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氣司,一間書房,陳設簡單。一桌,一椅,一書櫃,一盤圍棋,再無其它。
望氣司首坐在桌前,望著門外呼嘯風雪,沉默不語。
卿亦,死了。
和十五年前一樣,他的弟子,又死了。
這個消息,望氣司首還是在衙門將卿亦的身份令牌送過來的時候,才知曉的。
——哪怕先前天順香料廠覆滅,無數飄仙香被銷毀,望氣司首都未曾想過卿亦會出什麼意外。
因為他知曉,卿亦在先天宗師中也屬最頂尖的那一批,雖然肯定比不上州府的那些怪胎,但在這渭水城裡,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
在加上有自個兒賜予的法器黃銅劍鐘保命,整個渭水應當沒人能奈何他才是。
但偏偏,他就被打死了。
死在摘頭鬼手裡。
——活生生被那摘頭鬼將手探進胸膛,捏碎了心臟。
望氣司首看著桌上沾著血的黃銅劍鐘,雙目中宛如有晦澀的火焰在燒。
摘頭鬼,太謹慎了。
一般來說,殺人奪寶。
但他在殺了卿亦以後,卻將這法器黃銅劍鐘就在了現場。
否則,自個兒便可以憑借這親手祭練的黃銅劍鐘,尋到那摘頭鬼的所在之地。
可惜。
還有,既然卿亦已祭出了黃銅劍鐘,竟還是被斬殺了去。
難不成自個兒當初猜測有誤那摘頭鬼同樣也是“開海”的煉炁士
但他究竟是誰是渭水本土人還是外來人
倘若是前者,為什麼以前一點兒痕跡都不露倘若是後者,為什麼如此針對黑水幫
望氣司首,得不到答案。
愛徒之死;再加上派出去調查的望氣司吏查不到半點兒摘頭鬼的蹤跡;還有最近這些日子那位縣令又小動作不斷——趁著卿亦死了的空擋,那家夥一口氣把衙門大部分望氣司一派的官吏都給換了。
疑惑,憤怒,煩躁……充斥在這位望氣司首的胸膛裡,憋著一口悶氣兒。
不出不行!
但所謂人之悲歡,並不相通。
又或許快樂欣喜,總是守恒。
望氣司首不開心了,餘琛可就開心了。
且不說黑水幫兩個當家都死了,望氣司的首席也死了,出了口惡氣。
單單是感受到體內的內勁兒轉化成本命之炁,看著那種一點點變得更加強大的感覺,就讓餘琛心頭感到一陣滿足。
怪不得說書人講的奇聞異事裡,那些修道有成的大人物都沉迷修行,一閉關就是好幾年不吃不喝不睡覺。
原來修行這玩意兒,真有癮咧!
今兒心情好,清早起來,餘琛多燒了幾個菜。
紅燒鯽魚,水煮肉片,爛燉肘子……又盛上兩大碗米飯,吃得津津有味。
晌午時分,等餘琛把鍋碗瓢盆都洗漱了收拾了,那土屋門外,就傳來了板車吱吱嘎嘎的聲音。
餘琛推門一看,就看見搬屍人拉著板車,板車上躺著一團血肉模糊的的黑色事物,上了山來。
哎呀!
餘琛眉頭一挑,望著這搬屍人,心道怪哉。
搬屍人的確是搬屍人,反正這個職業就叫這個名兒。
問題是,此搬屍人非彼搬屍人。
今兒來的,同樣是個魁梧壯碩的漢子,但已不是那個豪爽大氣的先天宗師了。
換了人。
“小兄弟,你是這清風陵的看墳人吧”那新的搬屍人拍了拍腦袋:“俺叫牛柱,你喊俺柱子就成,以後這搬屍的事,就是俺來乾了,有啥要幫襯的地方,俺能做到的,儘管跟俺說!”
他拍著胸脯,咧嘴傻笑。
餘琛同樣笑著,招呼了幾句,問起上一個搬屍人的事兒。
牛柱說他也不曉得具體啥情況,隻是聽衙門給他派任務的說上一個搬屍人又回去掃大街去了,自個兒就來替他。
交談之間,這牛柱也是個實誠人,還有點傻乎乎的樣子,很快就跟餘琛熟絡起來。
而一個搬屍的,一個看墳的,能聊啥
自然大部分的話題,都是是圍繞死人身上。
就像搬屍人牛柱今兒拖上來的這具屍體,就太值得說道說道了。
說今兒清晨一早啊,旱橋貧民窟裡不是有乞丐到處找東西吃嗎
但這寒冬臘月,本來就找不到啥能吃的,乞丐心底尋思著也就碰碰運氣。
但沒成想,還真讓他找到了!
一間早已破落了的房裡,竟有條死黑狗,躺著一動不動!
乞丐大喜!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就把這死黑狗拖走,準備煮了吃了。
但奈何他先前撿起來的那破鍋太小了些,黑狗又太大,裝不下。
乞丐便磨尖了瓦片,準備把這黑狗剖了,再煮熟來吃。
可這剛把狗皮劃開,看見裡邊兒的景象,直接就讓乞丐嚇得尿了一褲子!
這黑狗皮裡啊,不是血肉內臟,竟是一個人!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人皮與狗皮沾在一起了去!
乞丐雖然饑腸轆轆,但食人這種惡事兒還是一點兒也不敢乾的!
驚魂未定地報了官。
衙門來人,驗屍,一套流程走完後,基本就確定了凶手!
——前些日子,渭水百姓不是都再傳,來了一外地人,帶著一條會說話的狗嗎在集市上到處表演,吃夠了賞錢。
巧了。
接到報案的吏目正好也看過這熱鬨,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這被開膛破肚的黑狗,就是那會說話的狗!
當即,氣的七竅生煙!
狗說人話!
才不是咧!
那是人披著狗皮,被當成了畜生來耍!
當時,衙門就通緝了那外來的雜耍人,全程通緝!
隻可惜,這家夥似乎也是老油條,知道早晚要被發現黑狗的秘密,所住的客棧也已經人去樓空,不知道躲在哪兒去了。
而這被蒙上黑狗皮當成畜生的可憐娃子,也被衙門委托搬屍人搬上清風陵來,準備入土為安了。
“太雜種了!”
說到這兒,牛柱一邊挖坑,一邊怒罵:“這些江湖雜耍的沒一個好東西!十來歲的娃娃啊!整天被關在這厚厚的狗皮裡!多遭罪哦!
俺聽縣裡說書的講,這是種被稱為‘造畜’的邪術,那半大的娃娃,剛殺的狗,熱血往身上一潑,狗皮塗上藥膏,往娃娃身上一貼,立刻縫好,久而久之,這娃娃就變得又人又狗,拿來雜耍掙錢咧!”
說到這兒,這看起來有些憨憨傻傻的搬屍人牛柱又啐了一口,“這些個為了錢啥昧良心的事兒都能乾的天打雷劈的家夥,早晚有天要遭報應!”