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小道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仿佛疾風驟雨般掠過。還沒等這一陣聲音平息,又是一陣馬蹄聲,掀起了深埋在泥地當中的草根。
洛林的騎士們不複先前的驕傲,天鵝絨披風像破抹布一樣披掛在身上,鮮血宛若死亡之花般暈染開來。
“快,快!”
大胡子戈弗雷嘴裡不斷地念著這個詞,仿佛這樣就能讓胯下的戰馬更快一點。
利奧一行人緊隨其後,在山道當中疾馳著。他們死死地咬著洛林騎士不放,距離也在不斷地拉近。
長途跋涉後疲憊的不止有人。
還有戰馬。
大胡子戈弗雷就麵對著這個情況。
縱使他再如何夾緊馬腹,他胯下的戰馬也沒法再加速了。甚至,戰馬的嘴裡已經出現了白沫,喘息聲也越來越明顯。
利奧一行人也發現了。
所以,他們追的更緊了。
雷尼爾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追兵,然後又看了眼大胡子戈弗雷。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必須得作出抉擇了。
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大胡子戈弗雷的帳下。作為他的外甥,雷尼爾享受了不少額外的好處。即使在他備受歧視的情況下,大胡子戈弗雷依舊保護著他。
而現在,正是需要他的時候。
“調頭,拖住敵人!”
雷尼爾忽然一聲呼喝,所有的洛林騎士們紛紛勒住韁繩,回過了頭。
他們的眼神當中都充滿了堅毅。這些親兵,都是大胡子戈弗雷一點一滴,培養起來的親衛勢力。
對於大胡子戈弗雷來說,他們就是親人,更是他統治的基石。
不論南征北戰,還是平定貴族。
一旦失去這些親兵,基本就意味著大胡子戈弗雷多年來的經營,算是毀於一旦了。
在他們回頭的那一刻,大胡子戈弗雷也有些愕然地回頭。他看著這些親兵留在自己的身後,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忽然有些後悔了。
倘若當初不貪圖托斯卡納呢?
“準備戰鬥!”
雷尼爾一行騎士抽出了長劍,準備和利奧來一場殊死搏鬥。
而利奧看到洛林騎士回頭,也是直接端著騎槍就衝了過去。都到了最後的關頭,沒有再留下纏鬥的道理。
“衝鋒!騎士們!”
“殺過去!”
托斯卡納騎士們,在利奧的帶領下,就像是一柄尖刀,刺向了那些洛林騎士。
幾乎沒有任何閃轉騰挪的空間,僅僅是一個照麵,就有六名洛林騎士被長槍刺穿。他們的身體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無力地倒飛了出去,摔在地上激起塵埃。
呼嘯而過的托斯卡納騎士從洛林騎士身邊襲過。
他們沒時間管這些親兵,甚至沒有時間看他們一眼,隻是留下了一具具屍體,倒在這片荒涼的山穀當中。
利奧扔下折斷的騎槍,然後又從扈從手中接過了新的騎槍。
隻要再拐過眼前的山口,就可以遇到大胡子戈弗雷......
剛拐過山口,闖入利奧眼簾的,就是當初那支先鋒部隊。大胡子戈弗雷就在他們身後,在幾名騎士的拱衛下,向著戰場遠端撤離。
而在利奧麵前的,是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
他們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似乎就在這兒等著利奧似的。
電光火石之間,兩方就撞在了一起。
也就是這麼一個停頓,讓利奧的希望破滅了。儘管他挑翻了一個騎士,但隨後的一名騎士擋住了利奧,並且抽出長劍,和利奧進行著搏鬥。
利奧隻能看著大胡子戈弗雷漸行漸遠,甚至自己都有點難以脫身。
“鏘!”
兩柄長劍相撞。
猛烈的撞擊,帶來了清脆的響聲。
作為穿越者的利奧,在衝鋒階段還能靠著運氣,乾掉那麼一兩個敵人。但一旦陷入肉搏,利奧就完全不是騎士們的對手了。
對麵的騎士劍術十分嫻熟,用劍格擋住利奧攻擊,同時拖動長劍,在利奧的鎖子甲上留下一道白痕。
利奧的額頭冒出了冷汗。
要不是自己身上穿著盔甲,怕是已經交代在這兒了。
他連忙揮舞長劍,打開了自己對麵的長劍,然後無比熟練地將長劍翻轉過來,左手鬆開韁繩,逆著握住劍刃。
對麵的騎士瞳孔一縮。
在他麵前的,是配重球。
所有歐式長劍的尾部,都有一顆配重球,用來平衡劍刃的重量。
而這顆配重球,在歐洲的傳統劍術當中,也有一席之地,那就是作為鈍器使用。
論劍術,利奧不懂。
但論力氣,利奧可不差。
他趁著對麵騎士錯愕的瞬間,揮動手中的長劍,就像是釘頭錘一般,砸在了他的側臉上。
隻有鎖子甲防備的側臉,在被配重球打中的瞬間,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
騎士哀嚎著,捂著臉。
他下意識的動作,讓他喪失了反擊的機會。
利奧順勢將長劍反手一插,送到了他的麵部。長劍就像是錐子一樣,狠狠地刺進了騎士的麵門。騎士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失去了聲息,從馬背上摔下,倒在了地上。
當利奧放下長劍時,他才發現周圍的情況不太妙。
雖然托斯卡納騎士們不弱,但明顯對麵的洛林騎士要更強一點。
靠著人數上的優勢,洛林騎士們逐漸占據上風,壓製著托斯卡納騎士,甚至有要打敗這些追兵的意思。
絕對不能讓局勢惡化。
利奧的心裡,就剩下了這麼一個想法。
“撤,撤!”
幾乎沒有任何的心理掙紮,利奧就揮動著手中的長劍,命令著騎士們撤退。
騎士們得到命令的瞬間,也是立刻就撤退了。
他們沒有一絲戀戰,脫離了戰場之後,甚至還再往後撤了一些,生怕敵人再追上來。
好在,對麵的騎士沒追擊。
見到利奧等人撤退,他們也立刻回頭,讓利奧有些看不明白。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
正麵戰場上。
一群騎士們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手中捧著水壺,喝著壺中最後的那點酒水。
這些洛林來的騎士,在掙紮反抗過之後,選擇了投降。
此時此刻,他們正在這裡享受著自己最後的安寧。
作為這些騎士當中爵位最高,也是地位最高的人,埃莫伯爵理所應當地成為了他們的代表,站在瑪蒂爾達的麵前。
“尊敬的女公爵殿下。”
埃莫伯爵鞠躬道:“作為托斯卡納公爵的封臣,很榮幸能在這裡見到您......”
“我不需要你的榮幸。”
瑪蒂爾達聲音冷淡,沒有理睬埃莫伯爵。
被冷落了的埃莫伯爵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低眉順眼,並偷偷觀察著瑪蒂爾達的動作。
此時的瑪蒂爾達,注意力在她的母親身上。
比阿特麗絲穿著一身黑袍,在幾名托斯卡納騎士的擁簇下,站在那兒,似乎在和騎士們說著些什麼。
當她發現瑪蒂爾達的目光時,她拉了一下自己的兜帽,似乎是不願被女兒看到。
騎士們見狀,也立刻散開。
“哼。”
瑪蒂爾達撇過頭。
她很清楚自己母親在乾嘛。
比阿特麗絲是來自洛林的貴族。在瑪蒂爾達的父親去世後,她為了尋找一個靠山,就去了洛林,嫁給了洛林公爵。隨後,她又默許了瑪蒂爾達與駝背戈弗雷的婚約。
依附大胡子戈弗雷,給比阿特麗絲換來了暫時的安寧。
但也讓托斯卡納淪喪。
至少在瑪蒂爾達看來,這就是托斯卡納公國的淪喪。
大胡子戈弗雷,不管他再怎麼樣,都是個外人。而他的長子,駝背戈弗雷更是如此,是一個殘疾的、脾氣暴躁的外人。
現在,比阿特麗絲回來了。
她一旦回到托斯卡納,就有許多富有野心的騎士,圍繞在她的身邊,企圖通過她來顛覆瑪蒂爾達。
“公爵殿下。”
埃莫伯爵似乎看出了瑪蒂爾達的憂愁,於是再次開口。
“比阿特麗絲胸無大誌,她的視野沒那麼遠。即使在洛林的宮廷當中,她也沒從來沒提出過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但是,她又處處想乾政,我們的公爵大人,有時對她也有些厭煩。”
“厭煩我的母親?”
瑪蒂爾達學著利奧的模樣,作出了倨傲的態度。
“不管再怎麼樣,她是我的母親。我們家族的事務,輪得到你們插手嗎?”
“當然不,當然不了。”
埃莫伯爵連聲道歉,然後將話題轉到了贖金的事情上。
“公爵殿下,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能否讓我的扈從帶一封信回我的家鄉呢?我會讓我的家人籌措足夠的贖金,支付給你。”
“這件事情晚點再說。”
瑪蒂爾達揮了揮手,支開了埃莫伯爵。
有些錯愕的埃莫伯爵想上前,卻被瑪蒂爾達的親衛騎士們阻攔住了。
他隻能遠遠地看著,一個身上滿是鮮血的騎士,帶著十幾名騎士回到了這裡。
為首的騎士剛到,瑪蒂爾達就走到了他身邊。
騎士翻身下馬,摘下頭盔之後,露出了精乾但淩亂的短發。他似乎在和瑪蒂爾達說笑著,而瑪蒂爾達靜靜地聽著,兩人之間的關係看上去完全就不像君臣。
“那是誰?”
埃莫伯爵指著那個騎士。
“那個?”
阻攔他的托斯卡納騎士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立刻就回過頭來,朝著埃莫伯爵一笑。
“那人就是比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