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琛盯著那流光溢彩的請柬,它氤氳著五彩之光,一看就並非凡物。但天衍子說,瑤池早已覆滅,已是一片茫茫死地。——這應當不是假的。畢竟瑤池遺境已經打開過多次,而七聖八家十五禦和天機閣還有當初蘇醒的太古萬族,都已踏入探尋過無數次了。所以瑤池仙境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他們應當無比清楚才對。可既然如此……這封請柬又從何而來難不成那瑤池之主從無比遠古之時,發了一封跨越歲月長河的請柬,給到無數年後的餘琛餘琛揉著太陽穴,想不到絲毫頭緒。小半個時辰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不再去想。反正沒有更多的線索,恐怕隻有等瑤池真正打開,親身去到那瑤池仙境當中,方才能夠揭曉了吧於是,他收起請柬,走出門去。夜深時分,黯淡的天幕好似漆黑的綢布,萬裡無雲,漫天繁星。掃了一眼,餘琛正打算收回目光。但突然好似瞥見那夜幕之中,有什麼恐怖的陰影,若隱若現。他定睛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山!竟然有一座山!那夜空之中,比十四座天宮禦所還要遙遠,甚至比群星還要縹緲的地方,竟有一座無窮巍峨偉岸的山頭!僅是一個山巔。漆黑如墨,山頂泛白,在茫茫的夜空中,如此突兀,如此……荒唐。“老爺!山……山長到天上去了!”石頭碰巧剛練完功,走出來,看著餘琛望向天上,也跟著看過去。當時就瞪圓了雙眼!“不,不是山長到天上去了,而是……那本就是天上的山。”餘琛深吸一口氣,望著那縹緲山嶽,開口道,“——天上之山,昆侖!”先前從天衍子的講述當中,餘琛知曉了,所謂瑤池仙境,既稱仙境,乃是天上神仙居所,自然也不在人間。而從人間通往瑤池仙境的唯一路徑,便是天山昆侖。此山不生於大地,反而以九彩祥雲為基,生在天上,虛無縹緲,其中居住的便是那瑤池之主的守衛和神侍,替瑤池看守天門。山黑如墨,遍布翠林,山巔積雪,若白頭之翁。這便是天衍子對於天山昆侖的描述。如今一看,這一座夜幕中的山巔,不正是那隱於冥冥之中的天山昆侖“昆侖”石頭莫名其妙,撓了撓頭,也不曉得餘琛說的什麼,告退了一聲,回房休息去了。但餘琛望著那巍峨的山巔,卻是深吸一口氣。——天山現,昆侖出,便隻說明一件事兒,那瑤池仙境,即將洞開。天衍子說過,瑤池仙境洞開之時,天山會從冥冥之中顯露,等完全顯露之時,天地相通,凡人便能通過天山昆侖,上至那瑤池仙境。與此同時,還意味著一件事兒。——太古萬族,將完全複蘇,整個天地,徹底重開!餘琛望著天,一片平靜漆黑。但他仿佛從這黑暗之後,看到了湧動的暗流,看到了裹攜天地的暴風雨,正在醞釀。沉默良久,他回了房,盤膝而坐,冥想吐納。可在那恍惚之間,竟又一次沉沉睡去。按理來說,餘琛實際上已經不需要睡眠了。他先前酣睡,不過是恢複精神念頭而已,如今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應當不會毫無自覺地陷入沉睡才對。但那一刻,他冥想吐納之間,便就是那般睡了過去。並且,又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場景,不再是那陰森的陰間鬼蜮,而是一方璀璨華麗的茫茫仙境。一座巍峨寶殿。白色霧氣氤氳,遠處有仙鶴飛舞,空氣中泛起金光,金光化作一朵朵蓮花,漫天飛舞。大殿是黃金的玉澆築而成,通體沒有任何一絲裂縫,好似渾然天成。大殿中央,有一口巨大的玉池,其中湧動著雪白的液體,白色霧氣便是從其中湧出來,充斥整個寶殿,讓人心曠神怡。而在寶殿深處,一座黃金澆築一般的鳳座之上,一名女子,端莊而坐。她穿著複雜而華麗的黃金色的玉衣,頭帶鳳凰高冠,三十來歲模樣,看不起清麵龐。但甚至不需要看見麵龐,餘琛便能確定,那雲霧遮掩之下,定是一張驚絕鬼神的美豔容顏。而後,她說話了。且聽那雲霧之中,傳來雍容華貴的女子之聲。“你來了……你終於來了……不枉本宮苦等這般歲月……”“你是……”餘琛剛想說話。卻在那一瞬間,猛然驚醒!抬頭一望,隻看創造天色已明,清晨的金輝灑落下來,硝煙在那若隱若現的天山殘影之上,好似戴上了一頂金冠那波。餘琛,怔怔出神。如今他已達通天之境,不可能莫名其妙做一些怪異之夢。一定……事出有因!那麼……會是為什麼呢他的目光,瞥向床頭的請柬,隱隱有了猜測。這一日。天山將出,昆侖即開,天地相通,瑤池現世,這是七聖八家之間,一直流傳的一則寓言。諸多凡人隻是看到天上多了一座山,驚奇萬分之下,也並沒放在心上。畢竟生在這個超凡世界,他們對於這些玩意兒早已是見怪不怪了,神經被鍛打得跟鐵一樣堅韌。隻要那山沒有墜落下來,也不過是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無人在意。但在煉炁界中,卻是掀起了一番滔天巨浪!——天山昆侖,顯化於天!瑤池仙境,要開了!儘管每一次瑤池洞開,能夠通過那通天仙山,前往天上仙家洞府的隻有寥寥數百人。但天山昆侖,也是有無數好東西啊!天山昆侖,可沒有人數的限製,隻要能踏空而起,皆可入天山,尋覓機緣!——大佬們吃肉,大夥兒就喝湯,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總而言之,天山現世那一刻,幾乎整個煉炁界,都同時動蕩起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無比同時,茫茫遙遠的域外,也並不平靜。本真教內部,一場恐怖的風暴,剛剛落下帷幕。——第二教子姚殊死後,第一教子和第三教子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一直都沒分出個勝負上下。本來大夥兒都以為還要鬥個至少十多二十年,結果沒想到,啪一聲,第一教子許無道,沒了。無比突兀,毫無預兆。甚至連同他第一天宮中忠於他的勢力和信徒,都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沒剩下一點兒。但驚訝歸驚訝。哪怕再人道文明中,成王敗寇都已是常態。更不要說在這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地本真教了。許無道一死,大夥兒都已明白,神秘的第三教子已是唯一的教子,那些中立的護法和仙徒,立刻示好。至於第一教子許無道誰啊真不熟。而眾望所歸的第三教子,似乎……並沒有任何開心之意。茫茫域外,無數邪穢拱衛之中,第三天宮。同第一天宮那極為陰森的風格不同,第三天宮通體乳白之色,晶瑩剔透,白光氤氳,放在死氣沉沉的域外,就好似一朵鮮花開在了汙穢的沼澤裡。此時此刻,第三天宮主殿。第三教子渾身籠罩霧氣,仍不顯露絲毫身形和模樣。底下,正是天卜道人,垂手而立。“教子,一切都已辦妥。那許無道剩下的勢力,儘數歸順,那些冥頑不靈的,還有假意投降的,都已肅清一空。他正在進行的計劃,也儘數被我們接管過來。從此以後,本真教內,便沒有許無道這個人的絲毫痕跡了,教子大可以……高枕無憂。”“嗯。”那第三教子應了一聲,聲音不辨男女,不辨老幼。片刻後,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高枕無憂天卜,你想得太過於天真了。真正的鬥爭,現在才……剛剛開始!”天卜道人一愣。那第三教子擺了擺手,顯然不願意多說,又道:“聽聞那許無道,臨死之前,還得到了同樣天外天的‘龍脈’刻畫之法”天卜道人點頭,“正是,根據他掌控的暗子彙報,那燭龍家主恨極了天葬淵上的看墳人,加上被燭龍世家背刺,所以被那位大人的力量蠱惑,將龍脈刻畫之法儘數交出。據許無道手中的大護法說,他想要打通龍脈,策反燭龍。可惜還沒來得及去實施,便被那天葬淵上的看墳人所殺,龍脈刻畫之法,也落在了我們手中。教子,您是否也考慮策反燭龍貧道認為,燭龍同時被那閻魔聖尊和摩柯佛所針對,天機閣又默許了這般行為,他心底應當積滿了怨氣,如今我們這般一挑,應當能成。”聽罷,第三教子卻搖了搖頭,“天卜,你想得太多了。天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策反的存在,燭龍那家夥哪怕再蠻橫霸道,至少也是曾經的天人,不肯定歸順於我們。”“可……”天卜道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低下了頭,閉嘴不言。“你想說,已經成功一次了”第三教子卻好似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開口道:“你說的是那金烏吧天卜,你錯了,七聖八家十五禦中,唯有大日聖地,乃是例外——金烏不過是大日聖地真正的創立者、真正的天人的後裔罷了。哪怕身為古神,畜生也終究是畜生,還是失去了九尊分身的畜生。倘若當真是那位喚作‘帝俊’的天人還執掌著大日聖地,慧佬們壓根兒就不可能策反那樣的存在。——那是同古仙們廝殺至流儘了最後一滴血的可怕存在們,絕不會有任何一點妥協。”天卜道人瞪圓了眼。——他可不曉得,人道聖地當中,還有這般秘辛。良久以後,方才皺眉問道:“所以,您的意思是……龍脈……沒用了”“誰說沒用的”第三教子反問道:“我……自有妙用。”說罷,低語幾句。天卜道人當即大驚失色,渾身顫抖!良久,方才平靜下來,但雙目之中,仍然驚懼!“好了,伱先下去辦吧。”第三教子擺了擺手。天卜道人躬身告退。但突然之間,臉上一陣青白,一陣潮紅,卻立刻被他強壓了下去。第三教子見狀,眉頭一皺,“天卜,你受傷了”天卜道人苦笑一聲,搖頭道:“終究是逃不過您的火眼金睛啊!您所言不差,貧道的確受傷了——並且還是不輕的傷,倘若想要完全恢複,怕是要數十年光陰慢慢溫養。但如今您已是唯一教子,在這本真教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人敢再觸您眉頭,再加上貧道本來也不擅鬥法廝殺,所以並不會有什麼影響,請您放心。”“如何傷的”第三教子問道。天卜道人歎了口氣,娓娓道來:“當初許無道備重禮,請貧道卜算刺殺天葬淵上看墳人的成功率,第一次卜算,貧道乃是以那天葬淵上的看墳人為卜算對象……”說到這裡的時候,天卜道人的神色,變得無比驚恐起來!“但……貧道……算不出!那看墳人的渾身上下,籠罩著無比厚重的可怕因果!僅是窺探一眼,貧道便險些心神炸裂而亡!隻是那一眼,貧道就差一點兒沒從那命運之河中無法歸來!因此心神受創,道心崩裂。”仿佛哪怕是回憶那那副畫麵,天卜道人便無比恐懼,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聽罷,第三教子的聲音沉了下來,“天卜,此事為何你沒有說過”天卜道人立刻驚恐萬分,“教子恕罪!恕罪!”第三教子盯著他,直直盯著。天卜道人隻感覺渾身上下,都被看透,才歎道:“教子,貧道一生鑽研卜算之道,卻連一個通天小輩都卜算不出,實在丟人,實在……沒臉說出來。”第三教子垂下眼簾,擺了擺手,“你可知曉,當初那判官,也是渾身都裹攜厚重因果,連同老師,都未曾算出真正跟腳”那一刻,天卜道人方才曉得自個兒究竟差點兒誤了什麼大事兒!連連跪在地上,磕頭!然後,顫顫巍巍問道:“教子,您的意思是……判官和那看墳人有可能……”第三教子打斷了他,“罷了,此事你還同誰提起過”天卜道人連忙連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未曾,從未曾,天知地知,您知我知!”第三教子方才點了點頭,“如此最後,你便先下去養傷吧。”天卜道人如蒙大赦,下去了。一路退出宮殿,不敢回頭。直到走出第三天宮好遠去了,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趕緊加快速度,穿越茫茫域外,準備回到自個兒的行宮去了。但突然之間,隻聽那撕裂虛空的恐怖聲音,從背後貫通而來!天卜道人一轉頭。就見一道漆黑的光芒,極細,極長,貫通了他的胸口。那一瞬間,無比恐怖的可怕力量在那黑光之中爆發,瞬間將他的全身上下,儘數淹沒!毀滅!碾碎!灰飛煙滅!那一刻,合道境的天卜道人,儘管不擅長戰鬥,但怎麼說也是合道境的可怕存在!如今卻被一箭,射殺至死!恐怖的黑暗,一瞬間將他吞噬,化作飛灰。在神智崩潰的最後一刻,在頭顱也煙消雲散的最後一刻,他滿臉驚恐和憤怒,用儘最後的力氣,回過頭去!便隻看見那遙遠的第三天宮裡,渾身被霧氣籠罩的第三教子,手握一柄漆黑長弓,露出一雙眼睛來。那雙眼裡,充滿了可惜,還有遺憾。天卜道人並不傻。他很清楚自個兒幫了第三教子多大的忙,也很清楚自個兒日後對其的作用。第三教子,沒有任何理由殺他。非要說的話,隻有一件事。就是卜算那天葬淵上看墳人一事。或者說,那個“天葬淵上看墳人就是判官的猜測”,讓第三教子,痛下殺手。但……知曉了判官的身份,不是好事嗎為何第三教子要滅自個兒的口明明是對教內無比重要的情報,為何第三教子哪怕滅他的口,也要隱瞞種種疑問,有了答案。——第三教子,不想本真教好!他……居心叵測!多諷刺啊!三大教子中,廝殺以後,唯一活下來的那個,竟然是……反骨仔!可惜,如此驚天動地的大秘密,天卜道人卻是再也沒有機會,告知任何人了。下一刻,那恐怖的黑暗光芒瞬間爆發,將他的最後一絲存在,完全淹沒。於是,一位合道大能,灰飛煙滅。第三天宮裡,第三教子收起手中黑弓,眼中滿是遺憾。“可惜了,天卜作用還挺大的……”茫茫霧氣,從他身上褪下,露出一張無比年輕的麵龐。那張臉上,平平無奇,是那種扔進人堆裡,就會找不到的類型。並不惹人注目。但倘若餘琛在此,定然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本真教的第三教子,不是彆人,正是他初到閻魔聖地時,那個出聲提醒他“欲將他帶走的人乃是荊長生的手下”的雜役弟子。也是最後出手,解除永夜封天之禁的神庭來客。更是此人,在大日聖地被汙染後,將射殺太陽的大彤弓,交給幸存的空懸神主。第三教子歎了口氣,看向遠方,眼神幽怨。“——酆都啊酆都,沒想到重活一世,你還是那般……百無禁忌。”........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