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山當然是有真正意義上的道爺存在的。
但很顯然,這位道爺有些奇特,奇特到讓麻姑山的當家的都有些難以啟齒的程度。
薑臨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道爺,能讓堂堂的北帝住持這般。
難不成是一位不修邊幅,遊戲人間的道爺?
也不應該啊,那樣的道爺,整個道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完全稱不上難以啟齒。
薑臨這邊正好奇著,腳下不停,已經跟著李玄慶來到了麻姑山的後山。
在這後山之上,有好幾個依山而建的洞府,僅僅是站在洞府之外,就能感受到其中傳來的熱氣。
“這幾個洞府,是給剛剛入門的弟子修行用的。”
李玄慶在一旁介紹道:“你也知道,咱們北帝派的法門修行起來……”
薑臨聞言不由得點點頭,一副認同的樣子。
北帝派法門修行起來,那沁入了骨子裡的冰寒,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頂得住的。
即便是薑臨修到了現在,已經不算是純正的北帝黑律法脈,但紫微法中,到底是包含著北帝法,所以薑臨修行起來,依舊是那般的難受。
而對於新入門的北帝修者來說,若是有一個天然的陽熱環境,可以抵消相當一部分的修行不適感。
“還得是祖庭,貧道當初修行時,可沒有這麼好的條件。”
薑臨不由得感慨道。
“不過是取巧罷了。”
李玄慶有些無奈的說道:“也隻有修行天蓬法脈,才能用這個取巧的法子,若是修黑律法脈,是萬萬不能走任何捷徑的。”
“可惜啊,我北帝派不敢說人丁多興旺,但也是三界有名的大脈,可黑律法師已經很久沒有出過了。”
“也幸虧有薑師弟你在,不至於讓黑律法脈後繼無人,不然我北帝派就真的名不副實了。”
薑臨聽著李玄慶的話,神色有些莫名,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根據他知道的情況來看,日後的三界,很可能不會再有黑律法師的出現,換而言之,黑律法師的數量,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定數。
而黑律法脈發展到現在,這個定數已經被填滿了,除非前麵修成黑律法的前輩仙去,才能留下一個名額給後來人。
但修黑律者,無一不是心性天資都絕強的存在,否則也不可能脫穎而出,其一身戰力之強,想要隕落,也不是輕易的事情。
這對於後來修者來說,簡直就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
而這個絕密的消息,顯然李玄慶這位麻姑山住持都不知道,薑臨也沒有說出來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魏法祖是怎麼想的,但既然沒有公之於眾,想來自有其道理,薑臨也不會胡亂置喙。
“扯遠了,我麻姑山的道爺,就在前方的洞府之內修行。”
李玄慶停下了腳步,指了指前方的洞府。
這洞府比之其他幾個修行用的洞府要偏僻許多,洞口處布滿了野蠻生長的雜草,若隻是肉眼去看,一時半會還真發現不了。
而且,這洞府之內,也沒有什麼燥熱之氣,反而帶著一股沁人骨髓的冰寒。
就好像,在這洞府的儘頭,連接著極北冰原一樣。
“貧道就不進去了,師弟請。”
站在洞府的麵前,李玄慶似乎想到了什麼,打了一個寒顫,居然拍了拍薑臨的肩膀,道:“師弟,保重。”
那神情,好似薑臨即將要做的事情,不是拜訪同法脈的長輩,而是去和一頭上古凶獸單挑一樣。
“李師兄,咱家的道爺……”
薑臨有些疑惑的開口,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玄慶拍著肩膀打斷。
這位北帝住持歎息一聲,說道:“貧道在外麵等你。”
說罷,任憑薑臨的神色如何疑惑,他也不發一言。
薑臨撓撓頭,帶著疑惑走進了洞府之中。
他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說破大天去,這裡也是麻姑山,是北帝派的祖庭,自己更是根正苗紅的北帝傳人。
危險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再怎麼特立獨行的道爺,也不會對同宗小輩真的有什麼危害。
更不要說自己金仙境界的實力了。
薑臨帶著好奇心走進了洞府。
洞府之內一片黑暗,但對薑臨來說沒什麼區彆。
走了約莫百步之後,薑臨眼前豁然開朗。
這個就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洞布局,隻是越往裡走,那股子冰寒就越發的明顯。
等到薑臨走進洞府內部之後,那冰寒的感覺也達到了巔峰。
對薑臨來說沒什麼妨礙,但若是初入仙道,乃至真仙境界的修者來這裡,都得手腳僵硬。
由此可見這寒氣的恐怖。
山洞之內沒有任何的燈光,薑臨環顧四周,發現這山洞並不大,約莫一百來平米,大致是一個不規則的圓。
入目,沒有什麼遮擋,僅有一些碎石零散的分布著。
隻是,道爺呢?
薑臨沒有開神識,隻是目光所至,卻沒有麻姑山道爺的影子。
想了想,薑臨開口道:“晚輩北帝派薑玄應,前來求見本宗道爺,請道爺不吝撥冗一見。”
話音落下,久久沒有回應,就在薑臨準備開啟神識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呢喃一樣的聲音。
“薑玄應?我聽過你。”
那聲音仿佛就在耳邊,但又飄渺無比,仿佛夢囈一般,語氣中沒有什麼情緒,平鋪直敘,淡漠到了極點。
薑臨神色一動,因為伴隨著那聲音響起,一道氣機也隨之出現。
與之同時的,則是一道藏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楚的身影。
薑臨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因為這氣機他很熟悉,非常的熟悉。
是黑律法的氣機。
麻姑山的守脈道爺,是一位黑律法師。
預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
薑臨看著那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這位道爺,似乎是一位坤道?
“薑玄應見過道爺。”
薑臨再次拱手行禮。
那黑暗中的身影也緩緩走了出來。
是一位身穿漆黑道袍,頭發披散著的女道人,道人看容貌,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長相精致,眼角的幾道魚尾紋,並非折損其美貌,反而透著陳酒醇香的意味。
“黑律法師,本不該有你的位置,但你卻硬生生打破了極限。”
麻姑山道爺一雙平靜的眼眸盯著薑臨,聲音飄渺仿佛夢囈,似乎下一刻就會化作煙霧散去一樣。
薑臨神色一動,這位道爺知道黑律法師的秘辛?
“弟子也不知其中內情。”
薑臨實話實說,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特殊在哪裡,如今也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你來見我,有什麼事?”
麻姑山道爺也沒有多說,而是直入主題。
薑臨把老君山的事情說了一下,沒有隱瞞,道:“現在晚輩和老君山的素一道爺,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但不管如何,參經大會都是我道門一大盛事,晚輩私以為,我北帝派不可缺席。”
“言之有理。”
麻姑山道爺走到了薑臨的身邊,一雙淡漠無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薑臨,仿佛在看一個肉塊。
這種沒有任何情緒的審視,足以讓任何人惱羞成怒亦或者恐怖驚懼。
即便是薑臨,也不由得皺眉。
“莫要誤會,我對你沒有任何的惡感,也知道你是我北帝派天驕。”
“隻是我自己的修行出了岔子。”
麻姑山道爺緩緩開口,聲音也好,眸子裡也好,都沒有任何的情緒,更不要談波動和起伏。
“我篤信絕對的律法,將自身情感也獻祭給了黑律,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薑臨皺了皺眉頭。
黑律法本就相當極端,而眼前的麻姑山道爺,已經不是相當極端,而是極端中的極端。
自身感情也已經化作了律法的一部分,那豈不就是轉入了無情道的黑律法?
這簡直……
這是一位絕對的,純粹的,沒有任何個人感情的執法機器,甚至可以說,是黑律法的化身。
法大於情沒錯,但也絕非是法中無情,哪怕是黑律法,將執法者的私心私情限製到了一個冰點,但也絕非沒有。
可對眼前的麻姑山道爺來說,黑律法對法師本人的情感限製,根本就不存在,因為她壓根就沒有這玩意。
斷情絕愛,無感無思。
薑臨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李玄慶提起這位道爺的時候,會是那樣的表情了。
任憑誰麵對一位徹徹底底的執法機器,所執之法還是黑律的存在,都會是那樣的表情。
“走吧,我隨你去老君山。”
麻姑山道爺說著,與薑臨擦肩而過,朝著洞府之外走去。
隨著這位道爺的行走,那股徹骨冰寒的感覺,也在隨之移動。
原來那寒氣並非是這山洞的神異,而是這位道爺自帶的。
薑臨不由得咋舌,難怪他覺得這股寒氣熟悉呢,這可不就是黑律法修行時的那股子寒氣嗎?
這位道爺身上的寒氣,已經足以外顯到影響周圍的地步,簡直恐怖如斯。
換句話說,這位道爺不管是起立坐臥,隨時隨地的都在維持著黑律法的運轉,而且已經不知道這般維持了多少歲月。
恐怖……
薑臨看著麻姑山道爺的背影,與她一同走出了山洞,而隨著這位道爺走出山洞,寒氣也隨之蔓延,讓山洞周圍的野草都隨之掛上了一層白霜。
“道爺,晚輩接下來還要跑一趟其他道門法脈,您可能得自己去老君山,這是素一道爺的帖……”
“不必。”
薑臨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麻姑山道爺打斷。
隻見這位道爺從袖口中摸出一枚黑底白字的北帝派特色符籙,抖手一甩。
一般來說,道士起符,符籙本該是燃燒起來,但這位道爺起符,那符籙卻是潰散為霜雪,簌簌的散落。
“敕命,凡四大部洲守脈之人,俱往老君山。”
麻姑山道爺的聲音依舊冰冷無情。
而其所宣的敕命,也讓薑臨有些驚訝。
道門守脈道爺之間有互相聯係的手段,這並不讓薑臨有多麼意外。
讓薑臨意外的是,為什麼自家北帝派的道爺,能這麼……頤指氣使?
雖然麻姑山道爺那天生淡漠的語氣很容易讓人誤會,但這一道敕令,絕對帶著命令的意味。
“我不僅僅是北帝守脈人,也是道門監察使。”
麻姑山道爺見薑臨神色有異,解釋道:“守脈人,俱是人間仙人,且有幾乎獨掌一脈的能力,當有監管。”
薑臨明白了。
守脈道爺在人間道門之內的權力,幾乎是沒有上限的,從輩分,實力等等各方位的斷崖式領先。
這一點從老君山的素一道爺就能看出來,一令出,老君山修者無不遵行。
雖說守脈道爺基本不可能出現任性妄為的存在,但該有的監管顯然也不能少。
讓一位簡直就是黑律化身的道爺來監管其他道爺,相得益彰。
類比的話,就好像是錦衣衛中的南鎮撫司。
所有的黑律法師,都是天生的執法者。
而麻姑山道爺,顯然就是針對道門內部的執法者。
“監察使,每百年有一次調動其餘守脈人的權力,千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動用。”
麻姑山道爺再次解釋了一句。
薑臨了然的點點頭,這份權力不可謂不大,但自己眼前的這位道爺,是絕對沒有任何私心的那種。
她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人,而是一個執法機器。
至於其修為境界……
薑臨大致感應了一下,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這位道爺也是一位金仙大修,若是一般情況下,自己應該有六成勝率,但若拚命的話,自己和這位道爺應該是五五開。
黑律法師出了名的狠辣,而雖然同為黑律法師,薑臨絕對狠不過這位心境絕對無情的道爺。
“還不曾知曉道爺您的名諱。”
薑臨輕聲說道。
“喚我黑道人就好。”
麻姑山道爺,不,黑道人如此說道。
這個獨特的稱呼,讓薑臨撓了撓頭。
很顯然,這位道爺即便在黑律法師內部,也是極為特殊的存在,特殊到甚至沒有字輩。
薑臨也是在這時才想到,在自己之前的一千四百九十九位黑律法師,其中一千四百九十八位,都在黑律司名冊之上,隻有一位無名。
當時薑臨在查看名冊的時候還在疑惑,現在看來,那無名者,就是眼前的黑道人。
“走吧。”
黑道人沒有再多說,隻是駕馭著仙雲朝著老君山的方向飛去。
薑臨也趕忙跟上,一路上,二人都沒說話,薑臨也沒有說用接引神光更快之類的話。
一路飛馳,從麻姑山直奔老君山。
等黑道人和薑臨到了老君山的時候,此刻的老君山已經大變樣了。
一道道的仙雲圍攏著老君山,每一道仙雲之上,都或站或坐著幾道身影。
那些身影有老有少,每一朵仙雲上,身影最少的有兩道,最多的有四五道,而不管是多少人,每一道仙雲之上,都至少有一位守脈道爺存在。
這些位守脈道爺身上的氣機皆不相同,但每一位,都代表著道門某一條法脈。
一道道仙境之上的氣機,在老君山徘徊,每一位,都是金仙大修。
每一位,都是道門最忠誠的弟子。
此時此刻,道門的底蘊的一角,在薑臨的眼前展開了。
而隨著黑道人的出現,那股沁骨的寒氣也在老君山播撒開,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的守脈道爺,都對著黑道人行禮。
“我等,見過道友。”
這一幕,讓薑臨更加的意外。
黑道人,似乎並不隻是守脈道爺中的監察者這麼簡單。
這些位守脈道爺,或許實力上不如同階同脈的天驕,但絕對是心性最堅,品行最高者。
這般的大修,即便是麵對專門盯著自己的監察者,也該做到坦然相對才是。
畢竟,篤定自己能考一百分,又何必在意閱卷老師的態度?
但這明顯帶著尊敬意味的見禮,讓薑臨意外。
他看著眼前黑道人的背景,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直覺。
這一場陰差陽錯的參經大會,或許主角不是旁人,正是這位麻姑山的道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