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夏日的朝陽緩緩攀升,一縷縷陽光射進樹林枝葉,在地麵上投射下或明或暗的斑駁光影。
環繞戰場的清晨白霧消散,逐漸顯露出坑坑窪窪的戰場。官軍的大營就紮在肉眼可見的儘頭。
“嗚——”
悠長的號角聲劃破寂靜的早晨,高聲呐喊的玩家在營區內來回奔走,營帳內的民兵緩緩起身。
所有人陸續整頓武器裝備,在諸多小頭目的指揮下快速結成隊列。
聯軍方麵的戰略是防守反擊,六千人的部隊以營寨為中心,排列在四周。
士氣高漲的尖刀隊站在最前,少數玩家充任軍官,將自家民兵夾在中心。盟友的部隊則分散在兩旁側翼。
尖刀隊的玩家站在一口口塞滿泥土的棺材後麵,前麵是插滿斜木樁的戰壕,隻留幾條窄道進出。
混雜少量火銃與步弓的方陣分成幾塊,互相間隔幾乎等同的距離,如同龜殼的紋路一般站成數個方陣。
木炮與煙花組成的炮兵陣地,擺在軍陣後方用沙土累積起來的小土丘,由盟友的嫡係親自護衛。
夏日的早晨雖有暖意,但仍比過去要寒涼一些。
『黃子龍』攏緊身上的披風,暗罵這小冰河期真是折磨人,好端端的夏天早晨跟春天沒什麼兩樣。
難怪糧食會減產,溫度不夠啊。
他所在第七隊就在第一排,身後兩個方陣位才是玩家民兵融合的混成方陣。
黃子龍拿出單通望遠鏡觀察,官軍的隊伍漸漸蠕動起來,一萬多人的部隊稀稀拉拉鼓搗好一會,才走出臨時營地。
前排的兵丁精神抖擻,滿臉肅殺,一看就是能打的營兵。
不過後麵的鄉勇就很拉胯,絕大多數人隻有草叉、長矛、捆綁菜刀的木棍,軟趴趴的刀片子,腳底踩著草鞋,甚至光著腳踩在生硬的大地上。
兩翼的衛所軍也是懶懶散散,除了裝備相對齊全,不比鄉勇好到哪去。
看見官軍的組成部分如此,黃子龍頓覺敵兵雖有人數優勢,但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忽然一名玩家走到戰場的中心,他轉過身看向所有人,兩手擺出一副“相機”的模樣。
“帥哥勇士們,看這邊,看這邊!”
此言一出,那些自詡帥哥的前排玩家紛紛投去視線,然後自顧自地擺出帥氣的姿態動作。
黃子龍也不禁拔出腰刀,用肘窩夾住刀背,恍若自己是個帥氣的錦衣衛。
無聲的哢嚓拍攝之後,那人又轉過身將自己也納入鏡頭,“看!這就是我所在的戰團,後麵都是我的賽博兄弟。”
玩家們也不管能不能錄入聲音,一個個大聲開腔——
“還記得硫磺島戰役的那天,我和很多賽博兄弟在島上付出了生命。”
“星漢帝國第一勇士在此!”
“戰鬥!戰鬥!戰鬥!”
“給我五千薯條,半年之內拿下京師!”
“哇呀呀呀呀呀!”
“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
陣前的玩家們興致很高,又喊又跳,後麵的李過卻覺得莫名其妙。
他疑惑不解地詢問義子,“乞活軍這是怎的?咋還有人敢一個人跑外麵去?”
“噢,那好像是乞活軍的隨軍畫師,他們的大帥喜歡用畫來記錄每日。至於那畫師,應是用手擺弄幾下更容易記住畫麵。”李來亨說出自己的猜想。
“真是奇了。”李過說,“這幾天見過大廚班子,雜技班子,見過樂班子,今天又看見畫師班子,這乞活軍造反恨不得琴棋書畫都帶全,他們就是靠這手段打贏的麼?”
“按照乞活軍的說法——人生苦短,便要及時行樂。打了那麼多天的仗,就該好好享受享受。”
“享受享受?都要陣前廝殺了,還要享受?”
“許是他們天性豁達,刀子沒捅進肚子都不叫開仗。”
“唉,我算瞧明白了。說不定這就是人家闖到今日,也不懼官軍的原因——不念生,也就不懼死了。”
李過環顧周圍一圈,有闖軍的兵丁,也有乞活軍的民兵。
眾人的表情畏懼、膽怯,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不少人雙腿打顫,甚至有人忍不住發出害怕的嗚咽聲。
大部分新兵沒做好參戰的準備,就算是闖軍這邊打過幾場實戰的老兵,也不免畏懼優勢兵力的官軍。
等等!
李過猛地發現,乞活軍的民兵雖然戰栗不已,卻有相當一部分隊列中的人,神情雀躍,口吐飛沫。
這一切都是敢戰老兵的特征。
李過粗略掃一眼,發現諸如這般的乞活軍老兵不少。
大部分站在最前排,少部分夾雜在民兵之中,恍若定海神針製住驚濤駭浪。
原來如此。
李過心說,難怪乞活軍敢主動應戰,原來是有充足的精銳老兵壓陣,而這老兵的臨陣氣質遠遠勝過闖軍。
可是精銳老兵稀少且寶貴,為何要擺在前麵,而不是放在中間壓陣?
到時候打起來,精銳老兵隨時可以策應左中右三向,又不至於在第一波廝殺中損失慘重。
畢竟民兵隨時可以補充,但是精銳老兵卻是死一個就少一個。
李過看了看身邊不遠的乞活軍大帥,後者站在一片土丘上眺望遠方,手裡拿著一個單筒望遠鏡。
李過還在感歎乞活軍能繳獲“千裡鏡”之際,忽然瞧見三名騎手高舉旗幟走出,緩緩來到戰場中心。
李過心知,這是官軍“平賊”的慣例——
雙方派出使者象征性勸降一番,不管成敗都能展現己方的寬宏大量,同時也能間接瓦解對方的死戰之心。
官軍的使者果然還是老話——
乞活軍若能以禮來降,定能加官晉爵,享受榮華富貴。至於先前殺官屠紳的惡行,以後不可再犯。
農民軍最大的幾股,張獻忠、羅汝才、張天琳等人都已投降受招安,大明的剿賊形勢一片大好。
使者勸說乞活軍不要冥頑不靈,否則押去京師千刀萬剮。
乞活軍的使者便是那位畫師。
那年輕人啥也沒說,隻是張弓搭箭,射中了一名騎手。
當中箭的騎手搖搖晃晃地墜落地麵時,雙方的戰鬥正式開打。
兩位幸存的使者趕緊勒馬逃跑,見到招安無望的官軍立刻點炮還擊。
隻見幾門小炮猛地噴出一口口白煙,數發漆黑的鐵彈騰空飛起,劃破空氣發出尖銳如鬼的嚎哭聲。
一發彈丸落在地上跳起,接著撞在填土的棺材裡,一發後勁不足落在戰場中心,前滾了幾百步緩緩停下,後麵幾發不是飛過聯軍的頭頂,就是砸入棺材與側立的馬車。
官軍一輪炮轟無一所獲,玩家們紛紛振臂高呼,衝著遠處的官軍發出挑釁之語,氣得炮兵將領拚命鞭打炮手,勒令他們趕緊再裝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