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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賣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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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和元年八月十五,長安京兆獄。

外麵下著雨,不是很大。

淅淅瀝瀝的秋雨,已延綿數日。

忽而雨勢驚人,忽而纏綿婉約。

下下,停停。

也使得整個長安的空氣都變得濕漉漉的,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京兆獄,顧名思義,歸屬於長安京兆尹所轄。

它坐落於長安西北角,於偌大長安而言,並不醒目,卻又是長安不可獲取的一部分。

今天,已經是劉進被關進來的第三天。

他端坐在獄丞的公廨裡,一身深衣乾乾淨淨,不見一絲褶皺。

麵前,是一張長案。

案幾上擺著一個火爐,上麵燉著火候正好的羊肉。

爐火很旺,羊肉香氣撲鼻。

銅釜裡冒出的水蒸氣,彌散在屋內,又多了幾分暖意。

案幾上還擺放蘸碟,裡麵有鹽、孜然等香料,還伴著一層木闌粉,可以增加辣味。

除此之外,還有一壇酒,和一個看上去非常簡陋的陶碗。

獄丞恭敬候在一旁,看著劉進用鋒利的小刀從羊骨架上,貼著骨頭割下一條羊肉,在蘸碟裡蘸了兩蘸,而後放進口中,閉上眼慢慢咀嚼,眉頭緊緊蹙成一團。

“殿下,如何?”

“嗯,不錯!”

劉進睜開眼,露出笑容。

獄丞如釋重負般,輕輕鬆了口氣。

“我就說嘛,昨天你用茱萸做調料肯定有問題。茱萸口感帶苦,會影響到羊肉的鮮美。這個木闌不錯,口味很清新,不會奪走羊肉的鮮,更因其辣度添了幾分滋味。”

“殿下喜歡就好!”

獄丞下意識,抹了一把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

這位殿下,真難伺候!

三天前,也是一場大雨。

劉進吃多了酒,在東市門圚外,怒而拔劍,殺死了兩個鬨事的遊俠兒。

對了,也不是他殺的。

劉進的身子骨算不得強健,甚至有點虛弱。

準確的說,那兩個遊俠兒是死於劉進身邊的一名衛率之手。

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卻偏偏被兩個路過的繡衣使者看到。

繡衣使者,又稱繡衣執法。

西漢時期的秘密警察,如同明代錦衣衛一樣的存在。

他們最初的職責,是討奸和治獄。

但伴隨發展,他們的權利越來越大,更增加了捕盜緝賊的權利,甚至可以越過州府,直接抓人。

兩個繡衣使者見死了人,上來就要抓人。

劉進的衛率本打算教訓他們,卻被劉進攔住了。

“繡衣江充是陛下心腹,便是家父也要禮讓三分。你不動手還好,動手那就是死罪。”

衛率名叫郭乃,本是太子宮的衛率。

他聽了劉進的話,有些猶豫。

劉進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他手中的劍,又在屍體上戳了幾下,高呼“殺人者,劉進也。”

原本氣勢洶洶的繡衣使者,突然止步了。

劉進隨即讓郭乃前去報信,他則留在了案發現場。

一開始,長安縣拿下了劉進。

但是在得知他的身份後,頓時如拿了個燙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劉進,何人也?

漢帝劉徹長孫,太子劉據長子。

換句話說,他是皇孫,天家貴胄。

長安縣拿個普通人當然沒問題,可讓他們抓劉進,卻麻煩的緊。

好在,不久之後京兆尹沈武派人過來,說是願意接手劉進。

長安縣二話不說,立刻把劉進交給了對方。

之後,有執金吾過來詢問。

得知京兆府收押了劉進之後,便悄無聲息的走了。

就這樣,劉進被送進了京兆獄。

這一關就是三天。

而這三天裡,沒有人過來詢問,身為京兆尹的沈武,也沒有出現過,更沒有審訊。

那感覺,他好像被整個世界遺忘了似地。

但劉進並不著急。

他這個身份,他這個地位,怎可能被人遺忘?

之所以悄無聲息,也隻是從他的角度而言。

此時此刻,那朝堂裡隻怕是已經吵的不可開交……

所以,劉進很安心。

他是個好吃的,偏偏這個時代,沒有那麼多他喜歡的食物。

倒是這羊肉極其鮮美,純天然野生山羊,肉質緊湊,入口嚼勁十足,非常美味。

就是沒有芝麻醬。

也沒有香油蒜泥調料。

無奈之下,劉進隻好根據本地有的材料進行烹製,還專門對蘸料進行調製。

經過幾日的功夫,總算是調製出還算可口的蘸料。

看著獄丞滾動的喉嚨,劉進笑了。

“自己拿碗,還讓我伺候不成?”

“不敢,不敢!”

獄丞笑逐顏開,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外麵的秋雨,淅淅瀝瀝。

纏綿的緊!

一個身長九尺的壯漢,正站在外麵。

他身穿短衣大袴,腳下一雙草鞋。

冰涼的雨水,打濕了衣衫,貼在他的身上。

許是站的久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形容很狼狽,但卻無法掩去他非凡器宇。

獄丞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隻匆匆自他身邊錯身而過。

這壯漢是昨日來的。

他想要拜見劉進,卻被劉進拒絕。

這漢子也是個執拗的性子,見劉進拒絕,也不吵也不鬨,隻直挺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一站,就是一天一夜。

仲秋時節,前幾日還帶著些許暮夏的炎熱。

但這連綿秋雨之後,氣溫陡降。

便是在屋中睡覺,也要蓋上薄毯才好。

更不要說,在雨水中站立一整日,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起。

也是這漢子壯實,居然能挺到現在。

獄丞心裡麵是有些敬佩的。

但也僅僅是敬佩而已。

他不清楚壯漢是什麼來曆,也不知道他和屋裡麵那位殿下之間,究竟什麼恩怨。

大人物的事情,他摻和不得。

伺候好劉進,讓他完好無損走出京兆獄,便是功德圓滿。

京兆尹吩咐過伺候好殿下,莫有一絲一毫怠慢。殿下要什麼,隻管應下,彆囉嗦!

也正是京兆尹的這句話,獄丞才敢讓壯漢留在這裡。

……

“漢子,進來吃酒。”

就在獄丞去拿碗筷的時候,屋裡傳來了一聲沉喝。

壯漢愣了一下,旋即露出驚喜之色。

站了一整日,他的身子也著實有點頂不住了。

但他還是咬著牙來到門廊下,脫下了腳上濕漉漉的草鞋,邁步走上門廊,走進屋內。

“趙安國拜見恩公!”

他進得屋裡,二話不說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在地上。

劉進沒有看他。

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而是小心翼翼貼著骨頭,割下一根完整的肉條。

蘸了一下蘸料,丟進嘴裡。

沒有二八醬的歲月裡,終究是少了一點意思。

他拎起酒壇,倒了滿滿一碗酒,放在案幾上。

“喝點酒,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

壯漢醞釀了一肚子的話,被劉進這麼一打岔,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怎麼,不敢吃這碗酒嗎?”

“有何不敢。”

壯漢受不得激,立刻起身上前,端起酒碗一飲而儘。

“好酒!已有十載,未嘗過這關中薄白了。”

劉進抬頭,看了他一眼。

壯漢,就是當日在東市門圚外賣馬的漢子。

那日雨水大,劉進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

昨日他闖進京兆獄,劉進也沒有理他。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他,卻見他一副三旬上下的模樣,膚色黑紅,頗為粗糙。

那個膚色,有點像長年累月在草原風吹日曬才有的膚色。

嘢?

這貨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楚雲飛……不對,是張光北!

尼瑪,長得和張光北一模一樣,就是有點糙……

這也讓劉進竟生出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嗯,這家夥,一口牛飲就能品出關中薄白?

看樣子沒少喝啊!

窮苦的人家,可沒有這種品味。

西漢時期,其實已經有了最原始的蒸餾酒。

隻是酒精度數不高,且口感單一。

於是,聰明的關中人就想出各種辦法來增加酒的回味。

關中薄白,便是其中之一。

用上好的蒸餾酒,加入薄荷而後加以窖藏。

三年以上方可出窖。

酒的醇香和薄荷的清冽完美混合在一起之後,消除了酒的澀感以及薄荷的異味。

入口甘綿,且有一股子薄荷的清冽和香甜,十分爽口。

普通的酒市價大都在幾十錢到幾百錢之間。

而關中薄白,市價高達兩千八百錢一壇,而且是有價無市。

這算是貢酒,普通人根本喝不到,更彆說品嘗滋味。

這漢子,出身不簡單啊!

“敢吃肉嗎?”

“自然。”

壯漢喝了酒,驅走了身上的寒意。

滿腹奏對已經準備妥當。

哪料想劉進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突然轉變了話題。

壯漢一肚子的主意,再次落空。

但他並沒有慌張,而是兩腿張開,兩腳交叉,在絨毯上坐下。

這種坐姿,叫做箕踞。

劉進眸光一閃,但並沒有說什麼。

隻是壯漢這麼一座,露出了胯下黑黢黢的一團事物在那裡,讓他感到有些不適。

美好的心情,頓時不見。

而這時,那獄丞拿著碗筷也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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