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本去後院,天空黑壓壓的,像是海湧上了岸。他跑起來,跑到王家,關上門,雨點聲就響起。
老人是聽雨,小孩是觀雨。老單在炕裡,小凡站在窗前,在窗台上搭冰棍筷子,很高了。老人看架子,說形式搭建,予以智慧,動腦。小凡願看立本下棋,讓小平和立本下兩盤兒。立本問小平:沒上班呢小平笑說:啥上班,就混飯吃。這是小凡“批評”他的話。
小平進廠了,年齡不夠,組織關懷職工遺孤,讓先乾點臨時工作,學點東西,他還沒有開始幾十年如一日地工作。他願意上班,大人們說,總在廠裡就沒意思了,天天圍著機器轉。他在工會活動室借了一付大棋子,在一張年畫的背麵用紅藍鉛畫線,畫出兩色棋盤。棋盤就是鬥場。老單說:人在格裡走,輸贏在橫豎幾條線上。小平讓立本和姥爺下,立本說,我看一會,你下吧。
老單輕輕鬆鬆,下著棋說著話,“沒什麼的幾塊木頭,做棋子就不同了,有了名份有了規定,就走在條條框框裡。蜘蛛自己織的網,整天在網上走。人呢,在功名利祿上。棋局,把人放到比的環境裡,棋下起來,人就跟著急,損失了人就受不了。”笑,子不吃,問:“要不要緩棋”小平說:“這盤輸了。重下,讓我倆馬吧。”
少了子,等於少了財少了勢,不對等就得走險棋。“不按常規下棋實際就是欺人,贏在心理。”如果看不出不合理,就不會應對,就失去原有的優勢。
小平輸了。老單說:“讓倆馬不如讓一個車。立本來,心情不好,下盤棋就好了。”立本說了剛才去醫院路上看到的一幕。老單說,人最可怕的境遇,是被劃入“非我族類”,人把人分作不同類,就變得冷酷無情。人若以有可能淪落,也會遭此不幸,才會同情彆人。人要從“泥淖”中跳出來,不同流合汙,做清醒的人。爺倆下棋,“看破,就是跳出棋局,不陷入狂喜暴怒。做到冷靜從容,思索研究,破解迷局。”小平點頭,“立本能看三步以外,比我強。”
老單說,人在大大小小體係裡生活。真聰明的人都是能入能出,能夠換角度看問題。
容人容事有幾等,其一,隻要人沒有惡意,就不太介意其不好的習慣、不喜歡的言行;其二,如果人家並非敵意,雖然對自己造成傷害,也不記恨;其三,對自己敵對,但不對集體構成威脅損害,不打擊報複。這第三條,隻講修養是不夠的,需要古人稱作的“道行”,有能力控製、製止、改變。
回家,立本頭昏沉沉就睡下了。
妹妹叫他,到點兒該吃藥了。媽媽給他準備了糖水。立本起身吃了藥又躺下,媽說枕頭沒鋪枕巾,立本看了看,不想動,爸爸給他拿來,托起他的頭,小麗給放上。睡吧。
第二天,立本堅持上學。到學校附近,泥濘中人走出一條窄窄的線路,小民慢走,小偉喊快走,小民更慢。小偉踩著泥超過去,小雄在前邊擋著,讓他快走,他停那不走了。有的怕鞋臟了,不走,等。長長地排隊。再不走,遲到了,人踏泥漿。
老師找立本,說很多人想當學習委員,我都沒答應。你不知道就你的作文我單給寫評語。
立木來學校了,他各處走走,要下鄉了,看看老師。
老家來信了。說青年點聯係好了。
李嬸打開包裹找布,給兒子準備行裝。
立木可以馬上回老家下鄉。他本來還沒到畢業呢。他跟學校說了,“學校答應給畢業證。”老單說,精力充沛的人,可以四海為家。
爸媽又有些不舍,媽眼圈有點紅。好在他下鄉的地方離立人不遠,媽囑咐:“彆打架。哥倆要照顧些。”
貴和說,還是那邊好。
遷徙是動物,植物才老守田園。老話兒講,樹挪死,人挪活。人大了要遠走高飛。
紙條上說:本我,就是與生俱來的攜帶著的信息。
李叔把自己腕上的表拿給狄叔洗了泥,澆了油,給了立木。立木想戴,又推讓,爸說:“我聽廠裡‘廣播’,用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