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說完以後,那斂官兒似還不放心,又左左看右看瞧了好久。
發現這守陵屋外除了餘琛,周遭都沒什麼以後,方才放下心來,吐出一口濁氣,又拍了拍餘琛的肩膀,
“先生,這事兒咱隻講給您聽了,可彆到處傳,要不然咱們都討不了好!您明白的!”
“了然,了然。”餘琛連連點頭。
那斂官兒方才咳嗽兩聲,看了看已經被另外幾個同僚給埋下去的屍首,高喊了聲“完事兒了?完事兒就下山了,咱們喝酒去!”
“好嘞!”
遠處的幾個斂官兒舉著鐵鍬應道。
沒多一會兒,在餘琛的注視下,一群斂官兒下山去了。
而他也招了招手,那骷髏血肉一般的鬼魂便跟著他,一塊兒進了屋。
輕車熟路。
他取出度人經卷,金光大放之間,那鬼魂好似也明悟過來,眼前之人似乎能幫他實現那死不瞑目的遺願。
當即跪在地上,哐哐磕頭!
“先生!周小魚懇求您救救公主!”
話音落下,餘琛倒是一愣。
公主?
什麼公主?
你不是因為和宮裡貴妃亂搞才被千刀萬剮的嗎?
公主又是誰?
疑惑之間,這自稱周小魚的男人生前走馬燈,一一閃爍而過。
周小魚,京城人士,卒年三十九。
而除了周小魚這個名字以外,他還有一個名字——十三。
至於他的身份,是個死士。
二十年前,大夏金鳳縣有一位女子,生得國色天香,被微服出宮的啟元帝看中,納為貴妃,稱——李貴妃。
十八年前,李貴妃為啟元帝誕下最後一女後,難產而死,其女取名周芮,號齊安公主。
而周小魚,或者說十三,正是李貴妃手下的死士,在李貴妃死前,被托付照顧齊安公主。
如此,持續了十多年。
後來,齊安公主十六歲那年,啟元帝不曉得發什麼瘋,非要納齊安公主也就是自個兒的女兒為妃。
群臣進諫,甚至文聖老頭兒指著皇帝老頭兒的鼻子怒罵,也沒攔住,真讓他把齊安公主給娶了,賜號,齊妃。
而十三作為李貴妃的死士,齊安公主的影子侍衛,自然也跟著齊安公主住進了那欒沂宮。
看到這兒的時候,餘琛愣住了。
貴妃?
公主?
他這會兒算是明白了。
那傳聞中“紅杏出牆”的貴妃,和周小魚口中的“公主”,是他娘的同一個人!
——他突然想起來,當初文聖老頭兒好像給他講過,啟元帝娶了自個兒的女兒為妃。
所以齊安公主既是公主,也是貴妃。
這就說得通了。
走馬燈,繼續往下看。
而作為從齊安公主出生開始,就一直守護著她的影子守衛,十三一開始,其實並不喜歡這位公主,甚至相當……厭惡。
因為他打心底裡認為,就是因為齊安公主的出現,所以才導致了他的主子也就是李貴妃的死。
而從齊安公主出生開始,就被啟元帝保護得很好——甚至到了一種扭曲和病態的程度。
其他皇子公主吧,雖說也因為其身份而不可能和尋常孩子一般漫山遍野地跑,但至少也能夠在侍衛的保護下出宮遊玩閒逛,也能在宮裡專門的大師的教導下讀書習武,也能進入稷下書院去結識同齡的玩伴兒。
但唯獨這齊安公主,從小就被安置在深宮中,不得踏出半步。
十三作為她的影子護衛,自然也是如此。
另外,從齊安公主記事開始,十三就發現這位公主非同尋常。
不僅能小小年紀就發現隱藏在陰影中的十三,更是能做到“預言”一般的事兒。
比如有一次,她在那兒哭,十三問她怎麼了,她說宮裡的一隻百年老龜要死了。
十三當然也沒當回事兒,隻認為是小孩兒的胡言亂語罷了。
可沒過兩天,那原本還生機滿滿的老龜,真死了。
那一刻,十三隻麵對那個天真的小公主,隻感覺脊背發寒!
同時,自那以後,十三同樣對這個小公主,充滿了好奇。
下意識開始觀察她,與她接觸。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接觸,十三自個兒都沒發現的是,他對於這個害死了他敬愛的李貴妃的“凶手”,已經無法厭惡下去了。
那小姑娘清澈天真的笑臉,對於冷酷的死士來說,簡直無法抵抗。
時間過去。
二人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多。
對於這個心地善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十三早已對其充滿了憐愛。
後來,齊安公主又一次問起十三的名字,十三終於說了,他沒有名字,從小就是李貴妃娘家培養的死士,代號十三。
哪兒知,曉得了這一點後,齊安公主小臉兒一苦,抱著十三就哇哇大哭,說他好可憐,讓十三手足無措。
哭夠了,她又花著個小臉兒,說要給十三取個名字,想來想去,最後嫣然一笑,用了她的姓,加上她最喜歡的小魚為名,叫周小魚。
那一天,活了幾十年的十三,第一次有了名字。
心底那冰冷的防線,也終於崩塌。
自此以後,齊安公主在他心裡的地位,徹底替代了李貴妃,成為了他哪怕是死守護的目標。
而因為被啟元帝保護得太好,齊安公主壓根兒接觸不到什麼彆的人,同樣也將沉默寡言的周小魚視為了最親近的人。
一個如籠中囚鳥的小公主,一個無名之輩得死士,相互成了對方的寄托。
後來,啟元帝不顧群臣之諫,納齊安公主為妃,周小魚雖怒火中燒,但畢竟聖意至高無上,無法阻攔。
但讓他感到一絲慶幸的是,雖然齊安公主變成了“齊妃”,搬到了更加森嚴的欒沂宮。
但啟元帝似乎對齊安公主並沒有那方麵的興趣,一次也沒來過欒沂宮。
隻是這進了欒沂宮以後吧,宮裡守衛更加森嚴了,以往當公主的時候,齊安尚且還能溜出宮門,去皇城裡轉兩圈兒。
可當她搖身一變成了齊妃以後,連踏出欒沂宮半步都成了不肯定的事兒。
整整三年,未曾踏出欒沂宮一步。
每次看到齊安公主癡癡地望著窗戶的時候,那種渴望的眼神,周小魚就感覺渾身難受。
但偏偏齊安公主無比懂事,從來不哭不鬨,周小魚想安慰她都沒處去說。
隻有在夜深人靜時,小公主躺在床上,噗嗤噗嗤眨著大眼睛。
而周小魚就藏在床榻的影子裡,給她講外邊兒的世界。
京城繁華的街道,洛水的歌舞花船,朱雀城的甜酥鴨,白虎城的煙火……還有齊安公主她娘也就是那李貴妃家鄉金鳳縣的金鳳涯的日出。
周小魚跟齊安公主說,他以前死士訓練的時候,每當堅持不住了,就喜歡去金鳳涯上,看那從東方的天際升起的朝陽。
周小魚說,那通紅的朝陽,是治愈一切痛苦和悲傷的良藥。
齊安公主聽了,興奮得一個晚上沒睡著。
說這輩子有機會的話,想去看一看那金鳳涯上的日出。
她說她想要去看看,周小魚的太陽。
周小魚聽了,隻是苦笑。
因為他明白,按照啟元帝這尿性,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放齊安公主出宮。
時間,繼續如流水一般,悄然流逝。
直到一個月前。
那是一個無比尋常的晚上,月明星稀,明月高照。
躺在床上的齊安公主突然開口了。
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說著讓周小魚毛骨悚然的話。
她說,月末的時候,也就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她會死去。
——倘若是彆人說這種話,周小魚壓根兒不會當真。
可齊安公主的“預言”能力,他是見識過無數次的,從來沒有哪一次,出過任何差錯。
那一晚,周小魚一晚沒睡。
第二天一早,一主一仆就好像啥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周小魚已經決定了。
無論如何,也要讓齊安公主在死前去看一看,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金鳳涯的朝陽。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周小魚帶上齊安公主,換了衣裳,收拾行李,悄悄踏出了欒沂宮的大門。
但很明顯,倆人都低估了皇宮的守備力量。
——那些禦林鐵衛,遍布皇城每一個角落,經過特殊的手段培養以後,已經完全沒有了自我的神智,不會痛苦,不會恐懼,不會在意一切,隻會宛如機械一般,忠誠地執行啟元帝的命令。
周小魚和齊安公主,毫無疑問地被發現了。
啟元帝趕過來,勃然大怒。
將齊安公主打入冷宮,囚禁起來。
而周小魚則被刑部帶走,處以極刑。
周小魚被抓的時候,將齊安公主將死的事怒喝出來。
但啟元帝,不為所動,好似並不感到驚訝。
麵對無比憤怒的周小魚,啟元帝看了他一眼,告訴他,齊安公主,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出宮!
而後,齊安公主也就是齊妃與侍衛企圖逃出宮的事兒,在皇城裡流傳。
因為並不曉得倆人的目的和金鳳涯的存在,大夥兒想當然就認為是齊安公主與侍衛有染,準備私奔而去,但最終被抓了個正著。
於是,宮裡貴妃紅杏出牆的傳言不脛而走,最後在市井之間,傳得沸沸揚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