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總在前邊鬨,不時碰撞前排的桌子。小家往前頂著,頂不住,把桌子往回挪,挪得和凳子挨近,胸被擠著。
小家跟小明說要求調座,小明說你個兒最小,能往哪去瞪個屁眼有能耐你跟新老師說去。
小家本來就不得勁兒,小江總摟他壓他,傻乎乎的,讓他氣,讓他瞧不起,——長得那麼高,可啥也不會,就大大咧咧,信口胡說。課間,小江又來到小家的座位跟前,一屁股坐在小家腿上,坐個“滿懷”。小家推不動,喊他罵他,他越發使勁坐,上下左右揉扭顛噔。小家憋很長時間氣了,從書包裡掏出一把訂本的錐子,朝他腿上屁股上狠狠紮。疼得小江彈簧一樣跳起來,爹了媽了叫。他轉身來撕小家的臉,小家左手拿削筆的小刀,右手持錐子,往他手和胳膊又紮又劃,小江大叫著,跑出教室,血漓漓拉拉滴了一地。人,如果不計後果,不懼“強人”,那麼他的心裡的蔑視和激憤到了何種程度!
立民從後頭走過來,小勤跑來了,小高後麵跟著。小勤看小家的臉,“你是小錯誤不斷,大錯誤也犯。”小高擠咕眼睛說:“這小子太囂張了,滅他。”
立本讓曉宇護送小江去老師辦公室,馬上趕回來。
小家手拿著小刀、錐子,瞪著眼,看著圍著的人。立民站在前邊,說:“你紮我同桌了,啊”小勤上後頭,往前推一下立民,然後想躲,沒躲了,立民回頭快,瞪起眼睛,小勤忙笑著說:“沒站住——”
小全伸開兩隻胳膊擋著小家,小高眯著眼問:“筆呢,在哪兒”來摸小全的兜,小全躲他,他跟著。
小雄伸手,粗聲對小家說:“你成精啦,把刀給我!”小家歪頭:“不給。”小秀笑著說:“咱倆好,給我。”小家斜眼看了他一會。“把刀交出來!”小高喊。小家站那揮刀,對著人,左右轉,時不時比劃一下。眾人往後站了站。立本來了,說:“放下,放下刀。”小家放下刀,小勤手快,馬上給拿走了。小雄就給小家一撇子,打在後腦勺上,小家剛要回頭,小高又打來,被立本擋住,“乾什麼讓他上老師辦公室,由老師處理。”“不行,不能讓他走。”幾個人嗷嗷地又伸出手,胡亂地打,立本努力撥走打來的巴掌和拳頭,還是有一隻手落在小家的鼻子上,鼻孔滴答滴答出血了。小家抓起桌堂裡的另一把刀,指向逼近的人,“**的,我和你們拚了。”那些人都害怕,讓開了路。小家走出教室,立本在他身後擋著不讓後邊下黑手。
老單說,人犯錯誤,都怨一個原因——事件的導火索,其實,是你缺點弱點的大爆發。
老師辦公室裡,賈老師給小江做了簡單包紮,老師,學生,一大幫人,都要送他上醫院。楊英年攔住了眾人,“去這麼多乾啥呀遠點!”大夥不走遠,想跟去。“啥好事兒呀怕外人不知道哇呼啦啦的!回去上課,都回去。立本留下,還有曉宇。”小高拉小勤走,說:沒讓咱們去,還呆這乾啥看小勤不走,又說:立本的二叔和楊英年是同學,曉宇他媽是醫院的,咱們不行,走吧。
白老師拽楊英年衣服:“多去點,需要人的話好……”楊英年壓低聲說:“沒用,幫不上,全是看熱鬨,儘會添亂。你也彆去,在家看著那小崽子,彆出事兒。”
小家被老師們輪流批評,“凶器”交出,放桌子上。書包也叫人拎來,把裡邊東西全倒出來看,找可能的作案工具。
“說,你哪錯了為什麼這樣”“你知道這後果嗎”“如果紮到要害地方怎麼辦”“你看起來這窩囊樣兒,竟然還真敢下死手。”“你家誰教的你這樣”“叫他家長來。”“你知道不知道,發生一切後果都得你負責。”“問你呢,怎麼不說話”“死豬不怕開水燙,死挺呢。”“你以為不說話就蒙混過關了”一個老師扒拉他,又一個搥他的頭,又一個掐擰他的臉蛋子。
小家一聲不吭,咬著嘴唇,眼睛直勾勾望著窗戶方向。白老師把錐子小刀放到另一邊,離他遠一點。白老師拿起畫板,夾了裁了的白紙,眼睛不時地看著小家的臉,用一根4b鉛筆畫。小家不想活了,可是又害怕死。曲文的姥爺說過,血液裡有巨噬細胞,吃有害細菌,但是人死了,身體一切運行停止了,屍體腐爛,被許許多多細菌吃了。
小家胸中之火發出去了,長期壓抑在胸中的怨氣已發在小江的身上;現在沒人跟他對立,他開始緩和了。他怕家裡知道。他哭了起來。“哭什麼後悔啦”“讓他寫檢查!”小家接過一遝稿紙,坐下寫檢查。“必須深刻!”“站起來!”小家站起來,哈著腰寫,寫了一個開頭:“全班全體同學:我向你們做檢查。”“不對,不是在班級。”“那在哪”“全校,全校開大會!你家長也得參加!”“家長不能參加!”小家的後腦袋被打了兩下,“你家長有什麼了不起!他還不參加養你這麼個玩應沒臉來呀”“我不寫了。”“寫!不許走!不寫好就一直在這寫,晚上也在這。”“我就不寫!”“給他處分,記大過!”
“無所謂。”小家歪過頭去,他現在又感到自己是對的。
“堅決開除,必須開除。”“通知他爸單位。”
“我死去,”小家哭,“我不活了。”小家往外走,一個老師一把揪回來。小家手捂臉哭,“手放下!”白老師把他手往下拉,她跟其他人擠眼睛,意思是看他是真的還是假的;悄悄指著他的臉和眼睛,看,是假哭不是。
“太差。”“家是工人。”“就是。”
老師們害怕出事,等楊英年回來。楊英年回來了,說沒啥大事,檢查了包紮了,還打了一針——這小子,挺高的個子,挺膀挺壯,還像女的,怕人看,不脫褲子,讓大夥摁著扒下……
老師們問小家的事,怎麼處理,楊英年說找主任。主任開會去了。“那等他回來。”
主任回來了讓教育教育,“讓他先回家。”不體麵的事兒,糊塗點辦為好。
曲文回家和姥爺說了學校發生的事,“太亂了!”老曲說,指揮不靈,一盤散沙,是不好;行動一體,一旦犯錯,則排山倒海,貽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