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顧寧安二人緩緩沉入撫仙湖深處,周圍的世界逐漸變得漆黑一片,仿佛被無儘的夜幕所吞噬。
待他們在湖底站穩後,顧寧安再度彈出一道法光。
法光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眨眼的工夫,便化作萬千道瑩瑩之光朝著四周擴散而去。
光芒所及之處,原本漆黑一片的湖底瞬間變得透亮起來,但這光並不刺眼,而是極為柔和,乃至於被光芒照射到的湖底魚蝦也都沒有受到驚嚇作四散狀。
有了光線,位於湖底的一座座墓碑,便清晰的映入了二人的眼簾。
顧寧安望著那一座座林立的墓碑,瞧著其上斑駁的字跡,心中不自覺的有些觸動。
“顧先生,你的墓碑在最裡頭。”牧生指了一個方向道。
“不急。”顧寧安搖搖頭:“你的往憶之力,給我看看他們。”
“好。”牧生應聲後,便是席地而坐,將背後的大木匣打開後,便從其中取出一疊疊厚重的紙錢。
手捏紙錢,牧生輕啟朱唇,低聲吟唱起一段古老的咒語,聲音雖輕,卻在這寂靜的湖底回蕩開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與哀愁。
隨著咒語的響起,她手中的紙錢開始憑空燃燒起來,火焰跳躍著,散發出淡淡的金光。
紙錢燃燒的速度極快,卻不見絲毫灰燼落下,反而化作了一道道無形的絲線,這些絲線在空中交織、纏繞,最終緩緩降落到周圍的墓碑之上。
每當一道絲線觸碰到墓碑,墓碑便仿佛被賦予了某種力量,微微顫動,似乎在與這些絲線進行著某種神秘的交流。
“往生往憶,儘諸現世……”伴隨著牧生的話音落下。
一座座墓碑之上,陡然浮現了一道道懸浮的金色碎片這些金色碎片大的有巴掌大小,小的隻有指甲蓋大小,他們在無形絲線的牽引下,朝著顧寧安的方向彙聚而來。
見狀,顧寧安雙眸微閉,任憑那些金色碎片覆著到他的身上。
緊接著便是一段段殘缺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如走馬燈般呈現:
【屍橫遍野,血流漂杵,濃鬱的血霧漂浮在天地間……】
【“娘希匹!踩啊,踩著老子爬上去,替我咬下他們一塊肉來!”】
【一條條直通天際的台階,台階赤紅如血……好似是由人組成的……最下麵是男人,隨後是女人,老人,再到孩子……】
【漫天灰燼紛紛洋洋的灑落,將目之所及的一切生靈,化為灰燼……】
【“殺,殺,殺!”】
【“娘,兒走了!”~~“娘,我也走了,孩兒不孝!”~~“娘,兒長大了,兒也要去……”】
【……】
【“我們,能贏嗎……”】
數十萬計的殘缺記憶,如山呼海嘯般於顧寧安的腦海中浮現,每一道記憶都是無比殘缺,都是以男女老少不同人的視角所呈現。
所以,這一幕幕也就格外的混亂,仿佛在同一時刻,讓人經曆了數十萬次的人生!
顧寧安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們的情緒——“絕望之中滿含希望!”
不知過去了多久,被金色碎片,覆成了一尊金身像的顧寧安始終站定在原地。
而坐在原地調動往憶之力的牧生,臉色則是變得極為蒼白,看不見半分血色。
“好了。”顧寧安雙眸微睜,朝著萬千墓碑的方向深深一揖。
那些覆著在他身上金色碎片,便紛紛揚揚的回到了自己的墓碑之前最後隱匿於無形。
顧寧安隨手拂去臉頰上的淚痕之後,又彈出一顆金桔果,送到了牧生的麵前。
望著懸浮在身前的靈果,牧生將紙錢收起後,便背上木匣,一邊跟上顧寧安,一邊大口啃吃著果子。
伴隨著一顆金桔果入腹,牧生的臉上頓時恢複了血色,虛浮的腳步也隨之恢複了正常。
望著短暫片刻便恢複正常的顧寧安,牧生也不禁感歎其道心之堅毅。
要知道,她當時僅僅是看了數百道殘缺的往憶之力,便已被悲傷絕望的情緒充斥全身,差點就沉淪其中。
事後更是緩了小半天,方才從那般情緒中抽離。
剛才她還生怕顧寧安會沉浸在那般情緒中無法自拔,故而隨時做好了將其喚醒的準備。
卻沒想到對方竟主動醒來了……
“顧寧安之墓。”
“倒是我的筆跡。”
望著位於墓林最深處,寫著自己名字的墓碑,顧寧安正想著該如何將其打開之際。
就聽“哢嚓”一聲!
墓碑居然自主碎裂,一道流光直奔顧寧安而來!
握住流光定睛看去,其赫然便是一麵巴掌大小的銅鏡。
銅鏡周身被打磨的圓潤光滑,入手有些份量,鏡麵極為光亮,能清晰的倒映出顧寧安的麵容。
然而,顧寧安在發現銅鏡上沒有任何的花紋或字跡後,又是仔細看了看碎裂的墓碑。
確定其中沒有任何東西,而手中的銅鏡也沒有留下任何信息後,顧寧安忍不住皺眉道:“謎語人?”
一旁靜候的牧生問道:“先生,何為謎語人?”
“便是留下這銅鏡,又再無半點提示,讓你自己去感悟,便是謎語人。”
顧寧安無奈道:“墓上文字乃是出自我之手,證明這鏡子大抵也是我放進去的。”
“可我放進去這鏡子,為何卻不說其用處呢?”
牧生頓了頓道:“興許當時的先生,隻能留下這一麵鏡子作為提示呢?”
“我相信,顧先生絕對不會為難自己的,那沒有任何的好處……”
顧寧安收起鏡子,頷首道:“你說得有道理,此鏡或許有彆的用處,我還需回去細細揣摩一番。”
牧生頷首道:“那我們快回去吧,差不多天都要黑了,婆婆肯定是做好了晚飯在等我們了。”
“嗯?”顧寧安疑惑道:“過去了那麼久?”
牧生點點頭:“先生在感受記憶的時候,起碼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顧寧安一愣:“我還以為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
牧生道:“往憶之力太多了,會給人一種錯覺,認為時間沒過去多久,實際上是遠不止的……”
“嗯,那便走吧。”說著,顧寧安再度對著林立在湖底的墓碑深深一揖後,袖袍一卷,帶著牧生離開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