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稚不是突然這麼問。
而是,薑徊這身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西裝,領口打著一條黑綢領帶,著實不像是去醫院,像是去公司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腦海電光火石般劃過什麼。
隻是還沒有捕捉到,就消失了。
孟津稚心頭莫名緊張起來。
薑徊道:“去醫院,有點事。”
孟津稚:“需要我陪你過去嗎,正好我想去看看我媽。”
她出事前後,對孟晴始終放心不下。
要不是每天慧姨都會定點給她彙報母親的情況,她早就過去了。
薑徊垂眸,“我之後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
孟津稚:“我不會打擾你。”
良久,她說:“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到時候自己坐車回來。”
話是這麼說,纖細白淨的手指無意識還攥緊。
那件事在孟津稚的心裡已經成為了永恒的陰翳,恐懼和驚慌深可見骨,無法消磨。
薑徊定定看著她,半晌說:“先走吧。”
算是答應了。
孟津稚鬆一口氣,“那你等我一下。”
孟津稚進入臥室去換衣服,她沒有打扮得太憔悴,選的是一條顏色明豔的長裙,唇上也抹了口紅,儘量讓自己看著氣色好一點。
出門時,薑徊正站在門口,低頭和誰發消息。
視線餘光看過去。
男人收了手機,站起來,目光看向孟津稚,淡聲問:“好了?”
孟津稚:“收拾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小步上前,她湊過去,仰起臉看著他。
薑徊大拇指輕柔地擦過她的唇肉,粗糲指腹染上斑駁的紅,光影從窗外投射而來,照在兩人身上,一時間,有種破碎的美好。
“太紅了,孟姨受不了。”
孟津稚故意道:“我媽受不了,你受得了?”
薑徊哼笑聲:“我要是受不了,你前些天怎麼把腿一直架在我身上?”
孟津稚:“……”
素色麵頰迅速蔓延出紅色,她瞪了一眼薑徊,什麼話都沒說,快步走向電梯。
可能是那一天是薑徊第一個找到的她,也可能是他太過溫柔的照拂,孟津稚對他憑空生出了那麼一點信賴和依戀。
並不多。
但足夠孟津稚麵對他的說話、觸碰、親吻,乃至氣息和身體,都沒有初始被他觸碰那麼惡心反胃。
她不清楚這是不是好現象。
不過,直覺告訴她,或許這是她一把鋒利的刀,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派上用場。
孟津稚前腳進的電梯,薑徊後腳跟上。
電梯壁倒映出光滑明晰的影子,兩人並肩而立,神色平淡。
溫熱的手指卻在下一刻勾纏。
安靜無聲的電梯間裡,隻能聽見兩人清淺的呼吸。
司機在樓下等候。
他們剛出門,司機刷手機的身影站直,他看向他們,上前打開車後排座。
孟津稚坐裡麵,薑徊坐外麵。
司機提起眼睛,通過後視鏡裡往內看了一眼。
“薑總,我們現在是——”
薑徊:“按照原定計劃,去醫院。”
可是,原定計劃不是去的公司嗎?
那一群老董事還等著薑徊過去開會,怎麼臨時改了地址,突然去醫院了?
司機摸不著頭腦,但老板最大,他也沒有再提出疑問,開車到醫院門口停下,眼睜睜看著自家老板和孟津稚下樓進醫院。
薑徊要去主任辦公室,和孟津稚不是一路。
兩人在醫院的大廳分彆。
孟津稚輕車熟路上樓,走到病房門口。
慧姨正在哄孟晴吃早餐。
孟晴當了三十多年的成年人,短時間內,還是不能適應自己一個早餐都要被人喂,嘴巴也很難控製,吃得她時不時發出嗚咽聲。
慧姨耐心開導她。
孟津稚在門口聽了一會,才推開門走進去。
姣好麵容漾著淺淺笑容,她走到病床邊,從旁邊抽了一張紙,替自己母親擦了擦唇角。
孟晴眨了眨眼,口吃道:“你、你來了。”
慧姨在一側適時搭話:“晴姐很想你,但又怕打擾你,所以知道你這些天一直在忙工作,都不敢打擾你,讓我少給你打電話,現在終於見到你了,心底不知道多高興呢。”
孟晴點點頭。
孟津稚親昵道:“你要是舍不得我,就遲早跟我說嘛,我一定會請假出來的。”
孟晴搖了搖頭,抬手拍了拍孟津稚的手,孟津稚下意識想躲,又控製住了。
旁邊慧姨也發現了這個情況。
孟晴:“不……不用,你忙。”
這時,孟津稚突然發現孟晴這段時間瘦了很多。
形銷骨立,合適的衣服都寬鬆了一大截。
她嘴角輕輕抿了抿,強忍著鼻間的酸澀,勾起一點唇角,回握住孟晴的手。
“我知道,我在忙了,但是忙也需要休息。”
父母對孩子就是這樣,擔心自己打擾到他忙碌,也擔心自己打擾他休息,索性猶豫之後,什麼都不說了,自己一個人承受。
孟晴沒說話,艱難抬手撫過孟津稚的發絲,她輕聲:“瘦。”
這次不用說太多,孟津稚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覺得她瘦了。
心頭猛然流出一股又酸又澀的檸檬汁。
孟津稚眨了眨眼睛,眼圈紅紅,語氣平靜:“上班哪有不瘦的,你想多了。”
孟晴還想追問什麼,隻是孟津稚的麵部表情太無懈可擊,她又口齒不便,想問什麼,都壓在了喉嚨裡,問不出來,隻是一遍遍摩挲著孟津稚的手。
生病的人精力是有限的。
孟津稚沒有陪孟晴多久,孟晴的眉眼就帶上疲倦之色,見狀,她也沒再多說話,陪到孟晴睡下,就和慧姨出了門,詢問孟晴最近的情況。
因著寧泰的事,慧姨最近是處處提防陌生人,沒有讓人靠近過孟晴。
孟晴的情緒也一直很穩定,沒再有病情加重的情況。
孟津稚了解完情況,掏出手機,給慧姨轉了一個紅包。
慧姨:“這不用……”
孟津稚直接:“我媽是個病人,你照顧她不容易的,所以該收的,還是應該收下來,不然我以後也不好意思讓你照顧我媽了,總不能讓你虧本。”
話說到這個程度,慧姨這才點了收賬。
孟津稚看著她收賬,沒再說什麼,離開上樓,去薑徊辦公室等薑徊。
而在她走之後,病房裡發出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
慧姨急急忙忙進去。
女人躺在床上,半合著眼,她看向慧姨,一字一頓道:“電話。”
慧姨沒多想,以為人是想孟津稚,把電話遞給她。
女人找出手機裡的號碼,費勁撥通過去。
出現的卻是一個男聲。
這邊的孟津稚也沒想到,自己開門,沒見到薑徊,見到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