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當中，一頂素色的帳篷中，衣著簡樸的彼得·達米安，正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寫畫畫。
“利奧主教研究的安達盧西亞紙的確好用啊，恩裡克。”
達米安放下了手中的小本子，看著恩裡克。
“嗯，利奧主教是個很聰明的人。”恩裡克的回答滴水不漏，“如果您喜歡的話，可以讓教廷的人去科雷佐拉修道院采購一些，利奧大人肯定樂意為教廷供應這些紙張。”
“這倒不是很重要。”
說著，達米安站了起來。
他看了眼帳篷簾子的縫隙，風吹過的時候，將簾子掀了起來，也將外麵的景色帶到了達米安眼中。
這片平原依舊美麗，隻可惜達米安已經有好些時間沒見著了。
“我作為教廷特使過來，目的就是為了和他談一談的。但我到現在都沒遇到他，你能不能提引薦一下？”
“不行。”
恩裡克搖了搖頭。
隨後，他掀開了簾子。斯蒂凡娜端著熱騰騰的晚餐，走進了帳篷當中。
雖然達米安一直被軟禁著，但他的待遇還不算差。
隻不過，看著這份晚飯，達米安歎氣道：“今天是周日，我不吃肉。”
“無所謂。”
恩裡克說：“如果你真的不吃肉的話，就把它放著好了。過會兒她會過來收走這些吃的，希望到時候肉還在餐盤裡。”
說完，恩裡克就走出了帳篷。
利奧把這件事情交給他的原因，恩裡克當然是清楚的。
作為跟利奧最久的騎士，恩裡克的忠誠值得信任。達米安最近一直在不停地求情，但不論怎麼樣，恩裡克都沒有動搖。
他看著帳篷外，士兵們舉杯歡慶，對著最近的勝利洋洋得意。
“恩裡克！”
羅西忽然從恩裡克的身邊走出來，左手摟著一個女人，右手拿著一個銀酒杯，猩紅的葡萄酒染在他的衣服上。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啊，對吧？我們接下來又要有好日子過了。”
說完，羅西打了個嗝。
一股酒氣讓恩裡克有些反胃。
他把手放在麵前扇了扇，似乎這樣能讓味道散掉一點，然後嫌棄地看著羅西。
“瞧把你給高興的。”恩裡克一拳捶在了羅西胸口。
羅西笑著，往後退了兩步。
“呃......你不喝點酒嗎？”羅西說，“大家都在喝酒，利奧主教也在樓上，和他的美人兒共度良宵，你不喝點嗎？”
“晚點，到時候把科拉多也叫上？”恩裡克問道。
“科拉多......已經醉了。”
羅西攤開手，手裡的酒杯摔在了地上，他看上去也有些不太清醒。
“他，菜鳥。”
“那恩裡克更不能喝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們兩人的身邊傳來。醉醺醺的羅西，看上去就像醒了過來似的，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剪了一頭短發的利奧，此時看上去格外乾練，身上的白袍，讓他看上去更加清爽。
“羅西，你先去玩吧，我有話和恩裡克說。”
聽到利奧這樣說，羅西立刻就摟著自己的女伴，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恩裡克跟在了利奧身邊。
“我之前把樞機主教彼得·達米安交給了伱，他現在怎麼樣了？”利奧邊走邊說。
“還算可以。能吃能喝。”
“這就是還算可以？”
利奧說：“我可不希望遇到意外，比如他說自己遭遇了不公，或者是被虐待了。這種平白添麻煩的事情，你應該沒有做吧？”
走到帳篷前，恩裡克微笑著攤開雙手。
“您進去看就知道了。”
“行，叫裡卡多來。”
點頭之後，利奧掀開了簾子。一旁的斯蒂凡娜也恰好跟著利奧進入了帳篷當中。
“利奧主教。”
達米安在看到利奧的時候，立刻就站了起來。
斯蒂凡娜看了一眼兩人，然後默默地走到桌前，收走了空空的餐盤，裡麵的牛肉早已不見了蹤影，也不知去了哪兒。
“達米安樞機。”
利奧的雙手背在身後，臉上帶著職業假笑，完全沒有熱情相迎的意思。
自覺熱臉貼了冷屁股的達米安，也退了一步。
“聽說你取得了一場大捷，打退了卡普阿伯爵，還有他那些邪惡的諾曼人，我要代表教廷感謝你。”
“嗯，我很榮幸。”利奧不鹹不淡地說，“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達米安看著利奧。
他忽然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棘手。
甚至比諾曼人還棘手。
“不過，外麵的人說的都是騙人的。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大捷，隻是暫時擊退了諾曼人而已。潰退的隻是雜兵，精銳還在理查德手裡，應該是去了加埃塔暫時整頓。”
利奧說話的時候，達米安的臉色逐漸凝重了起來。
理查德的精銳還在。
“但是，我的士兵都是從北方來的，他們基本都是托斯卡納人。他們背井離鄉這麼遠，到這裡來作戰，難免會有一些動搖，所以......”
達米安注視著利奧的眸子。
他從利奧的眼裡，看到了一絲精光閃過。從這一刻開始，他就明白了，利奧是要開始撈好處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的士兵一些補償，比如給他們發一些工資，這樣可以讓他們稍微好受一點。”
利奧的手搓了搓。
他本來就要去加埃塔，但利奧也不會因為自己要去，就放過教廷。
畢竟，能敲詐一筆就是一筆。既然教廷沒把自己當人，自己也沒必要對教廷仁義。
而他的敲詐顯然是成功的。
“教廷會給你一些好處。”
達米安壓低了聲音：“我可以寫一封信，讓教廷給你的職位提升一下，從主教提拔成都主教，這樣你就不用接受盧卡的約束了。”
“這怎麼夠！”
利奧忽然扯著嗓子，喊了出來。
“我為教廷流過血，我在戰鬥裡還受了傷，結果就給我這麼一點好處？達米安......”
“噓！”
達米安有些焦急。
他不希望自己和利奧的交易被他人知曉。作為教廷中人，達米安深知，現在的教廷必須得要保持純潔，哪怕隻是麵上的純潔，也十分重要。
“我可以說服亞曆山大，讓他把科西嘉也劃入你的教區。”達米安說道。
“科西嘉本來就是比薩的，一直都是我在管！”
利奧也壓低了聲音。
“彆以為這樣就能糊弄我，我需要教廷給我真正的好處。加埃塔必須歸我，還有撒丁我也要。”
剛走進來的裡卡多，聽到利奧的話，就停下了腳步。
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紙，看到達米安桌上的筆和墨，立刻就拿來用了。
“不可能，你要的太多了。”
達米安反議，但利奧完全沒把他當回事，直接略過了他，來到了裡卡多身邊。
“現在草擬一封信，送往羅馬教廷，就說我，利奧，需要教廷將加埃塔和撒丁封賞給我，否則我就放卡普阿伯爵進來，讓他打進羅馬城。”
“是，是。”
裡卡多連忙點著頭，急得滿頭都是汗。
這種話，他可怎麼說啊？
“你這封信就算發往羅馬，如果沒有我蓋的章，是不會有人相信的！”
看到裡卡多寫信，達米安走上來就想搶走。但利奧忽然擋在他的身前，直接伸出手來壓製住了達米安，抓住了他的手腕。
“樞機閣下，我講個故事。”
利奧的語氣冷若冰霜：“北歐曾經有個君主，叫指環王。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把敵人君主的手指割下來，連帶著戒指留作紀念。”
“虧你還是個基督徒。”
達米安咬著牙，有些緊張地看著利奧。
從利奧的眼神當中，達米安可以感覺到一絲殺氣。這是教士出身的達米安所沒有的。
“鬆手。”達米安說。
“我鬆不鬆手取決於您，樞機閣下。如果您願意蓋章的話，我自然就會鬆手。”
說完，利奧攥得更緊了一些。
“如果您不願意的話，我就隻能采取彆的方式了。比如，借您的手用一下。不過之後的事情，我就沒法負責了。”
儘管達米安還想掙紮。
但手腕上傳來的疼痛感不會騙人，利奧的語氣也不像騙人。
“我會蓋章的。”
達米安剛說出這句話，利奧就立刻鬆開了手。
原本冰川般的臉色，也瞬間變得如沐春風，仿佛剛才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那就非常感謝您了，樞機閣下。”
說完，利奧看了眼裡卡多。
“寫完了以後讓他蓋章，然後找人送往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