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程開顏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個臉上掛著溫柔笑容的母親,向自己伸出纖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啊什麼啊?一點革/命自主性都沒有!媽還能貪了你退伍費不成,給你存著娶媳婦!”
徐玉秀手撐著下巴,笑眯眯看著程開顏,眼裡哪裡還有溫柔,隻剩下狡黠的目光。
程開顏一時無言以對,重生之後的第一桶金居然被交公,更是沒想到她居然是這種媽。
說好的舊時候的母親都是賢妻良母型的呢?
好嘛……
彆看徐玉秀已是為人母親,但到底是曾經的大家閨秀,年輕時大小姐精靈古怪的性子還未完全消散。
其實徐玉秀十八歲就嫁給了程開顏的父親,到這會兒也才三十九歲出頭,再加上改造那些年裡,其實過得並不苦。
人家在田裡挖野菜,頂著大太陽鋤地,累死累活一天才一個公分。
徐玉秀在村小裡教小孩讀書,每天太陽曬不著,還拿好幾個工分。
人家村裡還感激著她,時不時送點雞蛋麵餅給她,日子過得彆提多舒服了,後來平反回城也是最先的一批。
“怎麼你不服氣?”
徐玉秀依舊是笑眯眯的,可一隻白皙玉手朝著程開顏耳朵擰了過來。
“嘶!!痛痛痛痛,媽快鬆手!錢在大衣口袋裡縫著,彆揪了!”
程開顏耳朵一痛,一時痛呼起來,這可是前世當孤兒從不曾有過的待遇,此刻和母親拌嘴打鬨倒讓他有種家的溫暖歸屬感。
“臭小子!翅膀硬了,你媽還收拾不了你呢?”
徐玉秀嗬嗬一笑,當即扯過一旁凳子上掛著的軍大衣,先摸了幾個口袋摸出十幾塊錢,然後又在內袋裡摸了摸,果然一疊紙鈔在裡麵卷成一個圓柱形。
口袋邊緣細密精致的針線,令徐玉秀挑了挑眉,旋即將軍大衣翻了個遍,最終找到幾個縫補的痕跡,是一個個小花朵。
徐玉秀心中了然,隨後笑吟吟的道:“喲~大少爺出去幾年怎麼還學會縫衣服了?”
“不會,彆人幫我縫的。”
程開顏埋頭扒飯,腦中卻不自覺冒出一個紮著大麻花辮子,穿軍裝嬌柔中帶著些許英氣的女戰友。
“彆人?關係不一般吧?”
徐玉秀心知肚明,這針腳手法明顯是個女孩兒的,轉而又告誡一聲:“你小子可彆胡來啊,你還記得你有個娃娃親嗎?話說也有一兩年沒來信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
程開顏敷衍道,他對娃娃親不感興趣,都1979年了,還搞封建老思想那一套呢?
現在可是自由戀愛的時代,不知道多少知青在鄉下結婚生子,孩子都五六歲了,城裡爸媽都不知道。
例子多了去了,回了城又是一波雞飛狗跳。
不過這退伍費上繳就上繳了吧,他有的是法子賺錢。
剛才說讓她老人家過上好日子,這一千五百塊錢上繳,也算是孝敬她老人家吧。
“謔……有一千五呢?難怪你小子一下沒忍住拿了退伍費就跑回來了。”
徐玉秀此時已經拆了線,舔了舔指頭一張張數完,有點驚喜的說道。
這時候,在公辦高中當老師,新進的老師一個月二十六塊錢。
徐玉秀是本科學曆,教書到現在快二十年了,再加上職稱因此一個月工資是五十八塊錢。
雖然比不過專家教授動輒一兩百的工資,但五十多塊錢的月工資現在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據官方統計,這年頭全民所有製年平均工資在八百零三塊錢左右,實際上可能得大打折扣,普通工人年工資大概在兩三百,折合下來二三十塊一個月。
一千五百塊,相當於一般人四五年不吃不喝才賺得到,當然這的確是程開顏花了四年攢下來的工資。
不過部隊裡沒工資這一說法,那叫津貼。
入伍時間越長,津貼越高。
頭年六塊錢,第二年七塊,第三年八塊,第四年十塊。
即便是程開顏入伍四年,一個月十二塊錢,多的兩塊是在南疆戰事一線,戰時津貼多發兩塊錢。
平時吃喝穿用,花不了什麼錢,再加上程開顏是二等功,也就是退伍費可能要高一點,按照退伍士兵安置條例,是要上漲10%的,這才有的一千五。
“彆說了,都是孝敬您的。”
程開顏心裡在滴血,但臉上表現得毫不在意,滿臉都是孝敬老媽的笑容。
“咯咯~瞧你這話說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喏…給你十塊錢零嘴,管兩個月哦!”
徐玉秀很滿意兒子的孝順,掩嘴一笑抽出十塊錢拍桌子上,起身走了。
十塊錢零花錢管兩個月,這話你也說的出來。
程開顏看著老娘的背影嘴角一抽,他已經能預想到以後日子是怎麼過的了!
不過這是七九年,改革開放剛出台沒幾年,十塊錢相當於半個月工資呢。
省省應該還夠用。
不行!
擁有自己的小金庫,勢在必行!
程開顏有點心憂,男人手裡頭沒錢可不行!
他沒想從老媽手裡頭要,老媽這裡麵一個人生活雖然節儉,但身體不太好,吃藥也是一筆開支。
這一千五退伍金不算什麼,給了就給了,大不了再賺,況且本來就是她的……
……
“趕緊洗個澡,身上臭死了!”
吃完飯,徐玉秀收拾好東西,一臉嫌棄的吩咐道。
這話居然讓程開顏有種後世大學生放假回家的感覺,頭一天你是我的心肝寶貝,第二天就各種嫌棄。
不過程開顏坐火車好幾天沒洗澡,再加上火車裡麵悶得很,身上確實一股味兒。
這年代的人洗澡,還真是個難事。
燒水洗吧,廢柴火跟煤炭。
去澡堂子洗吧,要花錢。
就像現在,程開顏站在廚房裡一個有下水管道的角落,提著從鍋裡舀出來的兩桶水,倒在一個大紅色澡盆子,一時間廚房裡霧氣彌漫。
這種叫坐浴,程開顏記得以前年紀小的時候,就被按在澡盆裡,一瓢瓢熱水倒在身上,燙得跟殺豬褪毛似的,關鍵徐玉秀還一個勁兒的覺得不燙。
回憶了一番美好記憶。
他剛脫下衣服,窗戶邊一道道寒氣冷得他雞皮疙瘩炸開,冷得身子直哆嗦,他忍不住扯著嗓子喊:“媽!要不我去澡堂子洗吧?”
“你要去澡堂子洗?敗家子兒!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一張澡票一毛錢,沒個兩三毛你還洗得完?你錢多燒得慌是吧!”
院子裡,徐玉秀搬了個板凳正在水井邊搓衣服,聽到屋裡動靜笑罵道。
這邊兒,程開顏洗完澡再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整個人舒坦極了。
回到自己房,空間不大不小,大概二十幾平。
也難怪從小到大院子裡的同齡人都羨慕他,這年頭的獨生子女可太少了,哪家沒兩三個孩子,一間屋子住四五個人都不算什麼。
一張酸棗木打的單人床,窗戶邊一張書桌,書桌旁邊坐落著一個書架。
上麵放著程開顏從小到大看過的書,還有徐玉秀做的教案與筆記,甚至還有學生的作業本,顯然程開顏不在家的日子,徐玉秀那這裡當書房在使用。
最顯眼的還是角落裡一架鋼琴,程開顏走近了一瞧,琴蓋中間刻著金色字體:STEWA。
謔!還是施坦威。
據母親所說,這架鋼琴是從外祖母小時候練琴時購置,當時徐家還是京城的書香門第,請了一個法國女人作為音樂教師教授鋼琴,這架施坦威也是在其建議下購置,五千大洋呢!
後來家道中落,隻有這家施坦威當做傳家寶一直留了下來。
承載了外祖母和母親,還有程開顏小時候練琴的時光。
“嘎吱~”
程開顏緩緩打開琴蓋,木材質的琴蓋曆經幾十年,表麵早已斑駁不已,有不少碰撞的痕跡,不過其他地方依舊像刷了一層油似得光滑,母親保養得很好。
“叮咚叮咚~”
手指像觸動肌肉記憶似得,下意識在琴鍵上彈出一個和弦。
雖然音色有些失準,但聽著耳熟中帶著淡淡憂傷的旋律,一個名字很快跳了出來:風吹過的街道。
“嗯?我的記憶……”
他神色驚疑不定,因為此時他赫然發現,前世聽過的曲子,看過的小說……都在腦中纖毫畢露的任由他調用。
金手指?超記憶?
念及此處,程開顏臉上露出笑容,整個人放鬆的倒在柔軟的床上,側著臉輕嗅印花被單上洗衣粉與陽光暴曬的味道。
從未有過如此美妙的開局!
或許寫寫文字,做個文抄公或許會不錯?
念及此處,陣陣疲憊席卷而來,躺在床上的程開顏漸漸沉入深海。
“嘎吱~”
院子裡洗完衣服的徐玉秀,將衣服晾好,推門走了進來。
徐玉秀看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毫無睡相的程開顏,無奈的一笑,“臭小子!大冬天睡覺連被子也不蓋!”
蓋上被子,掖好被角。
“既然回來了,看來成婚的事也該提提日程了。”
徐玉秀心想,轉身坐於桌前,執筆寫起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