯,不要理會。
第三,近期你記得在黨內稍微收斂一些,即便讓菅直人獨攬大權又何妨?反正你比他小了十六歲,時間就是你最大的優勢。
就算未來他去競選首相,甚至選上了首相,那對你也是利好。
畢竟再怎麼和你不對付,你們也都同屬於新民主黨,總不能半途而廢跳槽到自民黨去吧?
他當選了,你身為新民主黨的二當家,難道還混不進首相內閣?
隻要進過一次內閣,有了全新的資源和人脈圈,等他退下的時候,你就是真正的強有力競爭者了。”
城山三郎早就把前原家兩代人,甚至三代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第一代,前原誠司的父親,就是靠他遺留的資源成了炙手可熱的政界大人物,為的便是給更有天賦和潛力的前原誠司鋪路。
第二代,前原誠司隻要按照他的思路走下去,保底是個首相內閣成員,以後問鼎首相之位也不是沒可能。
退一萬步說,即便前原誠司失敗了,沒能走到最高點,那他的後裔,前原家的第三代,也將厚積薄發,成為日本政界的新領袖。
對於城山三郎而言,他從不擔心前原家會不行,他要擔心的隻有自己的壽命問題——
萬一活不到前原家第三代起勢,他會抱憾終身的。
城山三郎字字珠璣,如果北川秀在這裡,一定會覺得這和服老頭才是他目前碰到的最強敵人,比穀崎一郎還強。
奈何心高氣傲的前原誠司根本不為所動。
他打心底裡看不起城山三郎這些被一個區區文人所震懾的政界前輩。
政界要遠高於文學界,身為政界翹楚和新一代領軍人物的他,憑什麼要向北川秀低頭?
聽從城山三郎的建議,給北川秀寫那封“討好信”,就是他的最大讓步了。
既然對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硬碰硬好了!
前原誠司自認為已經做到了先禮後兵,就沒必要再妥協讓步了。
而且城山三郎根本不知道慈愛集團賺了多少錢,那些錢,可都是未來他競爭首相寶座的政治獻金啊!
慈愛集團的不少股東也是他的政界好友,是他的人脈圈,怎麼可能說拋棄就拋棄。
“誠司?”城山三郎見他還低著頭,忍不住皺眉問道。
前原誠司連忙抬頭道:“明白了,老師,我會按照您說的方法去做的。”
“嗯,那就好。”城山三郎滿意的點了點頭。
前原誠司比他的老爸還桀驁,不好控製。
但這麼多年的“規訓”下來,他也成了願意乖乖聽話的弟子。
“對了,誠司,你可千萬彆舍不得慈愛集團的那些利潤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城山三郎又提醒道,
“你應該明白,要是真全部被揭發了,不說國民輿情,單是政界,都會容不下我們的。
這些年,我們也從那裡拿到了不少好處,是時候該舍棄這個‘馬桶’了。
反正沒了慈愛集團,還有慈祥集團、友愛集團等等,隻要我們掌控了權力,想要有多少這種‘馬桶’,都隨時能有的。”
“我知道,老師。”前原誠司不住點頭,心裡卻盤算著該怎麼瞞天過海,在城山三郎不知情的情況下,繼續保留慈愛集團,並且打擊報複下北川秀,讓他分清楚大小王!
新年的第一天,北川秀就在家裡閉關寫書。
這讓陪著夢子和兩個小家夥去了初詣,第二天又忙前忙後的蛇喰麗有點小不爽。
當然,不爽的情緒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滿滿的期待感和敬意所取代了。
時至今日,蛇喰麗隻是有點無法接受北川秀從那個一無是處的寄生蟲變成了人儘皆知的北川老師這件事。
這就是她總會對北川秀產生逆反情緒的根源。
不過不能接受歸不能接受,她的身體和情緒反應還是很老實的。
放在即將要火的輕裡,她就是典型的“口嫌體正直”。
因為這次寫的書要用來揭發慈愛集團的暴行,還要和新民主黨的二號人物麵對麵較量。
所以深知這些事難度的蛇喰麗很快就擺正了心態,沒有過多打攪北川秀,還很老實的跟著河出靜子、齋藤玲奈她們帶小孩,幫北川秀處理各類閒雜事。
而男人們則一頭紮進了各自的任務裡,沒管什麼新年第一天,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了——
他們並不覺得對手是新民主黨的大政客就有什麼好害怕的。
相反,以東野圭吾為首的這群北川派男人們,反而覺得能和北川老師一起對抗腐朽肮臟的日本政壇,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
自己這群朋友們的想法,北川秀並不清楚。
此時正在瘋狂寫書的他得趕在1月5日最新一期《大眾》發行前,把《熔爐》的一部分刊登出來,先給囂張無比的前原誠司等人一記當頭棒喝!
因為就在剛剛,北川秀從町村信孝那邊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前原誠司等人並不打算放棄慈愛集團。
他們想和自己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