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丁固這個人,結合前世讀到的史料,項昌印象極為深刻。
在彭城之戰時,劉邦五十六萬大軍被老爹項羽三萬鐵騎打崩,多年積累的資本一把清空,最後在殘餘的為數不多將士的保護下,倉皇狂竄。
當時大楚上下也都瘋了,拚命想要追到劉邦,將之殺死。霸王也對之下達了必殺令。劉邦偷襲彭城得手,所有楚軍將領多年累積的金銀、美女、財貨,都落入了他手,可謂損失慘重,自然一個個對他咬牙切齒,恨不得食肉寢皮。
在追擊過程中,就是這位楚軍中郎將丁固,運氣爆棚,意外撈到了這條大魚。
短兵相接,團團圍困,劉邦身陷絕地,眼看絕無生還之理。事態危急之下,劉邦出麵對丁固苦苦哀求:“咱們兩個都是好漢,難道好漢要相互為難好漢,進行困鬥嗎?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啊。隻要你能放過我,我劉邦甘願付出任何代價。”
按理說這個時候丁固應該引軍一湧而上,將劉邦連帶一乾跟隨的將領、兵士給碎屍萬段,然後向霸王請功,那麼最後至少也落個王侯之封。而他真個那般做了,漢楚大戰也就畫上一個圓滿句號,到此為止了。
但這個貨色不知是腦門被驢踢了,還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真個私下放過了劉邦,空手引兵而回。這件事隱藏的極深,隻有劉邦、丁固以及他們的一乾親近下屬知道,此外無人知曉。
項昌也是根據前世看的史料得知此事,對眼下漢兵壓境朝不保夕心頭緊張焦慮的幾欲爆炸的他來說,對這混賬,自然就不殺不足以平息心頭憤怒了。
當然,曆史上丁固也沒有落得什麼好下場。
項羽滅亡後,劉邦第一時間頒布了追殺項羽舊部的命令。這時丁固也躲了起來。但沒過多久,劉邦又改變了做法,不再追殺項羽舊部,還將很多人都赦免重用起來。像右將軍季布,像大楚尚書令項纏。
丁固隱姓埋名這段時間,身無餘財,過得頗為艱苦,聽聞這個消息,一顆心就蠢蠢欲動起來,以為憑借自己私放劉邦的功勞,怎麼著劉邦也會對他高官厚祿。於是他露麵趕往長安,拜見劉邦請賞。
那知出乎他意料的是,劉邦一見他,憤恨莫名,立即下令將之斬首,不僅斬殺,還傳首四方示眾。
劉邦給出的理由是:“丁公身為項羽的手下,卻對我這個敵人仁慈,不但不殺我,還放我走,這種背主求榮的人,應當該殺。”
對於劉邦這番正義凜然慷慨激昂的屁話,項昌自然一個字都不信。
論說賣主求榮,誰又比得過項纏,劉邦不是照樣封侯?對於對他有恩、又不至於威脅到他的將領、臣僚,不得不說劉邦還是做得不錯的。
雖然不明白丁固在私放劉邦過程中發生了什麼,讓劉邦對他這等痛恨,但這不妨礙他私放劉邦是確鑿存在的事實。
“唔,不得好死那是上一世,這一世劉邦看來是沒有法子收拾你了,嗬嗬,那就換由我來好了。對於吃裡扒外的貨色,隻有不得好死,才是最好的歸宿。”項昌心頭殺機大盛。
“丁固中郎將,聽聞你很是憤恨我將美酒收起來,讓你們這些將領無酒可喝?田兼,你來告訴他,我為什麼要把軍營中的酒統一收起,並且請示大王下達禁酒令?”
田兼這幾日一直跟隨項昌身旁,對他做的事最清楚不過,聞言精神一振,對著丁固以及身後一乾貴族將領肅聲道:
“後將軍將美酒收集起來,經過蒸、蒸餾後,變成了‘清毒藥’,專供傷兵營。用它來擦拭傷兵的傷口,然後再上藥包紮,無論是重傷還是輕傷,兵士傷口再沒有一個出現化膿潰爛跡象。像傷口在四肢的,不僅性命無憂,手臂、雙腿也都得以保全。咱們都知道,以往這些部位受傷,一旦潰爛,不得已就要切割掉,多少弟兄斷胳膊少腿,又有多少不得已淒慘死去。有了這美酒蒸餾變成的‘清毒藥’,以後受傷的兵士們很快就會痊愈,重新返回軍營。”
聽了田兼這番解說,不僅丁固與一乾貴族將領大感匪夷所思,周圍圍觀的軍官兵士也是一陣躁動,“嗡嗡”議論不休。
“傷兵營在那個地方,你們也都知道,有不相信的就儘管去看。隻是現在的傷兵營不比以往,每次進入的人不能多,要聽從軍中大夫的安排。總之一句話,後將軍讓大王下令禁止軍中飲酒,然後將美酒收集起來蒸餾成‘清毒藥’,為的就是治療傷兵。有了這‘清毒藥’,衝鋒廝殺在一線的弟兄們,就等於又多了一條命,隻要當場沒有死,回來後就都會被救活!”
田兼越說越離譜,圍觀的軍士與軍官們麵麵相覷,像聽神話,議論聲都不覺停息了下去。
丁固身後一乾貴族將領那一雙雙小眼睛,禁不住也流露出清澈的愚蠢光芒,滿臉滿身都寫滿了將信將疑。
為什麼將信?傷兵營就是不遠,他們隨時能夠過去查看個一清二楚,田兼打著項昌後將軍的旗號,隻要不是腦殘,自然不會撒這等隨時可以被戳穿的謊言。
又為什麼將疑?委實田兼說的太過於玄幻,完全超脫了他們以往的經驗與認知,讓他們委實做不到完全相信。
特彆這還是項昌長公子發明,這混賬行軍打仗是把好手,什麼時候又變成扁鵲了?這麼能,怎麼不去上天?
“我們作證,我們作證,這位大人說的都是真的!”就在圍觀的軍士與軍官,有考慮是不是去傷兵營看看真假,忽然幾個很是興奮、透露著按捺不住的強烈分享欲的聲音響起。
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就見七八名兵士費力擠了進來。
讓丁固一乾貴族將領,以及所有軍士與軍官大為意外的是,這些兵士的胳膊、腿都包紮著布條,還隱隱透出血跡來,顯然都是前番大戰受傷的傷兵。
就見他們胳膊受傷的,包紮好後,被用布條給吊在胸前,雙腿受傷的則吃力拄著拐杖。
一個個傷勢明顯不輕,卻神色輕鬆,一副沒有什麼大礙的樣子,眾人禁不住嘖嘖稱奇。
“王栓狗,還真是你?我記得你右腿明明被漢軍一箭貫穿了嘛,當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叫著自己死定了,怎麼、怎麼這還沒有死?”
一名圍觀的軍士認出了一名拄拐的右腿包紮像粽子的軍士,如白日見鬼,尖聲叫道。
臉色因失血原本有些發白的栓狗,這時候興奮起來,倒是湧上了一抹紅暈,唾沫橫飛的大聲道:“老子當時以為是死定了!以往比老子傷勢輕的多的弟兄,又那個活下來了?但到了傷兵營後,嘿,你們猜這麼著?軍中大夫給我用‘清毒藥’清洗了傷口,然後上藥包紮,居然就死不了了你們說!哈哈哈……”
“那你不在傷兵營養傷,跑出來做甚?雖然死不了,傷勢看著可不輕。”有軍士皺眉疑惑的問。
“老子當然想躺在那兒養傷,這不是剛剛與這些弟兄都被趕出來了,說我們是輕傷,不允許我們再占著茅坑,要騰出來給傷勢更嚴重的弟兄,以後每天回去換藥包紮就行。入他母的,你們聽聽這是人話嗎?黎仲那該死的糟老頭子,老子這等傷勢什麼時候成輕傷了?”
見這栓狗一臉忿忿,罵的那叫一個精神,周圍軍士與軍官心頭默然:他母的說你重傷,那也要有人信啊!
至此所有人再無懷疑,特彆圍觀的軍士與軍官,看項昌的眼神像是見到了保佑生命的上神,充滿了無儘的尊崇與愛敬。
原本聽田兼信誓旦旦的誇張話語,項昌老臉一黑,心頭暗罵。他當時在傷兵營,對軍營大夫說的是,這清毒藥不過是對輕外傷有奇效,那知這幾日傳來傳去,到了眼下,怎麼就變成了隻要戰場上沒死,回來後就一定能救活?這簡直是離譜奶奶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他剛要咳嗽一聲,出言解釋一番,那知道隨著七八名傷兵現身說法,所有軍士與軍官居然都再無懷疑,感受著無數向他投來的敬慕眼神,有著靈活底線的他忽然就覺得,讓這個美麗的誤會繼續這麼美麗的誤會下去,似乎也不錯!
“諸位將軍,明白後將軍的良苦用心,你們還有什麼話說?莫非你們感覺自己的口腹之欲,比將士們的性命還要重要?”
麵對田兼不客氣的質問,丁固與一乾貴族將領心下還真認為,這些賤民兵士的命不如他們口腹之欲重要。
隻是私下可以這麼想,眼下這麼多軍士與軍官圍觀,他們真敢這麼裸赤赤的說出來,就怕能被生生給活啃了。
“項喜!”隨著項昌一聲冷喝,侍立他身後的項喜跳出來,猙獰著青鼻腫臉,高高舉起鞭子,就在一乾貴族將領駭異眼神中,狠狠抽在了丁固臉頰上。
丁固這位出身大楚世代貴族之門,在大楚軍中極具勢力的中郎將,就此被項喜這名平民出身的將領給以牙還牙,也在臉上添加了一道鞭印!
丁固也被這一鞭子給打懵了,他沒有想到項昌會這麼乾,自己抽了項喜一鞭子,也就讓項喜反抽自己一鞭子!
——而這還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