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老太爺又問自己探查的結果了。
上一次探查的結果,黎青沒敢說,那一夜之後,她對於那座廟就有了一種恐懼。
但是現在卻是避不過去了,哪怕心中再害怕,也得去一趟,給太爺爺一個交代。
“青兒,你怎麼了?”
問話的是一個青年,二十多歲的樣子,眼睛看上去很大,臉上顴骨很高,麵頰上有著一道斜劃的刀痕,自帶一股凶意。
隻是這個青年看向黎青的目光卻是溫柔的,說話都不敢太大聲。
他叫鄒虎,石原縣本地識字的人不多,所以虎、豹、豺、狼一類就多會成為男子的名字,但是他不同,因為他拜在鄒婆婆門下學習蠱毒之術,他真的煉死過一頭老虎。
然後把那頭老虎的屍體,喂給了自己的蟲兒。
鄒虎喜歡自己師妹黎青,不單是因為師妹黎青年輕貌美,更是因為她身後的黎家,如果能加入黎家,一輩子的錦衣玉食便不愁了,而且自己是修者,就算是入贅也沒有人敢看不起自己。
“太爺讓我去山坡上的那座破廟,探查那個中土來的道士的底細,虎哥,我一個人不大敢去,你能多叫一些人,我們一起去嗎?”
“能,那有什麼不能的?”
看著青兒師妹,那如水波一般溫柔的眼神。鄒虎把自己胸口拍得砰砰直響,自從師妹長大後,她都多久沒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了,鄒虎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條發情的蜈蚣,這個時候就算碰到一頭牛,也敢咬上一口。
他似乎忘記了,咬牛的蜈蚣最後都是什麼下場。
清晨。
以一男一女兩人為首,十餘個人前往坡上的那座破廟。
遠遠的就有嫋嫋煙氣傳來,幾十號人開火,隻要離得近一些,自然就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再近一些,就可以聽到陣陣的讀書聲:
“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如果,沒有之前王越先生在本地推行官話,那麼這些前來的人可能聽不懂這陣陣讀書聲是什麼意思,但是現在卻是能多少聽懂一些。
有一些人就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看向他們大哥鄒虎。
“看什麼看?我們又不是去做壞事的。再說你們這些人,平常做的壞事還少了不成?現在跟我裝良善。”
鄒虎一巴掌拍在一個人的頭上,眾人聞言後反應過來,的確如此,又是繼續前行。
來到廟前,黎青注意到眼前這座廟還是一個月前的樣子,破爛古舊,隻是稍做一些修補與擦拭。
“明明有那麼多錢買米買麵開辦縣學,就算不用錢,以他的法術,也早就可以修繕這裡了吧?”
抱著這樣的疑惑,黎青率先走入廟中。
然後,她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麵:
寬闊的庭院當中,一位相貌清俊非常的年輕道人、長身而立,他周圍環繞著一群孩子。
道人手中原本是空無一物的,但是他右手從左袖中抽出,下一刻卻抽出一盤甜糕。
這一幕讓四周的小孩子一陣的興奮大叫。
年輕道人的手掌持訣,在那盤甜糕上一掃而過,下一刻滿盤甜糕變成一大群白鴿,滿院的亂飛。
“啊啊啊啊……”
原本圍繞著道人的小孩子們啊啊怪叫著,興奮著滿院跑來跑去的抓那些白鴿,那些鴿子也不高飛,一旦被那些孩子抓到了,就又會變回甜糕,被他們塞到嘴裡,吃得無比香甜。
趁著這群小胖子們被甜糕引走,陸城坐回到自己的藤條躺椅上,用腳輕輕一踢那藤椅,藤椅在下一刻就變成一頭膘肥體胖的數百斤重大肥豬,駝著道人呼哧呼哧的往院子角落裡逃跑。
在這個時候,有個白白淨淨的小胖丫頭因為跑的太快,摔倒在地上,有點疼,趴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本來已經快要躲起來的陸城見此,微微歎一口氣,然後那頭大肥豬一轉頭,就小跑到小胖丫頭的旁邊。
女孩被陸城抱起,讓她坐在豬背上滿院的轉圈。
很快,這就把那個小女孩逗得笑了起來,其它的小孩子,這個時候已經沒有白鴿抓了,圍著那頭肥豬,特彆羨慕那個能夠坐到豬背上的小女孩。
“福生無量天尊。不知各位道友來到我這小觀,所為何事?”
黎青看著那坐在豬背上“嘎嘎”直樂的小女孩,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一時失神。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這樣的聲音。
黎青、鄒虎等人驟然轉過身去,卻見那個剛剛還在人群中的年輕道人,不知何時已經到自己等人的身後了。
離近了看,此人更加的豐神俊朗、劍眉星目,看著那張臉,再看看自己身邊的師兄鄒虎,黎青的俏臉漸漸霞飛雙頰。
他們在觀察陸城的同時,陸城也在觀察他們。
鄒虎這些人也就罷了,南蠻苗裔未曾教化尚且野性未馴。
倒是那名女子,漆黑中摻雜著一些酒紅色的長發垂到腰邊,圓圓的俏麗臉龐白媚小巧還有點可愛的嬰兒肥,明亮的雙眼被長長的睫毛覆蓋著,唇薄而小巧,一身短衣短裙,手臂白似藕,**雪如蓮,連陸城也不禁多看上幾眼。
“中土來的妖道,你為什麼在這裡施展幻法蠱惑人心?”
鄒虎麵貌粗豪,心思卻是細膩的,再加上了解自家師妹,一看兩人這眼色就知道不好。
再不阻止,師妹怕是就不要自家醜師兄了。
登時斷聲喝道,語氣極為不善。
“師兄,你這是做什麼?來之前,太爺爺告訴我們要守禮慎行,你怎麼可以這樣呼喝道長?”
陸城還未及說什麼,那年輕美貌的苗疆女子便已然這樣說道並且橫攔在兩人之間。
緊接,她也不等自己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師兄再說什麼,轉而向陸城柔聲言道:
“小女黎青,見過陸道官。”
陸城在這裡也住下月餘了,黎青來之前這點消息當然是打聽得清楚的。
“無妨。在下來到此地是奉恩師之命,前來保護本地韓執韓縣令的,在這裡暫住幾年後便會離去,並無它念。”
陸城一心修道並無興趣與本地修行勢力產生衝突,因此所說的話也溫和有禮。
“晚輩在前來之前,得老太爺囑托,我黎、屠、鄒、尤四家,願意奉上兩百戶田產地契奉養道長。”
黎青沒有想到陸城是這樣溫和,心中有些後悔讓師兄他們這些渾人跟過來了。
若隻是自己隻身前來,說不定能與眼前這位俊美道長更加親近一些。
“這個倒不必了,貧道頗有一些家私,本地的田產土地對我也是無用。”
陸城越是推脫,黎青越是覺得眼前道人實在是清貴至極,與自己以往見過的男子皆是不同,完全不為俗世外物所累。
“或許,這才是修行人應有的態度。中土的玄門正宗修士,一心許道,哪像我們這些旁門雜流,隻想著修成法術好享儘人間富貴。”
在陸城的推拒之下,黎青帶來的兩百戶田產地契終究是沒能送出去。心中對這位陸道官的好感大增,返回複命。
接下來的幾日,那年輕美貌的苗女黎青又是數次前來拜訪,隻是是獨身前來,初時陸城接待幾次,後來有些受不了小姑娘的熱情似火、楊柳腰肢,就以閉關為由關門謝客了。
依然是那一盞燈擺在了中間,撐開黑暗。
黎九幽,屠鴻,尤婆子,鄒蛇婆四名石原縣實際的執掌者彙聚起來,討論著白日裡所發生的事情。
“看來,是真的看不上我們這窮鄉僻壤,白送的田產土地都不要。”
“那我們該怎麼辦,不送了?”
“送,為什麼不送?明日把這些地契放到那間破廟門口,他收不收咱們都送,他若是不走,收了我們的錢,也不好再礙我們的事了。他若是過兩年走了,有沒有地契那些地還不都是我們的。”
黎九幽冷笑著,做出決定。
“好了,此間事了,我們接下來談一談神祭的事吧。縣裡的人丁越來越多了,吾神庇護此地消耗的力量在增加,需要的供奉也要增加,今年,至少要四對的童男童女。”
四人中頗為美貌的中年婦人這樣說道。
“……多加了一倍?”
屠鴻聞言微微皺眉。
“這樣也好,沒有鮮血作為訓誡如何讓那些鄉民乖順聽話?四對就四對,除此之外輔祭也要搞得盛大一些。”
在四人進行商定的時候,銀發持杖的尤婆子突然說話了:
“要不要避開那些被赤心觀收留的孩子,那位陸觀主似乎頗為喜歡小孩?”
“……不必。通過此事,讓那小輩知道一下本地是誰做主也好。”黎九幽想了想,這樣說道。
“不會因此激怒他吧?”
“就算激怒他又如何?黑祭的時候除我們四人以外還有十幾位同道在場,他就算是憤怒,難道拿著他那柄破劍,同我們拚命?隻有經過此事之後,他才算是跟我們站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