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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收拾殘局後疲憊不堪,運送體型龐大的熊身和三具屍體也需要板車,盧修斯命令兩名護衛先行回去再多叫幾個人來,其餘人暫時留守在叢林,最後紮營一夜。
不知為何,拜恩內心深處還是渴望再見到那個絕美的精靈。
他半夜時分再度坐起來,感到有些困意卻始終睡不著。
“拜恩。”
深沉的聲音從附近響起,拜恩發現父親盧修斯正在守夜,雙手環胸,神色疲憊地凝視著他。
盧修斯在那場戰鬥後就一直在不斷思索,當時突兀出現的自私想法隱藏於內心最深處,總是過意不去。
拜恩是自己血脈相連唯一的兒子。
可我真的會願意為他而死麼?
口口聲聲血脈相連的親人最重要,可是關鍵時刻內心深處的自私卑劣還是會湧上來,盧修斯搖了搖頭。
拜恩敏銳地察覺到父親有些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具體的原因。
“父親,你怎麼了?”他詢問道。
盧修斯平靜地看著拜恩,突然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長大成人,甚至比年輕時的自己更英俊帥氣,就像是一位真正高貴的貴公子。
而自己呢,已經無可奈何地有一些蒼老痕跡了。
衰老,以前是盧修斯從未想過的一個詞彙,突然間躍上他的心頭根本揮之不去。
他極為緩慢開口道:“有些過去的事情想和你說說,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的那些過去。”
“好,好的。”
起身的拜恩內心有點激動,其實他一直對於父親的過去不是很了解。
出生後的拜恩就隻在母親的單獨撫養下長大,母親是一位著名畫家的女兒,很有繪畫天賦,可是那個家族不認為女性能成為畫家,所以母親始終不能係統學習繪畫。
一直以來她都將成為畫家的希望寄托在拜恩的身上,可就在拜恩學習繪畫的第二年,恐怖的瘟疫來襲,整座城市的一半人都死在這場持續數月的可怖瘟疫裡。
母親死後,他來了。
那個自稱是他的父親的男人,母親很少提起他,語氣裡卻總是有著崇拜。
瘟疫裡活下來卻體弱多病的拜恩迷茫地跟隨著盧修斯離開,在漫無目的又漫長的旅行途中,不斷觀察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他看似慵懶實則勇敢又機智,能夠機敏地應對任何突發情況,眼神和言語裡充滿能夠帶領他人不斷前進的自信和魅力。
父親或許不是詩集裡的大英雄,可拜恩真的很崇拜他,也越來越會下意識地學習這個眯眼睛微笑的危險男人。
夜色中的篝火劈啪作響,兩人來到營地的邊緣。
那個四十多歲麵容堅毅的老男人坐在石頭上望向黑暗夜色沉默許久,就仿佛在凝視內心深處,終於緩緩開口說道:
“我早就忘記了你母親的名字,其實在離開那裡不久後就不記得了,畢竟我和她隻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
什麼?
拜恩神色愕然!
“我們的傭兵團曾經在你小時候的城市裡逗留過一個月,我在那裡偶然遇到你的母親,或許是因為我身上那種危險的氣質對安逸之人而言很致命,她很快就墜入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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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恩低著頭,盧修斯麵無表情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是在一個頗有名氣的傭兵團裡長大的,那些老傭兵們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樣,我從未想過離開傭兵團,而是想在那裡死去。”
他從來沒有想過離開傭兵團,那為什麼還會回來找自己和母親,敏銳的拜恩內心深處不禁困惑。
莫名的,拜恩有點希望父親不要再繼續講下去。
盧修斯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
“曾經的我很喜歡賭博,而且更加喜歡作弊,經常會用作弊的手法來贏錢,直到有一次我遇見了一個很有錢的家夥。”
那是一個身穿黑袍的黃色眼睛老人,雙瞳就像是蛇瞳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在賭桌上冷笑著凝視我,仿佛能看穿我作弊的手法一樣,可實際上卻又輸給我一次又一次,剛開始的我還誌得意滿高興極了。”
“可隨著贏錢越來越多,從未贏過那麼多金錢的我,下意識地感到恐懼了。”
“於是我找借口離開賭場,回到傭兵團後就再也沒去過那裡,等到幾天後就將這件事情完全忘到腦後。”
說著說著,盧修斯漸漸地徹底陷入回憶之中。
當時,他下意識地就感覺到黑袍老人身上的不安氣息,匆忙找借口離開賭場,回到傭兵團的前幾天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們的隊伍照常在野外行進,一切就像是平時那樣正常。
直到有天早上,他剛剛早起就從帳篷裡突兀地感受到可怖的惡意。
那是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死亡氣息,令人軀體不自覺地緊張!
盧修斯極為警惕,小心翼翼地來到帳篷的外麵。
他的肌肉瞬間緊繃,無比恐懼目睹周圍的所有人都被石化的詭異場景,傭兵團的每一個人都在茫然神色中變成一具具栩栩如生的石雕!
那個黑袍老人終於來了!
他隻是第一眼就認出對方的眼神,雖然“黑袍老人”如今展現出的真實形體其實是一頭長達近百米的黑色巨龍,可那雙黃色蛇瞳完全沒有變化!
它說:“再來賭吧,你隻需要贏我一把,就算徹底贏了,我會放過所有人。”
它冷笑道:“要麼是自己的內臟,要麼是傭兵團的那些人,你可以自選籌碼。”
強大的可怖龍威之下盧修斯極為害怕,心跳開始加快,汗水從額頭滂沱而下,手掌潮濕,仿佛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裡麵,讓他無法暢通地呼吸。
必須要做出抉擇,可是看到黑色巨龍的冰冷嘲弄眼神時,他的心就瞬間如墜冰窖,下意識地就知道想要贏下賭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自己根本還不想死啊!無論如何,我都不想死啊!
盧修斯非常艱難,不斷顫抖地將心底最深處的話說了出來。
“他們,他們當籌碼。”
說出後的瞬間,他居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竊喜和解脫感。
但盧修斯還是下意識地想,自己一生中和人打賭幾乎未曾遇到對手,未必就絕對會輸得一塌糊塗,接下來的賭局一定要儘可能地贏下。
它猛然大笑!
“好!”
接下來持續了一天一夜的賭局裡,涉及種種前所未見的玩法,盧修斯即使是使出渾身解數甚至嘗試作弊,卻總是無法贏下來哪怕一局,大部分賭局甚至以普通人的力量根本就無法完成,最後的結果幾乎是一邊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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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不知為何漆黑巨龍的運氣總是極好,就算盧修斯稍微僥幸占據上風,最後也每次都被對方翻盤。
恐懼,無力,絕望,瘋狂,幽深如海的負麵情緒湧入腦海,盧修斯顫抖著,跪在地上聆聽雕塑不斷破碎的聲音。
伴隨著傭兵團裡人們化成的雕塑一個個破碎,他最終得知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的籌碼用完了,蟲子,再見了……不,再也不見了。”
漆黑巨龍的聲音極為冰冷且沒有絲毫的感情,甚至懶得再做嘲弄,隨後它無比高傲地翱翔飛走,留下盧修斯一個人獨自崩潰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營地邊緣的盧修斯的思緒從回憶中逐漸走出,語氣平靜地繼續說下去。
“當時的我徹底陷入絕望,幾乎一切都被突然間奪走了,渾渾噩噩了不知道多久。”
巨龍是神秘生物裡也是極為少見的一種強大存在,父親口中講述的內容根本匪夷所思,拜恩目瞪口呆地聽到此處。
盧修斯的眼神中某種情緒逐漸波動起來,呼吸也變得逐漸急促。
“從那以後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賭博,真正要說的話,恐怕就隻有主動來尋找失落之主的這步棋算是賭博吧,而且還是一次最為重要的豪賭。”
他眼神裡充滿憤恨和惡意,咬牙發出的聲音沙啞到幾乎歇斯底裡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作為普通人的我是不可能贏的,那個黑色老蜥蜴的很多賭局必須有足夠強大的超凡力量才能完成,終有一天!終有一天等我變得足夠強大,我要再次找到它!”
“我絕對要贏下它!然後殺死它!親手剝掉它的皮!”
拜恩凝視坐在身旁神色猙獰,完全失去慵懶氣質的父親,幾乎像是不曾真正認識的人,
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極為艱難地問了出來:
“如果傭兵團的人們都沒有死,你還會回來找我們麼?”
“我當然……”
盧修斯的神情怔了一下,想要回答“我當然會”,最後卻不知為何沒能將句子完整說出口,他極為少見的在和人交流時出現短暫不知所措。
拜恩已經明白了,於是很平靜地沉默起身走到營地的另一邊。
他沒有再繼續糾纏下去,隻是意識到一個客觀的事情。
母親在父親的心裡根本就不重要,而自己的存在也隻不過是他的一個情感上的,替代品。
如果是幾年前的拜恩可能會很崩潰,覺得完全難以接受,甚至大哭,可已成年的他隻是感到一種發自內心最深處揮之不去的難受。
盧修斯微微挪動腳尖,想要站起來用一貫的語言技巧嫻熟地安慰拜恩。
他最終卻沒能站起身,隻是眼神深邃地靜靜看向營地篝火外的叢林。
那完全漆黑沒有絲毫光芒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的黑暗叢林,幾乎任何的理性溫良都會被夜色裡的瘋狂冰冷扼殺,篝火旁的人們正如費歇爾家族的成員們,絕不要隨意踏入那靜謐的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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