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然站在營帳正中,項昌轉頭挨次看了諸將一番。
諸將心頭都是一緊,就覺這小子眼神犀亮,咄咄逼人,充滿了攻擊性與壓迫感,不自覺的儘皆避讓開了眼神。
“看來諸位對我這個後將軍似乎不怎麼滿意啊……”項昌眼睛微微眯起,麵容似笑非笑,拉長音調道。
趴在榻上的周殷大急,掙紮著就要站起來,帶頭向項昌見禮,卻被項昌一伸手按住了肩頭,按在了榻上。
諸將領見這小子置身他們重圍之中,卻將他們視若無物,反而威脅之意十足,心頭狂跳,不敢再怠慢,躬身行禮,參次不齊的叫道:“見過後將軍!”
見諸將對自己行禮,承認自己這個主帥,確立了名分,項昌麵色大為緩和,負手在營帳內踱著步。
所有將領不自覺微帶慌亂的四下退避,依靠營帳而立,給他讓出足夠空間。
看著這如同虎王巡視領地,狼豹諸獸紛紛退避的一幕,站在營帳之外的黑施不由一臉嗤笑。
項昌冷然道:“我前來時,父王對我說,你們這支楚軍久在楚地駐紮,少曆戰事,而今都變成了軟腳蟹。這自今日的戰事,被靳歙兩萬騎軍給死死壓製就看出來了。以往在他麾下,早將靳歙兩萬騎軍給裝了口袋,一口吞掉。讓我擔任主將後,好好操訓一番,否則難堪大用。對此不知你們怎麼看?”
“後將軍,對於霸王此話,我不服!”
“恁是小看人!”
“氣煞我也!”
……
聽聞此言,諸將麵色赤紅,羞怒交集,紛紛叫嚷起來。
“嗬嗬,看來都不服氣?”項昌笑吟吟道,旋即麵色一整,厲聲道,“我也是這麼對父王說的!我說,凡是我楚地的男兒,每一個都是好樣的!沒有一個孬種!我大楚男兒,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大秦帝國夠強吧?秦軍夠橫吧?最後怎麼樣,還不是被我們大楚軍給打趴下了!”
眾將領就覺項昌真是說到了他們的心裡去,一個個高舉手臂,大聲高呼,氣氛熾烈!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支軍隊,如何做到讓友軍提起來敬畏不已,讓敵軍遇到顫栗畏懼?憑借咱們自己在這兒嘴炮,振臂高呼,就能行嗎?憑什麼,你們來告訴我!”
“血戰軍功!”這次所有將領齊齊吼叫,震耳欲聾的聲浪差點將營帳給頂飛。
“說的好!諸位的回答,與我可謂是不謀而合!楚王不是輕視我們嗎,其餘英布軍、大王軍,不是也看不上我們嗎?我已經下定決心,就在今夜,我親率一軍突襲漢營,狠狠給漢軍一個教訓,立下一功,讓所有看不上我們的人都閉上嘴,都讚歎說上一句:這是一支無畏銳軍!你們可有……”
“戰!戰!昌公、不,後將軍,我衛樂請求隨戰!”
“還有我寧溪,願意擔任先鋒,請後將軍允許!”
“還有我韓虎,不能狠狠砍殺漢軍,立下煊赫功績,今夜我就戰死漢營!”
最後這個聲音極為熟悉,赫然是剛才那名麵容凶悍大放厥詞的年青將領,這時跟隨屈複重新走回營帳來,昂然揮拳請戰。
項昌讚許看了他一眼,右手捏著拳頭虛空重重一揮:
“好!看來諸位都是好漢!黑施,你們跟隨諸位將領,去軍營中挑選出五千精銳,飽餐一頓,配備上精良甲胄,然後好好休息,等待我的命令。至於其餘請纓敢戰的將領,我隨後有軍令下發。”
項昌吩咐完,所有將領都意氣高昂,帶著幾分迫不及待簇擁著黑施等匆匆去了。
待所有將領都出了營帳,就剩下他們兩人,周殷呆呆看著營帳上空,麵容帶有幾分呆滯的歎道:“與你一比,我發現自己這幾十年都活在了狗身上!”
雖然已經見識過項昌口舌之利,而今他聊聊幾句話,恩威並施,撩撥刺激,儘收諸將之心,讓諸將戰役高昂,人人爭先,心甘情願抽調五千精銳今夜突襲漢營決一死戰,依舊讓他看的神馳目眩,歎為觀止。
而這五千精銳,顯然項昌是要效仿霸王與英布,以後直接充作中軍,由他親領了。
項昌擺擺手,將軍中醫師揮退,自己接過藥罐親自給周殷上藥,又將包紮的麻布丟給軍中醫師去用沸水煮一會兒,然後擰乾、烘乾再來包紮,皺眉道:“不是說好了,等我回來帶你去見父王?為何要自己先去見?”
項昌之所以急著趕回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提前一步見到霸王,保下周殷。而他也沒有想到周殷會在最後關頭貪功冒進,在韓信手裡又吃了大虧,折損不少兵士,如此等於是罪上加罪!
眼下老爹淪落到這等淒慘地步,差點就此隕落,萬劫不複,心頭對周殷說是恨意滔天也不為過。加上周殷又搞出這等大敗,新仇舊恨,根據項昌了解的老爹性格,肯定是要將他砍成肉醬!
哪曾想老爹僅僅鞭笞了他一頓,就此輕輕放過了,得知這個消息,他也是大為意外。
周殷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緩緩重新趴在虎皮軟榻上,享受著大楚長公子的細致服務,身軀完全鬆弛下來,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語調道:“這副重擔此後就交給你了,這段時間,我發現自己治理內政還算大差不差,對於軍略,委實是能力不足。還有這群驕兵悍將,刺頭一個又一個,統統都交給你頭疼去吧。”
項昌默然不語。
以他的聰明,周殷沒有說,他也猜了個七七八八。周殷之所以提前一步見霸王,就是怕自己摻和進去,有可能影響到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導致他們父子出現不和。
對於霸王的剛愎,被人違逆就暴怒殺人的性情,周殷是太了解了。而以他對項昌的認知,顯然項昌脾性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答應保全自己,那就一定說到做到。
如此父子間勢必起矛盾爭執。
他搶先去見霸王,自然就是不想讓項昌夾在其中難做,也是將自身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了。
他的這番作派,用意也是不言而喻,此次重新歸降大楚,並非是因為霸王,完全是看好他,押注在了他項昌身上了!
項昌陡然間感到了肩頭沉甸甸的責任,那是背負著下屬身家性命完全托付、毫不保留信任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