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昌一揮手,位於陣列最後的幾名騎兵,這時候拎著一個人頭,壓著兩名漢兵,對著英布走去。
到了近前,將人頭恭敬放在英布馬前,然後扯開押解的兩名漢兵頭上的麵罩、耳朵裡塞著的布帛。
英布見那人頭赫然是劉賈,麵色一沉,對此他早有心理準備,倒是並不怎麼意外。
讓他意外的是,那兩名兵士頗為麵熟,正是劉賈身邊的護衛,見到他後麵色悲憤,破口痛罵什麼“叛徒不得好死”“辜負漢王厚恩的混賬”“朝三暮四的奸賊該死”之類的話,讓他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安。
項昌一揮手,騎兵們就此將兩名俘虜騎兵給砍下腦袋,然後陣列後一名與九江王身材相仿,同樣披掛著一身騷包的黃金甲胄的將領騎馬越眾而出,對著九江王一抱拳,又返回了隊列。
項昌看著九江王,悠悠然道:“在此我要向九江王道個歉,剛才我讓這位將領裝扮成你,在劉賈企圖趕往你的營地時,在此地將他給襲殺了。可惜的是,劉賈的部將沒有殺乾淨,包括他的侄子劉辛,都給逃出了生天,眼下恐怕是已經回到了漢軍營地。”
看著那名與自己很像的將領,再想到剛才兩名劉賈身邊護衛對自己的辱罵,英布已然隱隱有所猜測,而今聽項昌的話語,再無僥幸,全身一寒,一時間雙眼圓整,怒不可遏,握緊長矛就要對項昌衝殺過來。
“如果我是你,眼下就應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當下劉辛想必已經將你叛亂之事告知了劉邦,——你殺的是誰?可是為他立下赫赫戰功的堂兄啊,不用說繼續封你為王,根本就不會放過你吧!”
“放屁,人不是我殺的,隻要我與漢王說明白,他根本不會怪責我。”
“說的有道理!那你就去說明白好了。”看著英布宛如被激怒的猛虎,張牙舞爪憤怒咆哮,項昌反而越發放鬆下來。
他之所以敢以身犯險前來說服英布,固然是迫不得已,但事先也是做足了功課。
通過回憶腦海中對英布的印象,結合前世史料,以及搜集到的關於英布的傳聞與事跡,經一番細細揣摩,他隱隱把握住了英布的性格,自覺對於說服他,應有七八成的把握。
像英布,原先不過是一介刑徒,憑借自己強悍的軍事才能,以及時代、運氣的加持,在秦末這風雲變幻的大潮中成功坐擁一地,被封為王,實現了人生逆襲,獲取到了無上的權勢、富貴與榮耀。
那對於他這等人來說,最怕的是什麼呢?
失去!
失去眼下所擁有的一切,重新變得一無所有,重新變成那個低賤的刑徒,那樣的話無異於要了他的老命!
這點自他背叛老爹投靠劉邦,被老爹打的一敗塗地一無所有,去見劉邦,發現劉邦無比輕視的一邊讓侍女洗腳一邊接見他,退出後想要自殺就可看出!
他那時候已經一無所有,劉邦要是再不接納他、扶持他,他將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於是他這個站到過山巔、品嘗過權勢滋味的底層亡命徒,失去了這一切後,完全絕望,了無生念,就想要結果自己的老命!
除此之外,像妻子兒女,親朋家族,這些對英布來說很重要,但絕對不是最重要。
在這一點上,他、彭越、劉邦,以及戰國時期在魯國殺妻求將的吳起,都是同一類人。
太過於渴望成功,太過於想要得到權勢,隻要能夠爬上去,能夠擁有權勢利祿,其餘外物、那怕是親情,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可以舍棄掉的!
也許這也是他們這些曆經千辛萬苦、不知忍受多少次剝皮換骨的苦楚,才最終成功拚殺上來的底層的通病吧?
最怕的是失去,那英布最想要的又是什麼?——很簡單,更大的權勢!
對於他這等亡命徒,**可是沒有止境,隻要收益夠大,他就不懼怕去賭!那怕是去賭命!
而過往多次賭贏的經曆,也讓他產生了深深的迷之自信,隻要敢賭,就一定會成功,如此就讓他根本不懼怕、或者說直接無視其中的風險!
不然他當年已經被封王,卻背叛老爹投靠劉邦,固然有畏懼老爹的成分,但更大的原因是劉邦用更大的權勢、更高的地位去誘惑他。
既然把握住了他的弱點,找到了他最懼怕的,也搞明白了他最渴求的,那就簡單了,隻要針對性製定計策,威脅到他眼下所擁有珍視的,——有可能將之全部剝奪,讓他重新變得一無所有,然後再用他所渴求的去誘惑他,那麼最終他自然而然就會乖乖跟隨自己謀劃的預期來走。
而這,就是項昌敢於來說服英布這位當世猛虎的底氣所在。
“到了眼下地步,英布,你還在硬挺什麼?你捫心自問,你是那種將自身命運、自己性命,寄托於彆人的仁慈上嗎?我父王當前對你,如久旱之地盼甘霖,在我前來時說了,隻要你重新投靠,將與你約為兄弟,共分天下。我父王的信譽你也是知曉,相比劉邦那個毫無信譽的陰險小人,你感覺誰更可靠?”
麵對項昌的侃侃而談,英布長吸口氣,冷冰冰道:
“想讓我投靠,可以!但是僅僅憑借一張嘴可不行,項昌,你也拿出點兒誠意來。否則我那怕最後一無所有,也休想跟著你們父子去趟這渾水!”
“你想要什麼誠意?”
“很簡單,你作為人質,跟隨我返回軍營。隻要你答應,回到軍營後我立即整軍,響應霸王,進攻漢軍!”
“萬萬不可!”項昌不等說話,旁邊的周殷勃然作色,插口大罵,“英布,你不要太將自己當一釜肉了!離了你這爛葦葉,我們照樣裹粽子!你想死,我們就成全你!想讓長公子做你人質,你想迷了心!”
對於周殷的喝罵,英布置若罔聞,神色不動,一雙眼如同鷹隼,直直盯著項昌。
項昌雙眼慢慢眯起,心頭一陣飛快測度,“嗬嗬”一笑,轉頭對周殷道:“大司馬,你立即返回軍營整頓軍隊,待兩頓朝食的工夫後,沒有接到我的信號,你就立即進攻九江王軍隊!”
說完,一催坐騎,單槍匹馬脫離楚軍隊列,向著英布徑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