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裡,倏然歸於沉寂。
葛敬春不開口,梅千落也是一語不發。
但是跟葛敬春的冷靜沉著不同,梅千落腦門上有著細細密密的冷汗。
不僅僅是因為身上的疼痛,主要是因為,自己上了那人的惡當。
如今想來,那人一刀便能斬了自己的手臂,隻需要再出手一次,就可以取了自己的性命,可他為什麼沒有出手?
而是站在那裡和溫柔說話?
給了自己可以脫身的機會。
但……那當真是機會?
自己如今血虛氣短,內息都大不如前,此人若是真的跟在自己的身後,他能察覺到嗎?
越想越是覺得心頭駭然。
而葛敬春則冷冷環視周遭,想儘辦法查找此地的第四個人。
卻聽到笑聲忽然響起,聲音微弱,但格外刺耳。
葛敬春臉色一沉,扭頭看向地上那個黑衣人。
這是一個女子。
黑衣蒙麵,看不出來具體模樣,但玲瓏有致的身材卻儘顯無疑。
她此時笑的有些猖狂,讓葛敬春的臉色越發難看:
“將死之人……你笑什麼?”
“堂堂的飛雲枯葉,一個照麵便被人斬了一條手臂。
“那般厲害的詭杖伏龍……此時卻好像是個膽小鬼一樣,警惕著周圍的一切。
“看到你們兩個落得這般下場,難道我不該笑嗎?”
那女子笑著開口,聲音卻不算太大。
畢竟身上有傷,剛才也是從鬼門關裡走了一圈出來,這會的狀態並不好。
葛敬春輕輕搖頭: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夏家的小女兒夏晚霜。
“當年幫主帶著我們滅你夏家滿門,你運氣好,正好不在家中。
“這些年不曾見你現身,我等也未曾趕儘殺絕。
“你好好保著性命,嫁人生子不好嗎?何苦自尋死路。”
他一邊說,一邊朝著夏晚霜走去。
同時暗自警惕八方。
他懷疑斬了梅千落手臂的那個高手,如今已經到了周圍。
隻是見他警惕太重,未曾現身罷了。
所以,他故意作勢要殺夏晚霜,就是主動露出破綻,待等那人出手,方才能夠給出雷霆一擊!
可一直到他走到了夏晚霜的跟前,周圍也沒有任何變化。
這一刻,哪怕是詭杖伏龍,也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疑神疑鬼了。
不過沒來的話,倒也更好。
殺了夏晚霜之後,將此事稟報幫主,集結天舞城內神沙幫所有好手,一起出手去將那高手圍殺就是……
心中這般想著,他正要出手,卻忽然周身一冷。
這寒意絕非錯覺,他猛然回頭,就見梅千落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道陰影。
身形籠罩在黑暗之中,葛敬春無法看清楚對方的容貌。
但是卻可以看到他拿刀的手。
刀橫在梅千落的咽喉之前,梅千落嘴巴開合,然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被人點了啞穴!?
身形也被人拿住,手臂能動,卻無法去抓背後的人。
除了等死之外,彆無他法!
“住手!!”
葛敬春驚呼一聲,心中冰涼一片。
自己已經足夠警覺,借夏晚霜漏出破綻的計謀也成功了。
可結果卻跟自己想的不同。
自己竟然無法察覺到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這人行動之間,竟然沒有半點動靜?
念頭泛起的刹那,刀鋒已然在梅千落的咽喉走了一圈,人頭不曾落地,是被另外一隻手給抓住了頭發。
葛敬春目眥欲裂。
他和梅千落是數十年的交情,彼此分彆作為神沙幫的二當家和三當家,平日裡雖然有些小矛盾,但大體來說交情仍舊深厚。
怎麼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眼睜睜的看著梅千落被人一刀斬了腦袋,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
葛敬春足下一點,身形好似離弦之箭。
可就在狂奔不過丈許,梅千落那無頭的屍體,便呼嘯著朝他砸了過來。
葛敬春臉色一沉,雙手一送,接住了梅千落這無頭屍體的時候,隻覺得其上紫意縈繞,裹挾著龐大的力道,不由自主的被這屍體推動,身形不住後退。
一直退到了房門之前,方才止住去勢。
再抬頭,院子裡已經沒有了方才那人的蹤跡。
“出來!!”
葛敬春低聲怒喝。
之所以不放聲大喊,主要還是擔心被天舞衛發現。
他一把拿起了門邊的龍頭拐杖。
這是他的兵器。
詭杖伏龍,說的主要是他這一套【伏龍杖法】,前麵的那個‘詭’字,則形容此人詭計多端。
然而他再有什麼陰謀詭計,在這一刻也不好使了。
來人神出鬼沒,輕易之間便斬了梅千落,好似殺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神沙幫三當家,僅僅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無名小卒而已。
這等本領,容不得他再做他想。
而他這一聲喊之後,還真的有東西出來。
打著呼嘯狂襲而來的是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葛敬春幾乎瞬間就猜到了,這是梅千落的人頭。
有心一杖落下,直接將這人頭敲碎。
但終究不忍心……他側身閃避,任憑那人頭砸進了房間之內。
正要循著人頭來處去找暗藏之人,身後卻忽然傳出勁風。
什麼時候到了我身後?
葛敬春心頭一凜,猛然回頭,龍頭拐杖一甩,砰的一聲,將身後的人掃飛出去。
可葛敬春半點欣喜之色都沒有。
因為被他掃飛出去的……是夏晚霜!
飄忽的刀光忽然被眼角捕捉,森冷的殺意已經到了自己的背後。
這一次……是真的!
可是葛敬春已經來不及回頭。
方才他蓄勢一擊,如今舊力已竭,新力未生。
哪怕明知道背後這一刀是要命的……卻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嗤!!
刀鋒入肉,斬出裂帛之聲。
隻是這刀鋒本以為當是從肩頭之類的地方斬下,卻怎麼都想不到,它竟然打腋下而來。
不是斬……而是戳!
刀鋒直接從肩膀竄出,鮮血淋漓,隻要一想到這都是自己的血,葛敬春隻覺得遍體生寒。
他驚呼一聲,想要脫身。
可身形被刀貫穿,如何能走?
就見這刀鋒一變,發出噗地一聲響,一條胳膊直接被拆了下來。
緊跟著雙腳腳踝一冷,低頭一看,腳脖子處正有絲絲鮮血流淌,他下意識的提步往前,腿是抬起來了,但是腳卻留在了原地。
撲通一聲,整個人直接撲在了地上。
隻聽頭頂一個聲音傳來:
“你讓我出來,我出來了,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