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荒煉炁界,鬥法廝殺,本是司空見慣。
死人,更是好似吃飯喝水一般稀鬆平常。
每時每刻,都在不停發生。
倘若僅是親眼目睹了兩位大神通者相互廝殺,彆說死了一個,哪怕就是倆都同歸於儘了,這升靈道場的師兄弟倆不會有一丁點兒的動容。
說不得還得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落下來沒。
——隻要不波及到自個兒,死道友又不死貧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不就得了?
可偏偏啊,這和尚,被他們倆認出來了。
這個被一劍斬去所有血肉和臟腑,斬成森森白骨的和尚,擁有著無數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可怕頭銜。
天驕聖碑,第二十一位的絕世天驕;七聖八家十五禦大蓮花寺的佛子;整個大蓮花寺幾乎捧在手心裡的天縱奇才。
可以說,哪怕如今他隻是元神境的道行,但對於大蓮花寺來說,比那上京城聖蓮天宮所有人加起來都要重要無數倍!
這樣的人,死了?
還是死在自個兒倆人身前。
僅是想想,師兄弟倆就感覺頭皮發麻,渾身發抖!
他們又看向那黑白戲袍,頭戴臉譜的神秘人。
他提著一柄黑黝黝的斷劍,背後是那一張無比恐怖的,不可名狀的可怕麵孔。
正當這時,那人好似感受到了目光,轉過頭來。
那一刻,凶神惡煞的臉譜,落在師兄弟倆的眼裡。
渾身上下,一個激靈!
師兄弟倆立刻頭皮發麻!
心頭咯噔一聲。
——完犢子了,要被滅口了。
但讓他們逃,倆人卻是在那恐怖的麵孔威壓之下,動彈不得,渾身戰栗!
無妄之災啊!
師兄弟倆,瑟瑟發抖!
但讓他倆沒想到的是,那可怕的身影,僅是看了他們一眼,便轉過身去,一步踏空,化作一道黑光,消失在了原地。
那恐怖的威壓,瞬間消散一空。
“劫後餘生”的師兄弟倆,渾身一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大口喘著粗氣兒!
“師……師兄,這……怎麼辦?”
矮一些的道人嘴唇顫抖,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話來,看著那墜入潭底的淡金色佛子屍骨,眼裡透著前所未有的驚駭。
“稟報……宗門……”高個兒道人僅僅捏著胸口,“這不是咱們能決定的,或許……也不是宗裡能承受的……”
說罷,師兄弟倆攙扶著,屁股尿流跑了。
沒多時候,一群浩浩蕩蕩的身影,踏空而來,為首是一個七老八十看著像入土的道袍老頭兒,臉色陰沉,揮手之間,滔滔江河瞬間蒸發,露出那其中,一具破碎的淡金色屍骨。
氤氳殘餘佛性,環繞周遭。
老頭兒的臉色,更加難看!
“如此菁純的佛性……當真是那金蓮佛子?”
話音落下,整個天地之間,驟然異變!
原本漆黑茫茫的天穹,驟然燃起無儘佛光,將整個寰宇都映照得一片金黃!
老頭兒抬起頭去,隻看那佛光之中,一股極悲之意,鋪天蓋地!
嘩啦啦!
下雨了。
血紅的雨水,好似蒼天悲哭,灑落山河四野。
天驕隕落,天生異象,佛光破曉,血雨悲哭!
幾乎同一時間,羽化上京,聖蓮天宮。
旬住持和那老僧,在佛堂大殿中盤膝而坐,默誦佛經。
旬住持倒是平靜,一張老臉,古井不波。
但那老僧,卻是還未從那驚駭之中,平緩下來,時而臉色蒼白,時而眉頭緊皺。
良久以後,方才再也壓抑不住,開口問道:“住持……佛子一人前往,又是麵對那位聖僧的惡念化身,當真沒有什麼問題嗎?
為何……為何您並不與他一同而行?”
旬住持誦念佛經的聲音,停了下來,睜開那渾濁老眼,“其一,老衲不過也隻是第七境道行而已,而佛子本身便第六境之下無敵手,加上那半截佛指,所能爆發的威能絕不亞於老衲,老衲去與不去,都是一樣。
其二……”
旬住持抬起頭,看向那茫茫夜色中,其餘十四座無比巍峨的龐大陰影,“——那些施主,可都是一刻不停地盯著老衲呢!”
老僧聽罷,雙手合十,道一聲“我佛慈悲”,不說話了。
旬住持擺了擺手,重新握起佛珠,搖頭道:“再說了,佛子天生佛性慧根,七情六欲奈何不得,哪怕再厲害的惡念化身,對他也是無用。老衲卻是慚愧,卻沒這般定力,一旦同行,到時候說不得還會弄巧成拙。”
說著說著,他看了看天色。
“但按理來說,這般時候過去,佛子也應當回來了才是……”
正當他皺起眉頭的時候,滾滾佛光,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天地!
無儘悲沉的細密的誦經聲,回蕩天地之間,滾滾血雨浩浩蕩蕩灑落下來!
那一刻,無論是老僧,還是旬住持,臉色驟變!
天降血雨,四野佛哭!
這分明就是佛門大神通者遭遇不測以後,方才會有的天地異象啊!
這會兒,旬住持那是再也繃不住了,站起身來!
渾身上下,一股恐怖的威壓,浩浩蕩蕩迸發開來!
——這羽化上京,方圓千萬裡,佛門煉炁士裡,道行最高的就是他了。
而哪怕是他當場圓寂,也不至於引發這般恐怖的天地異象!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那雖道行不高,但佛性深厚的金蓮佛子,死了!
下一刻,旬住持一步踏出,朝那天地異象變化的中央而去!
化作一道縱地金光,縮地成寸,轉身之間,跨越千裡之距,來到那無名深潭處!
與此同時,上京城裡,一道道恐怖氣息,衝天而起,天穹之上,一道道流光劃破天際,撕裂虛空,同時朝那無名深潭的方向踏去!
——儘管出事兒的是佛門,但如此天地異象,定是出了大事兒,大夥兒那肯定是要第一時間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說白了,哪怕就是看個熱鬨,都要去瞅瞅。
於是僅十幾個呼吸世間,這無名深潭天上,影影綽綽,神光環繞,一道道巍峨偉岸的恐怖身影屹立高天。
無比恐怖的可怕威壓,從他們身上浩浩蕩蕩碾壓下來!
整個虛空,都在顫抖!
整個天地,都在動搖!
其中便是有那聖玄天宮的驚鴻道人,還有鳳吟天宮的烈羽道人。
至於更多身影,同樣氣息巍峨,與他們二人不分上下,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七聖八家十五禦天宮禦所話事人!
掌控整個羽化上京的十五位絕頂存在!
這會兒,這十五人,望著乾枯的潭底那支離破碎的淡金色屍骨。
一眼就從那濃厚深重的佛性中認了出來。
這就是,大蓮花寺,金蓮佛子!
十五位至高無上者,神色各異。
有人眉頭緊皺,驚疑不定;有人事不關己,眼觀鼻鼻觀心;有人嘴角憋笑,幸災樂禍……
但其中最為憤怒的,還要屬那聖蓮天宮的旬住持。
這位渾身皮包骨的老僧,死死盯著那淡金色的屍骨。
無比的憤怒與悲愴,從那瘦削的身軀中爆發開來!
化作無法想象的可怕威壓,肆虐天地!
“佛子啊……”
他悲愴怒吼一聲,眼角流出鮮紅的血淚來,一雙眼睛,也變得通紅!
煌煌衝天而起的恐怖佛光,上通天,下達地,昭示著那無儘的悲傷與怒火!
而底下“升靈道場”的諸多煉炁士,早已嚇得跌坐在地,瑟瑟發抖,好似被一股無窮的巨力摁在地上,毫無反抗之力!
良久以後,旬住持的目光,方才看向那升靈道場的諸多道人。
——這些人,是在他們趕來之前,便身處此地。
也就是說,他們應當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然,很顯然的一點是,他們絕不可能是凶手。
畢竟這個小小的升靈道場,哪怕加起來都不會是金蓮佛子的對手。
旬住持目光落下。
好似那神明一撇。
升靈道場的宗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拉著那倆親眼見證金蓮佛子之死的師兄弟倆拉出來。
甚至不等旬住持發問,倆人都哆哆嗦嗦,把方才親眼所見的所有的事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從他倆比試結束開始,到潭底突生異變,再到那倆人突然出現,最後那身穿黑白戲袍,臉戴凶惡臉譜的家夥一劍將金蓮佛子斬儘生機!
一五一十,不敢有任何一點兒隱瞞,儘數說來。
而隨著他們的講述,大夥兒當真在潭底的泥沙中發現了那小千世界白玉山洞天的殘骸。
而當那“黑白戲袍,凶惡臉譜”的凶手模樣被描述出來的時候。
天上眾人,通通倒吸一口涼氣!
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名兒。
——判官。
這個最近在上京城聲名鵲起的家夥。
反正有出現這家夥的地方,就從來沒有安生過。
如今更是將大蓮花寺唯一的佛子,悍然斬殺!
烈羽道人神色怪異。
原本他以為那判官有本事將金虎凶家血脈斷絕已是偷天之能,誰能想到,這廝一轉眼就把金蓮佛子噶了。
那可是……佛子啊!
隻要不出意外,將來最少鐵定也是“羅漢果位”的可怕存在!
甚至有人預測,千百年後,大蓮花寺住持之位也將花落其家!
這般一個前途無量的佛子。
他也能殺?
他也敢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