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堡好似衛星那樣環繞巍峨的聖洲島,一刻不停地旋轉。堡壘上的鐵甲神衛們身著鋼鐵的甲胄,目光好似鷹隼那般死死盯著星空中的一切。——任何敢於靠近昊天聖地的一切事物,無論是是生靈還是其他,都會被屠夫一般的他們儘數摧毀。哪怕隻是一枚黑黢黢的隕石,也一樣。混進了第六十八號昊天神堡裡,餘琛和斐晟並沒有立刻輕舉妄動。——誠然,哪怕這六十八號昊天神堡中的所有鐵衛加起來,都不夠斐晟一個人打的。可一旦暴露,等待他們的就是無法想象的恐怖火力。另外,餘琛和斐晟也清楚,哪怕昊天神衛武裝到了牙齒,那是他們紀律嚴明,哪怕他們能為了昊天聖地立刻犧牲,粉身碎骨也不在乎。但……他們還是人。隻要是人,便無法像機械那樣持續不停的運轉。這些鐵甲神衛,早晚會回到聖洲島上。到了那時,才是踏入聖洲島的最佳時機。漫長的等待中,倆人如雕塑一般,完全沒有絲毫動作。突然間,遠方的星空裡,一艘又一艘漆黑的鋼鐵航船穿越星海,轟隆隆行駛而來。但堡壘上的鐵衛們,卻沒有任何一丁點兒反應。而餘琛和斐晟,也並不意外。——從被他們取而代之的兩個倒黴蛋兒的記憶裡,他倆知曉了,整個昊天聖地這些年都在不停地派出艦隊,向周遭的星空發掘物資,然後運送回聖洲島上來。這一艘艘漆黑的航船,便是這些運送物資的隊伍。而據兩名鐵衛的記憶,這些物資一般都是蘊藏有無窮天地之炁的星空靈礦,還有一些奇珍異寶,神鐵仙鋼。當然,至於這些物資究竟用來做什麼,兩位神衛身份卑微,卻是並不知曉。不僅如此,從兩名神衛的記憶中,餘琛和斐晟算了一下,僅他們倆知曉的,這些年來派出的尋寶艦隊帶回來的物資便已是一個恐怖的數量。甚至超越了一個完整的聖地的百年庫存。但昊天聖地就好像一頭恐怖的饕餮,不知滿足,從任何可以到達的地方攫取資源。甚至,除了這些星空尋寶隊以外,他們甚至在同天機閣交易的前線物資上做手腳。如此這般,更是讓餘琛和斐晟意識到……昊天聖地之圖謀之大,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枯燥的日子已持續了半個多月。而餘琛觀察到,他們周圍的鐵衛們,雖仍昂首屹立,不動如山,但氣息卻是多少有些減弱了。——疲憊。高強度的、聚精會神的警惕和防備,最是消耗心神。除了餘琛倆人以外,這些通天境的鐵衛們,卻是有些承受不住了。於是,那銀衛隊長經過上報和交接以後,下他們下達了收隊的命令半個時辰後,替換他們的鐵甲神衛隊從天而降,駐在鋼鐵神堡。而那銀衛隊長則帶領著他們一同,準備返回聖洲。坐上那鋼鐵打造的特質航船,他們從昊天堡上出發,向聖洲島航行而去。根據那倆倒黴蛋兒的記憶,餘琛他們會抓緊時間前往“軍營”,由專門的工匠檢查裝備和武器的磨損,而他們鐵衛本身便回到規定的營地中歇息,休整三天後,他們將再度出發,駐紮在鋼鐵神堡。昊天舟駛過星空,穿雲烏蒙蒙的硝煙一般的雲層,進入聖洲島的領域。映入餘琛眼簾的是一座座漆黑的鋼鐵建築,幾乎娘整個聖洲島完全占據,震耳欲聾的恐怖轟鳴聲從那些鋼鐵的建築中響起,日夜不停,好似有無比龐大的恐怖機械以及運轉那樣。除此以外,一根根黝黑的煙囪從大地的每一處豎起,滾滾的黑煙鋪天蓋地。帶著無儘的汙穢,還有恐怖的高溫,如酷暑盛夏。讓整個聖洲島的溫度,都高到了人類難以承受的範圍。哪怕局部會有降雨,也是那腥臭的惡雨,不僅不會帶來任何一絲清涼,更帶著強烈的腐蝕性。餘琛和斐晟微不可查地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裡的疑惑。——雖然知曉昊天聖地經曆了劇變,但也不至於……惡劣到這個程度吧要知曉,哪怕凡人存在外大多數煉炁士眼裡不值一提。但就是這些孱弱的凡人,才是任何聖地大宗蓬勃發展的土壤。所以諸多聖地,方才有那“領地”一說,領地之內的凡人城池和國度,皆受他們的保護。這是保護凡人,也是在保護宗門的將來和希望。而眼前昊天聖地的領地“聖洲島”,卻變成了這麼一個人間地獄的模樣。——昊天聖地的那些家夥,究竟在乾什麼倆人同時皺眉。但這會兒,最要緊的可不是糾結這些問題。餘琛垂下眼簾,手指一劃,嫁夢神通再度發動。刹那間,整座航船之上,其餘十六名鐵衛,同時陷入夢境。夢境裡,一切沒有任何異常,他們還在返回營地的途中。但現世中,餘琛和斐晟一躍而起,脫離神舟,從那昊天身周之上悄無聲息地落下。而同一時間,餘琛手中金光閃爍,兩枚紙人兒飛出,他朝它們吹一口氣兒,兩枚紙人立刻變成兩名神衛的模樣,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那樣,分毫不差。代替了餘琛和斐晟,補上隊列的空缺,保證哪怕那神衛回到軍營以後,也不會發現任何端倪。而後,嫁夢神通解除。包括那天尊境的銀衛隊長在內的十六名神衛,絲毫沒有察覺,繼續駛向軍營——一枚巨大的,高聳入雲的,好似蜂巢一般的鋼鐵建築裡。餘琛和斐晟,便悄無聲息地落向聖洲島陸地上。胎化易形的偽裝之下,在無窮無儘的硝煙濃霧裡,他們顯得絲毫不起眼。而當真正踏足這聖洲島的土地時,餘琛和斐晟才切切實實感受到周遭的環境。——惡劣。放眼望去,土地荒蕪,河溪斷流,隻有滾滾無儘的黑色沙塵。狂風一吹,風沙漫天,顯露出森森的白骨來。“要說這是一個聖地的領地,我是絕然不信的。”斐晟眉頭緊鎖,開口道。餘琛也是點頭。——這聖洲島和他們倆在天上神舟上看到的一樣,壓根兒就不像是人能夠生存的地兒。說是生命禁區,也不為過。“接下來,我們怎麼做”斐晟環顧周遭,恐怖的煙塵和那無窮高大的鋼鐵造物遮蓋了陽光,整個大地,黑暗無比。——甚至連他自個兒都沒有意識到,明明此番出使的話事人應該是他,但在潛移默化之下,這位天眼司命習慣性開始跟著餘琛的腳步去走。“我想想。”餘琛放眼天地,輕聲開口。如今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昊天聖地在謀劃一些可怕的圖謀。正因如此,他們需要無窮無儘的遺願,正因如此,他們方才將這聖洲島搞成了眼前這荒蕪破敗的模樣。而值得一提的是,從那兩名被餘琛和斐晟取代了的神衛的記憶裡,他們得知了更多的情報。——雖然兩名鐵衛從誕生之初,便被近乎以圈養一般的方式生活在那“軍營”裡,但他們倆到如今卻是已經兩百歲有餘了。也就是說,至少從兩百多年前起,那鋼鐵的龐大蜂巢一般的“軍營”就已經存在了。可斐晟明明記得,幾年前來這昊天聖地的時候,聖洲島還是一片綠水青山,沒有什麼“軍營”之類的玩意兒。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斐晟記錯了,但這不可能,合道境的存在,不會犯這種錯誤。要麼,至少從兩百年前開始,昊天聖地就開始謀劃一些事情。幾年前斐晟通過洞虛大陣來到昊天聖地,俯瞰下方看到的聖洲島,不過是幻術和假象而已。所以……“堂堂聖地耗費至少兩百年的光陰秘密謀劃,所圖為何,我隻是想想……都感覺頭皮發麻。”斐晟喃喃開口。哪怕成功潛入到了這聖洲島,但他的臉色卻沒有絲毫放鬆,反而無比陰沉——長年身居高位的嗅覺讓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一個可怕的陰謀。“或許……是不甘心再做那守墓人了呢”餘琛沉默,良久才道。斐晟聽罷,渾身一震。但並沒有接話。而正當倆人沉默不言時。突然之間,他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一座鋼鐵建築之上,好像有什麼影子,一閃而過。——那是一座如金字塔一般的鋼鐵建築,通體漆黑,高數千丈,好似一堵高牆一般,聳立在倆人眼前。而那塔頂,一道蚊子大小的黑影兒,從塔頂飛出來,然後向下墜落。在煙塵和硝煙的阻隔下,一般人恐怕根本無法察覺。但餘琛和斐晟那恐怖的目力卻是一眼便看清楚了。——那不是什麼蚊子,那是人。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多歲,穿著破舊的衣裳,渾身灰頭土臉,但臟兮兮的臉上卻彌漫著笑容,一雙眼珠子裡閃爍著希望的少年人。觀其氣息,大抵為開海境界,隻不過他的靈庭被毀,此生怕是都無法突破靈相了。但這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他從那鋼鐵的金字塔中衝出來以後從天上降落,望懷中掏出一個圓筒一舉,鋼鐵的骨架便從其中升出來,與此同時,壓縮的厚重的布帛便從那骨架之中展開。布帛厚重,但顏色無比駁雜,就好似是無數破布拚接起來的那樣。但最後,還是化作一柄龐大的“傘”的形狀。就是它的存在,讓那少年人降落的速度,變得緩慢。少年人的身影,穿越風沙,穿越硝煙,落在地上的時候,渾身已是灰蒙蒙的,還因為那濃濃的煙霧鑽進了鼻腔,在不停地咳嗽著。而因為胎化易形的關係,哪怕雙方之間就隔了兩三丈遠,但那少年卻看不到餘琛和斐晟,他自顧自地掙紮著咳嗽了一陣兒,整理了一下衣物以後,抬起頭,無比新奇地看向周遭。——在餘琛和斐晟眼裡,如煉獄一般惡劣的環境,在這少年人看來,卻好似充滿了新奇。他趴在地上,用鼻子嗅那漆黑的沙土,熏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又環顧周遭,看到荒蕪的高山,乾涸的河道,也覺得無比歡欣。一張臉上,充滿了喜悅。就好似那終於離開籠子的鳥兒,來到外界的天地裡,看什麼都覺得稀奇。而那興奮勁兒一過,少年人才皺起眉頭來,從懷裡掏出一張破舊的布帛來,看著上麵潦草的畫卷,嘀咕道:“阿爺說外麵的天是藍色的……水是清澈的……土地是深黃色的……怎麼不太一樣呢……”但旋即,他收起那破布,珍而重之,然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豎起一根大拇指:“嘿!蘇十一逃出來啦!真好!”然後,他轉過頭,看向那對於他來說就像天塹一般無法逾越的鋼鐵金字塔,我進了拳頭!“大夥兒等著十一!十一一定會找到大人們!請他們來救大夥兒!”然後,他再拿出一張紙卷,上麵潦草地描繪了一些山水地貌。看起來是一幅簡易的地圖。少年人看了半晌,傻乎乎地撓了撓頭,喃喃自語:“嗯……東方……阿爺說過東方在太陽升起的方向!是那裡!”一拍腦袋,朝著西方去了。——日升月落,現在是黃昏時刻。但少年可不管那麼多,就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一樣,拿出幾枚汙濁的丹丸倒進嘴裡,狼吞虎咽吞下補充體力以後,朝西方跑去!餘琛和斐晟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知該……作何表情。周遭的一切環境,惡劣,荒蕪,酷熱。但眼前的少年人卻天真活潑,充滿希望,特彆是那雙眼睛,從來沒有失去任何一絲光亮。就像是漆黑的淤泥裡一朵白花。格格不入。“真好啊……”不知是感慨生命的活力,還是被少年人的勃勃生機所感染,餘琛嘖嘖感歎,但旋即,看向那鋼鐵金字塔的方向,眉頭一皺,“——要是沒有這些家夥,就更好了。”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鋼鐵金字塔的門口,十幾個身著紅色軟甲,全身覆蓋到牙齒的身影,靜靜矗立。而在他們前方,是一個身穿紅色道袍,大腹便便的胖道人。他很高大,足足有尋常人倆人之高,寬度也差不多——看起來就像個球一樣。他的道袍也是紅色的,好似鮮血,鮮紅欲滴,那肥胖的手上,指甲也是塗成了鮮紅色。白白嫩嫩的手腕兒上,帶著一串手串兒,由一片又一片半透明的“玉片”被紅色的線穿成,仔細一看,那玉片上有猩紅和暗紅的斑塊。而那線也應當是白色的,但卻被生生染成了紅色。——指甲。餘琛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所謂的“玉片”,全都是人的指甲,而非什麼飾物。那些鮮紅的,便是血跡,那些暗紅的,卻是乾枯了的血肉。而胖道人身後,那十多個軟甲身影為首之人,雙手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副弓箭。——不是什麼神兵利器,隻是木頭的弓,和木頭的箭。胖道人的眼睛,像是鷹隼一樣,死死盯著那少年人,口中喃喃:“跑快點……我可愛的小鳥兒……再跑快點……再跑遠點……”那被肥肉擠得隻剩下一條線的雙眼裡,流露出的是病態的興奮。而他身後的紅色軟甲身影中,最後的那倆人,見狀卻是在交談。其中一人道:“籠主怎麼一點兒都不急若是那家夥逃了,上麵怪罪下來,咱們可是要遭的!”另一人道:“你從八十號籠調過來的怪不得,這你就不曉得了吧——籠主是故意讓他逃出來的,否則憑他那開海的道行,怎麼可能跑出來”“故意的為何”“蠢,他不跑,如何能獵”“啊”“咱跟你說啊,咱們籠主和其他籠主不一樣,不喜歡驕奢淫逸,唯鐘情於獵。每隔斷時間,他老人家便會故意‘疏忽’,放些囚鳥出來,被放出來的囚鳥們興高采烈,歡呼雀躍,籠主就喜歡在在這種時候獵殺他們——籠主手上的指甲串兒看到了嗎每一枚指甲,都是一次狩獵的收獲!”“哦!咱們籠主可真有雅興啊!”“是啊!而且今天這頭小囚鳥兒充滿了希望,格外美味,你看籠主哈喇子都流出來了!”“你這般一瞬,我倒是也想看看了,真刺激,其他號籠裡可見不到這般刺激!”“那是!好好兒看著吧——那滿懷的希望被一乾二淨磨滅的瞬間……嘖……”倆人越說越大聲,直到那為首的紅軟甲身影轉過頭來瞪了他們一眼,方才噤若寒蟬。但臉上的興奮,難以掩飾。與此同時,那胖道人卻毫不在意他們的嘀咕,他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那少年人,渾身的肥肉都顫抖起來,雙眼甚至泛起淚光,喃喃自語:“真美啊……”然後,顫顫巍巍伸手,拿起那弓箭來,嘶溜吸了一口口水,搭弓,拉箭。咻!離弦之箭,疾馳而出!恐怖的神力作用在箭矢之上,撕裂風沙,撕裂濃霧,朝那少年的後背貫通而去!箭矢射進風暴裡。胖道人不再去看,放下弓箭,雙目閉起,一副陶醉之色。他在等待。等待那一聲從希望到絕望轉變時響起的絕美哀鳴。但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樣,他沒等到。良久過去了,隻有那鳥兒歡呼雀躍,越跑越遠的聲音。而那奪命的箭矢,卻好似泥牛入海,再無蹤跡。胖道人睜開眼,渾身上下肥肉都在顫抖,但卻不是因為興奮,而是氣憤。就好像洞房花燭夜突然不舉那樣。惱怒至極。但很快,惱怒就變成了恐懼。咻——隻聽一聲破空。下一瞬間,胖道人身旁那個手捧托盤的紅色軟甲身影,突然一聲痛呼!胖道人一愣,轉頭看去,赫然發現一個巨大的血洞,貫通了那紅色軟甲身影的胸膛。那紅色軟甲身影,便一頭栽倒下去,痛苦哀鳴。伸胳膊動腿兒了幾下,不動了,死了。胖道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啊”一聲哀鳴!他身後的紅色軟甲身影裡,又一個倒下去,腦袋被貫通,臉不見了,隻剩下一個血窟窿。胖道人又驚又怒,冷聲開口,“何人裝神弄鬼!”但無人回答他。咻!又是一聲哀嚎,又一命軟甲近衛,轟然倒下,胸膛被開了一個大洞。鮮血汩汩流下,染紅大地。那一刻,胖道人終於慌了。憑借多年狩獵的經驗,他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感覺到——一場名為“狩獵”的盛宴開始了。隻不過這一次,他們是獵物。........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